第89章 第89章
面具之下，燕重鹤表情严峻，盯着那女子的眼神变得更加晦暗不明。
藏在宽袖之下的右手拳头紧握。
“你不是她。”他坚持道。
“你有何证据证明？”
燕重鹤剑下，那女子腰板挺直，底气十足。
“直觉。”
燕重鹤这话说出，那女子瞬间就笑了。
“你都不认识我，何来的直觉？”
燕重鹤不说话。
这次不管是谷终人还是引剑心都站在了女子这边。
是的，燕重鹤都不认识姚掌门，何来的直觉？
但是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决定先不给她松绑，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这女子也十分大方，任由自己继续被谷终人那根腰带捆着，表示对他们几人的想法没有任何意见。
这个小插曲过后，燕重鹤依旧打头在前方寻找破这结界的法子。
那女子双臂被反捆着，只有一双脚能自由活动，跟在燕重鹤几步后的距离。
谷终人和引剑心二人特意又离他二人落后了几步，两颗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你怎么看？”
“我已经迷糊了。”引剑心觉得这人就是姚道友，但又相信燕前辈不会看错。
“他都不认识掌门师妹，那直觉能靠谱吗？”谷终人皱着眉头，始终盯着前方的“掌门师妹”。
“可万一真是那夺舍之人装的……”引剑心欲言又止，“如今这般也就是委屈姚道友了，等证实了身份之后，我代燕前辈向她道歉便是。”
谷终人知引剑心因着燕重鹤对他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对其的好感度十分之高，他也没说出自己怀疑这燕重鹤行为可疑、来历不明，恐怕其中有诈之类的话语引剑心这个完全已经站到燕重鹤这边的人争论。
他把肚子里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紧紧盯着前头走的二人，生怕有异动。
现在他谁都不敢相信，只希望赶紧破了这结界，带着药引去把江师妹的眼睛治好。
到时候让江师妹辨认，她师姐妹二人相处这么多年，难道还会认错。
……
在燕重鹤等人看不到的地方，燕苍鹭的魔爪伸向了燕鹄以及其他婚宴来宾。
半个时辰过后，燕重鹤等人几乎已经把整个结界都走了一个遍，还是丝毫没有破开这结界的头绪。
没有办法的他们，决定回到宴会广场，去燕鹄的尸身上找找线索。
可一回来之后就惊呆了。
空荡荡的广场血迹交叠，好一副炼狱般的场景。
在广场的角落，一个满脸血糊的鸟毛，不成人形的家伙佝偻趴在地上，巨大的尖爪还捧着一颗人头嘎吱嘎吱咬着。
仔细一看，不正是燕重鹤之前斩下的燕鹄的脑袋吗？
那嘴上还挂着一块燕重鹤的脖颈皮肉呢！
“呕——”引剑心直接看吐了。
有过灵药人丹洗礼的谷终人倒是没有这么脆弱，但心中也不舒服的很。
“这家伙？”
“是燕苍鹭。”燕重鹤回答。
他辨认了许久，才依稀从这不成人形的家伙脸上看出点燕苍鹭的样子。
“他这是在干什么？”引剑心吐完一轮，直起身子后，努力移开视线，让自己不去看那血腥的场景。
“魔族有食同族遗体，增强力量的传统。”燕重鹤淡淡开口，置身事外的语气，仿佛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其中。
“你也吃过？”谷终人看着燕重鹤，意有所指。
“我没吃过。”燕重鹤丝毫不在意谷终人对自己的敌意。
自从他变成这个模样以后，就料到以后会面对像现在这般的情况。
“这哪里是吃遗体啊！那些活着的也都让他啃了吧！”引剑心目光所到之处全是炼狱般的景象，他发现除了闭眼以外好像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让他的眼神有个落脚点。
“燕重鹤？”
燕苍鹭的声音变得尖细，他融合了其他魔族的巨大身躯缓慢地转动，把视线投向燕重鹤。
确认是他后，燕苍鹭的眼神更加疯狂了。
他张开巨口，把燕鹄的头颅硬生生的从自己的嗓子眼塞了进去。
唯一还保留着一丝人类形态的四肢却以诡异扭曲的姿势接触着地面。
他缓缓站起来。
燕重鹤眼神顺着他的动作抬高，众人这才发现燕苍鹭的身形已经不仅仅是他们看到的那般大小。
