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骗子

于是几日后婚书一下，整个京城都震惊了。

        前几日他们还暗中嘲讽元妙仪当街示爱被拒的事，结果转眼就被告知温庭玉金銮殿求娶的事。虽然不知究竟是如何发展的，但事实已定，不少小姐又羡又嫉，默默哭湿了多少帕子。

        怎么元妙仪就这样好命，投胎生到帝王家，仅出生就让许多人望尘莫及，想要什么转眼就有，连端王世子这样的人物都能轻易得到。

        但此事也给一些女子们提供了新思路，她们想元妙仪这样都能靠坦荡示爱赢来一桩姻缘，没道理自己就得盲婚哑嫁，随后还真有不少效仿者。

        元妙仪的婚事排场极大，由于定下来的吉日就在夏初，时间赶得及，赵皇后眼光又高，一切都要最好的，仅仅一份嫁衣，就挑中了京中数十名有名有姓的绣娘共同绣制，更不用说其他。

        成亲之前有许多限制，元妙仪虽然把许多事甩给旁人去决定，但还是有不少事宜需要她做主，忙得头昏脑胀。

        期间她没有见过温庭玉，想来应该是比自己更忙。

        六月六那日，晴光灿烂，不凉不热，果真是好天气。昭乐公主于今日出嫁，十里红妆浩浩荡荡，满城的人围出来看热闹。

        元妙仪头戴凤冠，凤凰由金银层层勾勒而成，口衔珠翠傲然展翅，其余缀以琳琅宝玉。流珠下她面容明艳更甚，翠羽明珰非但没有夺走注意力，反倒与她相映生辉，显出种明艳华美的光彩。

        仪卫左右围成两重，戒备森严，赵皇后亲自相送，朝中宗正命妇也都相随一旁，连向来内敛不爱张扬的元衡都乘了红玉宝马送嫁，一直随着送亲队伍赶到公主府第。

        温家人丁稀少，端王妃去世后一直未曾续弦，仅有的旁支大多偏远，够不上身份，因此省了一些步骤，仅需和亲属相赠礼物就算结束。

        温庭玉还要在宴席上周旋，元妙仪则被侍女扶着先回房间，挨着床榻那一刻终于狠狠松口气。

        为着今日不出差错，她被礼仪嬷嬷抓着练习了半月有余，才记下那些繁琐流程，其余更有许多琐事，现在一切结束，她竟生出种自由之感。

        离温庭玉从宴席中回来应该还得有一会，元妙仪又累又饿，让锦瑟把桌边糕点都拿来给她。

        锦瑟始终记着，试图劝说，“公主，这不太合适，驸马还没过来，您再忍忍吧。”

        元妙仪道：“合不合适当然由我说了算，糕点摆那里不就是让吃的，难不成还要等温庭玉过来亲自喂我？”

        她指了指头上凤冠，“现在是让我拆了它自己去，还是你拿来给我？”

        锦瑟果断端了一盘玫瑰糕到她身边。

        元妙仪尝了一口，不太满意，“太甜了，我不爱吃这个，别的呢？”

        锦瑟回头看了一眼，“公主，大多是甜食，其余荤菜不好动，要不吃点花生垫垫吧？”

        元妙仪比划了一下大小，“那我还不如吃糕点，你拿来给我吧。”

        一块玫瑰花糕硬是吃了半刻钟，糕点本身精致好看，玫瑰味芬芳馥郁，应当用了不少巧心思留香，元妙仪吃下来只觉得舌头都要染出味了。

        吃了一块她就不肯再动，锦瑟看她这模样又不忍，干脆问要不要去外面让人准备些热菜。

        二人正说话间，房门外传来婢女行礼的声音，紧接着温庭玉推门而入。

        元妙仪颇为诧异，算了算时间，才半个时辰而已，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锦瑟识趣的带着屋里婢女退下，走前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内只剩他们二人，温庭玉迈步走近，手执玉如意将遮脸的都掀去，正和她对上视线。

        温庭玉向来爱穿浅色衣服，如今一身红色喜服，身上那股疏离出尘的味道少了许多，被染上些许烟火气，加上他眉眼间隐含的笑意，更显丰神俊美。

        元妙仪看着他这副相貌，觉得自己眼光和运气都很不错，即便二人日后走不到一起去，这些日子也值得回味。

        不过二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安静，于是元妙仪故作自然的打破沉闷，指着凤冠抱怨：“这个太沉了，现在能去掉了吗？”

