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天涯刀客（10）
傅红雪为什么叫傅红雪,是因为他出生时雪是被染红的，所以他叫红雪。
他的前半生就是为了复仇而生，他从来没见过太阳,不知道阳光是什么样的。
他一闭上眼就是那个人的声音，她说他是复仇的神……
复仇,复仇,永远都是这两个字。
他为什么要留下凌有梦在身边,不过是觉得这个少年与他同病相怜,都是身不由己之人。
但是不一样，这个少年,即便是身处黑暗心依旧向往着光明，与傅红雪不同的,傅红雪的心也已经被黑暗浸透。
傅红雪信了一只满口谎言的小骗子。
而现在，这个小骗子带着温暖和阳光拥抱住了浑身黑暗的傅红雪。
傅红雪忽然失声了，他没有犯病，但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只能茫然无措的感受着这个柔软的温暖的拥抱，还有少年身上传来的极淡的香味。
“傅红雪！”凌有梦弯弯眼笑道，“知道你不需要安慰了,你就当我需要安慰吧，今天被那些劫匪吓到了,需要安慰。”
傅红雪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低低道,“嗯。”
凌有梦手臂松了松，就要放开的时候,傅红雪有力的双臂拥抱了他的腰。
凌有梦一顿道,“你在安慰我？”
傅红雪又嗯了一声,他道,“别怕。”
凌有梦又觉得傅红雪有些可爱了，不仅听话不仅乖，还有些可爱。
凌有梦眨了眨眼，感受着傅红雪的手臂收得紧了，才悠悠道，“也没有那么怕。”
“我杀人……”傅红雪道，“你是不是更怕？”
“不怕啊。”凌有梦笑盈盈，“我为什么要怕？”
傅红雪道，“我杀人，很可怕。”
“你又没有滥杀无辜。”凌有梦沉默了一下又道，“你知道我骗过人，我骗他们信任我之后，又将他们带到公子羽面前。”
“很多人被公子羽收买，以我为筹码，要他们为公子羽做事。被我骗来的人，不是图我的色就是图我的身体，还有图我心的，可笑一个骗子有什么心？不过在这方面公子羽极为严苛，他不允许他们碰我，但是他为他们画了许多的饼。”
“达成某件事就可以与我做一次。”
凌有梦笑了起来，“可惜不止我是骗他们的，公子羽也是骗他们的。”
“燕燕是名人榜上第一人，公子羽需要他，若是我真的被他送到某个人床上，燕燕会不顾一切地杀了他们，公子羽当然不会去赌。更何况，做任务是因为燕燕在那里，我不能拖累他，若是公子羽真想让我献身，是绝不可能的。”
傅红雪心底竟有些难受，他道，“如今没事了。”
傅红雪想说日后我保护你，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说，他以什么身份说这种话？
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更不是伴侣……他要怎么说？
傅红雪的手指碰到了凌有梦柔顺的发，他手指又蜷缩了一下，只能低低道，“你别怕我，我不是杀人狂魔。”
凌有梦微微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我也不怕你。你心中也有你的正义，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带我走。”
傅红雪低声道，“但是我确实杀了很多人。”
“我也知道。”凌有梦道，“我方才才说过，来接近你，我自然知道你的一切事情。”
傅红雪闭上眼，声音有些沙哑，“我觉得我的一生可怜又可笑。”
这是傅红雪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这般模样，凌有梦心底叹气。
他拍了拍傅红雪的背，温声道，“只是前十八年如此了，之后都不会这样了，你若是无法忘记，便把他当做一场可怕的梦，如今，噩梦已经醒了。”
梦醒了，那些事情都不做真的了。
傅红雪轻轻地松开手又下意识紧了紧，留恋着这温暖。
傅红雪道，“嗯。”
“你怎么这么乖啊？”凌有梦笑眯眯问，“说什么都是嗯。”
傅红雪低声道，“我不乖。”
凌有梦又拍了拍他的背，“傅红雪，谢谢你，若不是你相信了我，如今只怕我还在那个地方。”
傅红雪道，“我们……我和你一样。”
他的意思是他们一样身不由己，凌有梦眸光闪动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
最终傅红雪还是道，“我们走吧。”
凌有梦点头，他站起来朝傅红雪伸出手，“起来，走吧。”
傅红雪看着那只白皙的漂亮的手，手指微微缩了一下，终于还是握了上去借力站起来。
凌有梦松开手道，“叶开还等着我们呢。”
温暖柔软的手松开了，傅红雪手心空空的，他微微握了握手，听见叶开的名字时愣了愣。
傅红雪垂下头看着粗糙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对自己的讥笑。
对，傅红雪想，凌有梦应该是喜欢叶开的，他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如今相处也好，那么日后或许也是会在一起的。
他不过是短暂的同行之人。
“走啊，怎么了？”凌有梦回过头来看向傅红雪，“还有不舒服吗？”
傅红雪摇了摇头，跟了上来。
叶开坐在河边，看着潺潺流水，好像在发呆，他没有听见脚步声。
凌有梦道，“叶开。”
叶开怔怔地回头下意识笑道，“回来了？”
凌有梦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叶开看向旁边那具尸体，低声问，“这个怎么办？”