刚刚他跪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还看不清全貌。
这会儿他站了起来，巨大的身形至少比之前膨胀了十来倍有余。
他的两臂随着他站起的动作缓缓生出杂色的羽翼。
先前在雪山之境之时燕苍鹭魔化后通身覆盖的是灰白色的羽毛，而现如今因为他吞噬了这么多魔族，各类血脉掺杂在他的身体之中，被他一点一点吸收，其中最为直观的表现便是他羽翼的颜色变了。
那颗头颅已经是场地内最后一块魔族的遗体了，燕苍鹭把他塞入自己的身体后，也表示着他彻底继承了燕鹄的能力。
这也是为什么在所有人都无法使用法力的结界之内，燕苍鹭却能够使用力量，让自己的身体魔化。
“他能用法力了？”随着燕苍鹭的无差别攻击袭来，引剑心一边狼狈躲闪，一边后知后觉道。
“应该是他吃了燕鹄，得到了支配结界的力量。”燕重鹤解释，一个大跳躲开燕苍鹭落下的脚爪，还有余力拎着身形不够灵活的谷终人把他甩到安全的地方。
至于假扮姚岸芜的花容夫人，早就在见情况不对的时候躲到角落了。
“哈哈哈！”燕苍鹭狂笑着，猫捉老鼠般的都弄着在广场之上疯狂逃窜的燕重鹤等人。
在燕鹄手下憋屈了这么多年，总算轮到他翻身做主人了。
这就是力量的味道吗？
他吸收了燕鹄还有其余两大魔君以及一干魔界顶尖水平的魔将，魔界还能有谁力量比他更强大？
现在的他就是当魔尊也使得！
这么想着，燕苍鹭越来越兴奋，随着肚子里那颗头颅的消化，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更上一层楼。
看来这几百年来义父还是藏拙了，他的一颗头颅带给他的力量竟然比吃掉这么多魔君、魔将都要强。
只可惜，现在都便宜了他！
“现在怎么办？”引剑心人都傻了。
他们总算知道一个能破除结界的办法了，但这办法他们就算是愿意操作也啃不下嘴啊！
魔族真是凶残！同类相食还能继承能力，增加力量。
“先跑着吧！”谷终人捧着断手，跑的气喘吁吁，他一个乐修，没了灵力，体力哪里有引剑心这个打铁的强啊。
“你们两个和我往反方向跑，他的第一目标应该是我。”燕重鹤甩下这么一句话，就拎着剑冲往燕苍鹭身前。
“燕前辈！”
他这是要牺牲自己为他们创造生的机会？
引剑心不敢置信。
估计是这生死关头，谷终人也惊呆了，没想到他一直怀疑心怀不轨的魔族，居然会为了他这个萍水相逢的异族舍身引敌。
他注视这燕重鹤高大的背影，见着他提着灵剑挽了一个剑招刺向燕苍鹭巨大的脚爪。
“这个招式！”谷终人愣愣看着。
“你说什么？”跑动带来的风声太大，引剑心拽着谷终人逃命，人就算贴在他身旁也没听清楚谷终人刚刚说了一句什么话。
“那是平沙落雁！”谷终人大吼，他甩开引剑心拽着自己的手，“我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敌人！”
谷终人红着眼往燕重鹤的方向冲去。
“你疯了吗？你过去干什么？灵力都没有，你过去送死吗？”引剑心不懂为什么一向对燕重鹤颇有微词的谷终人却在这个最应该逃命的关头“有情有义”起来。
燕重鹤是魔族，就算没了灵力，身体的强悍程度也比他们这些脆弱的人族要厉害不知道多少倍。
人家对上那比玄兽还要离谱的燕苍鹭尚且还有还手之力，他们两个过去干嘛？
给那个同族都吃的家伙塞牙缝，没准人家还要嫌弃他们两个肉老，不涨修为。
许是怕谷终人犯傻，引剑心干脆一手刀下去敲晕了他。
反正这家伙跑起来慢吞吞，他扛着跑还比较快。
让他再看看，那个女子跑哪里去了。
自从一回头发现“姚岸芜”不见了之后，引剑心就心里有数燕重鹤先前的判断没有错了。
如果是真正的姚道友，绝对不会在危急时刻丢下他们独自逃跑。
但就算她不是真正的姚道友，但是身体还是姚道友的身体，他要把她抓回来。
引剑心看着谷终人的身体到处溜达，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片熟悉的衣角。
“嘿！你这家伙还真会藏。”
扫视一周，果然是这夺舍女子找到的地方最为隐蔽。
燕苍鹭的攻击机会都没有扫到这边来过，现在有燕重鹤在前面吸引他的注意力，这块地方比起那边的狼藉几乎可以算的上世外桃源了。
一脚踹开阻挡他前进的杂物，引剑心跳到女子身旁，刚想与她说话，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这夺舍女子又晕了过去。