        温庭玉看着她好似在出神，闻言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帮她把凤冠去掉。

        卸掉华丽珠钗，乌发如漆般散下来，元妙仪大概是不适应，僵着身体一动不动，任温庭玉动作，倒显得有些乖巧。

        但显然只是片刻的错觉，温庭玉才为她摘了发饰，她便恢复了往日娇矜神气的样子，找话题都找出了怪罪的语气，“多日不见，你怎么见了我也不说话？”

        温庭玉轻笑，“臣只是在想，是称呼您为公主，还是改口叫夫人呢？”

        元妙仪掩下那点不自在，抱着胳膊起身，“那当然看我心情了，我心情好了随便你喊，心情不好你只能喊我公主。”

        温庭玉神情温和，并不生气，只颔首应好。

        元妙仪看他什么都应，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胆子越发大了，于是逼近一些，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

        她肯定道：“你现在可是我夫君咯。”

        一向不喜与人距离太近的温庭玉动也不动，甚至微微低头看向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元妙仪偷偷握紧拳头给自己壮胆，趁温庭玉还在耐心等自己继续往下说，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迅速亲了一口。

        温庭玉有一瞬的愣怔，眸光微动。

        元妙仪心里美滋滋，看他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率先理直气壮道：“好歹是我努力争取来的夫君，这些都是可以做的，我以后都能亲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眼神澄澈明亮，配上身上朱红嫁衣越发显得明艳娇美，实在是生动可爱极了。

        温庭玉手背碰了碰被吻过的侧脸，感受心脏处传来的酥麻疼痛，忽然微微一笑，双手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不同于元妙仪玩闹似的轻轻一碰，温庭玉吻得投入且强势，与他平日里的温和大相径庭，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

        元妙仪承受不住般扯着他衣袖，朱红布料被手指拽的皱成一团。

        室内安静至极，只有红烛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急促细碎的呼吸声，直到元妙仪有些喘不上气，温庭玉才停下动作。

        她面上通红一片，呼吸乱成一团，偏偏温庭玉还要附到她耳边，轻笑着开口问，“夫人方才吃了玫瑰糕？”

        元妙仪不说话，瞪大眼睛看他，眼角泛红一片。

        温庭玉食指在她唇上滑过，“生气了？”

        他似是思索一番，慢条斯理道：“生气了就不能喊夫人了，臣要喊……公主，对么？”

        公主二字被他喊得缠绵又暧昧，话音落下，他就又偏头吻了上去。

        元妙仪完全没了时间概念，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被抱到了床上，陷入软绵绵的锦被中。

        温庭玉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扯散了，落在她脸颊和颈窝中，带来一片难耐的痒意。

        元妙仪头脑昏昏沉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直到温庭玉情难自禁般呢喃道：“妙妙……”

        她才挣扎出片刻清明，很是不解的去看温庭玉。

        他方才是在喊自己吗？

        为什么温庭玉的语气听起来那么深情，仿佛他们相爱了很久似的，可是他们明明在今日之前，连一次亲密些的交流都没有过。

        元妙仪心中正糊涂，想不出个所以然，又察觉到温庭玉的吻流连在自己手腕处。

        那里皮肤细腻光滑，却没有熟悉的疤痕，温庭玉微微一顿，克制着动作看向元妙仪。

        仔细算来，她此时才及笄不久，平日里被一群人宠着护着，纵使看起来一副霸道任性的样子，眉眼中却是遮不住的青涩单纯。

        她还没有结识李奉年，也没有经历国难和丧亲之痛，更没有独自一人在深山老林里逃命……手腕上干干净净，她的心思也简单得很。

        温庭玉终于认识到一件事情，元妙仪如今还没有爱上自己。

        自重逢后，她几乎都是以玩闹的心态面对自己，高兴时也不吝啬甜言蜜语，五分喜欢能说出十分情意，但前世他们分明没有这么轻易就相爱。

        他是重新回到过去，带着满心爱意去看元妙仪，但元妙仪却没有那些经历，她这个时候也许是对自己有些情意，但那点爱意萌芽般青涩弱小，元妙仪甚至都没有察觉。

        温庭玉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浑身血液都凉了。

        他明明已经尝过情深意浓的甘甜滋味，但如今却是要从头开始，耐心等着元妙仪的爱意聚积、沉淀，最终才能如前世般两情相悦。

        元妙仪渐渐缓过神来，面上还有残留红晕，眸中水光盈盈，正好奇地看着温庭玉，好似也被什么困扰着。

        温庭玉捧着她脸颊唤回她注意力，哑声问：“你喜欢我吗？”

        元妙仪满头雾水，下意识道：“喜欢啊。”

        温庭玉嗯了一声，紧接着又追问：“那爱呢？”

        元妙仪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两个问题好像也差不多，于是点了点头，“当然啊。”

        温庭玉意味不明哼笑一声，“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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