“这个我们走了自然会有人来处理的，这可是他们二当家的尸体。”凌有梦垂眸看了一眼，神色淡漠。
叶开定定地看着凌有梦，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来。
凌有梦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我冷漠？”
叶开摇头，“我没有这样想。”
他只是从未见过凌有梦这种表情，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凌有梦微微弯了弯唇，“你那样想也没关系，我确实冷漠又自私。”
叶开忙道，“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走吧。”傅红雪道，“在天黑之前到下一个落脚点。”
马儿刚起步，傅红雪又道，“有人来了。”
凌有梦：“……”
凌有梦：“……那群土匪的大部队？”
他也听见了马蹄声。
的确是那群土匪的大部队。
为首的是一个虬髯大汉，拿着一把大弯刀，凌有梦本以为是来找茬的，谁知那虬髯大汉一见傅红雪和叶开，立刻下了马跪了下来道，“可是傅红雪和叶开两位大侠？”
傅红雪冷冷道，“做什么？”
虬髯大汉惊喜道，“我早听说傅红雪的名声，想邀请傅大侠与我们一起占山为王。”
凌有梦：“……”
叶开：“……”
傅红雪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那虬髯大汉道，“我未曾找上门去找你算账，你还敢来找我？”
虬髯大汉一眼就看见了二当家的尸体，他忙道，“我们也不知他胆大妄为打劫到傅大侠身上来——”
“打劫？”叶开带着和善的笑意，“他不是要抢人回去做压寨夫人？你们做了多少恶事还邀请我们与你们一起占山为王？同流合污？”
虬髯大汉冷汗涔涔，“我们……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凌有梦微微思索了一下，“我听村民说你们抢了人回山寨？那女子可还在？”
虬髯大汉茫然，“哪个？”
“哪个？”叶开道，“看来还有好几个。”
虬髯大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又道，“她们都好好的，我们没做什么，都是老二那个好色之徒将她们抢来的。”
叶开沉下眼来，“带我们去看看。”
这座山寨果然占了大半个山头，老弱妇孺都有，看起来竟像是自成了一个村子。
然而那些幼小的孩童眼里却全无一般孩子的天真和善良之色，他们用带着恶意的目光打量着凌有梦三人。
其中一个还指着凌有梦大喊，“这个是不是二当家的新夫人？”
虬髯大汉忙道，“别胡说八道，什么新夫人？这是我们的客人。”
“新夫人来了，我们是不是又可以吃肉了？”
他们哈哈笑着，说吃肉的脸上露着贪婪之色，又带着说不清的恶意，仿佛吃的是凌有梦的肉。
叶开声音极冷，“你们二当家死了。”
“我杀的。”傅红雪漆黑的刀一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恶意满满的人们。
他苍白脸上的冷酷表情配上没有感情的眼果然吓得那些孩童大哭着飞快跑开。
凌有梦垂下眼眸，意识到这个寨子确实不是什么好寨子，连这样的孩童都已经变成了恶童。
叶开皱了皱眉低声道，“果然得报官，毕竟有这么多老弱妇孺。”
被关着的少女们神色恍惚，茫然地看着那扇小窗里照射进来的阳光。
她们衣衫褴褛，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一看便知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这会儿门一打开，她们便瑟瑟发抖地抱作一团。
凌有梦微微闭上眼，毫无波动的心久违地感到了愤怒。
傅红雪移开目光看向那赔笑的虬髯大汉道，“给她们找套衣裳换上。”
叶开攥紧拳显然是气到了极点，凌有梦伸出手按住他的手道，“冷静，这里人多。”
叶开的手微微松了松，他看着那个虬髯大汉又垂下眸。
他想，这是恶贯满盈的土匪。
虬髯大汉又道，“傅大侠，我为你们备了薄酒，不如去坐上一坐？”
傅红雪神色淡淡，“我要送她们下山。”
很显然，她们，指的就是这些神色恍惚的少女们。
虬髯大汉露出为难的表情来，但是在傅红雪冷淡的目光下又干笑道，“好，那我们先出去？”
凌有梦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虬髯大汉，他倒不觉得这虬髯大汉是真心想要傅红雪和叶开入伙，只是不知道为何…
他看了一眼叶开，叶开脸上又挂着那抹随意的笑容见凌有梦看过来，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
凌有梦又看向傅红雪，傅红雪神色淡淡道，“别怕。”
少女们收到的创伤无人能解，只能送他们回去之后再做打算。
凌有梦三人拒绝了村民的感谢与挽留又返回了刚才那条路。
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林子中响起，凌有梦握着缰绳的手指节捏得泛白。
他们心知肚明，那窝土匪让他们带走那几个少女便是想布置陷阱等他们回来再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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