“喂！”他单手扛着谷终人，不方便弯腰，就用脚尖提了提女子的腿。
但才一接触到女子裙子，就见女子玄色衣衫上迅速燃起橙红火焰。
引剑心吓了一大跳，扛着谷终人赶紧一个小跳远离。
还好他脚撤得快，要不他和谷终人也要被卷进那瞬间燃起的熊熊火焰之中了。
“这个情景……”引剑心皱着眉，尔后眸光瞬间亮起，“是姚道友！”
是她回来了！
他还记得他和姚岸芜在山与海交界处杀冰海玄兽时的场景。
那事姚道友也是这般修为失控，通身燃起橙红的火焰。
“你？”整个人都被橙红色火焰包裹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似乎是在确认眼前的男子是何人。
不消片刻，庞大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匆匆略过她脑海。
“引道友啊！”姚岸芜微微一笑，梦境之中度过的时间太长，她再次清醒见到引剑心，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你肩上的是……”姚岸芜看到了谷终人的脸，“是谷师兄啊，你救了他？”
一眼确认了谷终人的安慰后，姚岸芜站起身对引剑心道谢。
“不不不，我至少恰好遇见了他，还有你师妹，我们三个遇到了！”引剑心不敢托大说是自己救了人，他们仨可是一起没出息的被丑童子一个三寸豆丁掳到了魔界。
他话还没有说完，姚岸芜的目光却已经被不远处挥舞着灵剑吃力与燕苍鹭缠斗的燕重鹤吸引。
“这是我蓬莱剑法……”她喃喃。
“蓬莱剑法？”引剑心慢半拍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等到姚岸芜那带着火焰的身影都已经掠至燕苍鹭身前，他才反应过来。
“蓬莱剑法？！！！”他大吃一惊，侧头看着还晕在他肩膀上的谷终人，“刚刚他是认出了燕重鹤用的是蓬莱剑法，所以才要冲过去帮忙？”
引剑心不如谷终人，和江伏铃聊过许多，就算引剑心再长一颗脑袋也想不到身为魔族的燕重鹤会与蓬莱有什么关系。
战斗的中心，燕重鹤勉力闪躲，他的剑尚且算锋利，行云流水般的剑招尚且还能对燕苍鹭造成一定伤害。
但燕苍鹭也不是吃素的，见燕重鹤身法灵活，他很难打到他，鸟喙一张，朝着燕重鹤的方向吐出毒气来。
“气沉丹田，屏气凝神！”
橙红色的火焰赶来把毒素燃烧蒸发。
燕重鹤只觉身侧一阵火热，低头触目一片橙红，火焰之中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面具之下，他张了张口，鼻腔酸涩。
姚岸芜即使已经放弃剑道一途，但练了这么多年的剑，还有一个剑道天才的父亲，她本人在剑道上的造诣怎么也比燕重鹤这个入门短短十年，还一昧看着剑谱练习的家伙要强。
“基本功不错，只是剑招出的还不够灵活，你的师父是谁？”
因着他用的是蓬莱的剑法，姚岸芜便有了这么一问。
——她没有认出我来。
燕重鹤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堵在嗓子中说不出口。
“我……”半晌，他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而期间姚岸芜已经挥手从身上的火焰之中分出数只火焰鸟去攻击燕苍鹭。
这个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的九把巨剑召唤不出来，倒是火焰鸟还能叫出几只来。
燕苍鹭被姚岸芜召唤的火鸟烫伤，凶性更胜从前，攻击更加凛冽频繁了。
“叙旧暂且放到一边，我们先联手对付这只怪物。”姚岸芜接招也吃力了起来，特别是她身上还没有带剑，乾坤袋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你能用法力？”燕重鹤瞧着她召唤出火鸟攻击燕苍鹭。
“你不能？”姚岸芜反问。
燕重鹤便把这结界的情况与姚岸芜这么一说。
“怪不得。”姚岸芜这才恍然，为什么她的九把巨剑一把都召唤不出来，芥子空间也失去了联系，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情况，这些都不能用了，却还能召唤出火焰与火鸟来。
她呆呆的表情有点可爱。
燕重鹤噗嗤一声笑出来。
“怎么了？”姚岸芜回头，她觉得这魔族男子唯一露出来的眼睛她仿佛在哪里见过。
“没有。”燕重鹤摇头，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燕苍鹭身上，“我们联手一定能把他斩杀。”
“你剑术不错，结束以后我们一定好好聊聊。”家里有合欢宗白莲蜂两个女弟子的先例，姚岸芜怀疑燕重鹤也是这般情况。
“好……”燕重鹤努力不让自己带着哽咽的声音暴露，他庆幸自己脸上带了这张面具。
燕苍鹭嘶吼一声，不满意这两人对着他还有功夫聊天。
因为姚岸芜通身都包裹着橙红色的火焰，燕苍鹭一时没有认出这就是和他狼狈为奸，毒害西魔君的“花容夫人”。
虽然有了姚岸芜的加入，但他们二人在结界的禁制之下无法使用灵力，一个只有用剑物理攻击，另一个只能依靠零星几只火鸦对庞大的燕苍鹭造成伤害。
而燕苍鹭在慢慢吸收下燕鹄的头颅后，实力还在渐渐往上攀升。
他们能对燕苍鹭造成的伤害越来越小了。
终于——燕苍鹭如飞箭般散开的杂色的羽毛射中了疲于躲避攻击的燕重鹤后肩。
那羽毛带着腐蚀性的毒，才一接触到燕重鹤，就把他的衣衫溶出了一个大洞，衣裳都已经如此刻不要说燕重鹤肩膀上的皮肉了。
从开了大洞的衣服看过去，他的肩膀被扎入那羽毛的位置为中心，毒素沿着血管如藤蔓般拱起，可怖的紫色一直从肩膀蜿蜒到后背。
毒素瞬间生效，影响到燕重鹤的行动，他踉跄几步差点跪倒在地上。
这功夫燕苍鹭又是几根飞羽重点打击，齐齐把燕重鹤扎得像个筛子一般。
燕重鹤摇摇晃晃，毒素上脑终于是跪倒在了地上。
姚岸芜像一团跳跃的火焰，一点一点跃上了燕苍鹭庞大的身躯，在庞大的鸟兽背上燃起一路火焰，她的目标是废掉燕苍鹭的眼睛。
燕苍鹭皮糙肉厚，烧掉一点表层的羽毛对他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
挠都不挠一下姚岸芜造成的伤害，忍着那点细微的疼痛，专心对付他更加讨厌的燕重鹤。
燕重鹤一个人几乎承受了九成的攻击，终于在毒素的影响之下，他挥剑的手再也抬不起来。
姚岸芜也终于爬上了燕苍鹭的头顶，她还没有注意到燕重鹤此时的处境。
几只火鸦放出，直冲燕苍鹭的右眼。
“啊——”随着燕苍鹭的惨叫声，巨大的血泪低落地面。
这大概是这一战以来最有效的攻击。
姚岸芜终于惹恼了燕苍鹭。
他已经化为羽翼的双臂把姚岸芜从他头顶扫落。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吗？四大魔君我吸收了三个，如今的魔界已经没有魔能与我匹敌！我就是魔尊，燕苍鹭你如果识趣一点向我求饶，或许你和你的人类朋友还能死的痛快一些！不要再顽强抵抗了！”
燕苍鹭巨大的脚爪踩在燕重鹤的身上，从他头顶掉落的姚岸芜被他一翅膀扇飞，狠狠撞到广场的龙凤柱上，身上火焰渐熄。
姚岸芜趴在地上，看向燕重鹤的方向——
原本高大的魔族在巨大的脚爪之下显得格外渺小，他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滑落，露出了半张脸。
因为毒素而渐渐迷蒙的眼对上了姚岸芜。
——他长得好面善。
姚岸芜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想法。
如果谷终人在这里的话，对比两人的容貌，就会知道他初次见到燕重鹤时，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遮住了下半张脸的燕重鹤，眉眼几乎能与姚岸芜完全重合。
“给我去死！”
燕苍鹭流着血泪的右眼蒙上了灰色阴霾，他看着脚下的燕重鹤一字一句满满都是恶意。
利爪收紧，下一刻便可以把他脚爪下的人捏成一团肉泥。
杀掉燕重鹤后，他接下来要收拾的便是那个伤了他右眼的可恶人类！
“下辈子投胎到以我为尊的魔界，记得跪下唤我一声爹！我会考虑让你下辈子死的不那么痛苦！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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