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9章
洛叶昨晚抛下卫若去浪了一下,回来时发现那么大个师妹不见了踪影,打了一晚上的电话都没有人接,要不是今早一睁眼就接到了她的回拨电话,他就要出现在派出所了。
洛叶看着拉着行李箱出现在餐厅卫若,“所以你这就要搬回去?”
“嗯,”卫若点点头,仿佛自己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你能开车带我去下商场吗?他的衣服……不好看。”
“你还要给他买衣服?”在洛叶的认知里,让异性付款是不可饶恕的事。
“他没有钱。”
洛叶咽了口唾沫,“你冷静下!我觉得你很有可能被骗了,你还送过他什么?”
小师妹误入歧途,找了个没本事的软饭男,骗财又骗色,洛叶觉得自己有责任救她于水火之中。
“……一幅画。”卫若只想到了这个。
小师妹虽然还没毕业,但一幅画对普通人来说也价值不菲,着急道:“哪一幅?上次获奖的那幅吗?还是上上次?”
“都不是,”卫若觉得他有些反应过度了,但并没有奇怪,艺术家的个性都是千奇百怪的,可能师兄不喜欢送别人画吧,“是没出国前随手画的。”
“……”洛叶愣了一下,引导着问,“还有呢?”
卫若肯定的摇摇头:“没有了。”
“那他送过你什么东西呢?”洛叶叹了口气,决定换种问法。
“一盒水彩笔。”
“呵。”
“一颗河边捡的小石头。”
“我错了,说他是渣男都侮辱渣男了。”
“出国前我住在他租的房间里,学费是他交的,。”
“……”
“集训费、艺考费,画具、衣服……所有一切我用到的东西,都是他给的。”
“……”洛叶的心思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试探着问:“但是……你出国前没和他说?”
“是的。”
洛叶脸上自豪的神色油然而生:“原来是你渣了他啊”,接着反应过来,拍案而起,“呸,我在说什么屁话!”
又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要出国?”
有问必答的卫若沉默了,过了许久,洛叶听见她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的声音:“我……我不知道他会等我……”
卫若的认知里没有等人这个概念。父亲生病死后,一个陌生的男人飞快取代了父亲的位置,母亲和他走了,留下卫若。
她被轮流寄养在舅舅家与大伯家,代价是房产、田地要归在他们名下。
没有人欢迎她到来。一周轮换一次,每次去往下一家的时候,舅母或大伯母都像不知道她要来一样,杂物间要她自己收拾,晚饭也没有准备她的。
好不容易满了十五岁,大伯母在邻村找了个鳏夫,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嫁出去,是李叙带走了她。
在市区里生活的那三年,好的坏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来找她。
她以为人生就是这样,离开就默认会被取代、遗忘,所以没想过告诉李叙,没想过回来。
“那以后呢?”洛叶问,“以后你打算怎么办?他怎么想的?”
卫若怔了一下,想到这几日李叙对她的冷漠与抗拒,轻声说:“我不知道。”
“但我想……我要和他在一起。”
不管他愿不愿意,在卫若的字典里,没有照顾别人的感受一说。
洛叶开车带他去买了衣服,路过超市又临时去了一趟超市。
“是这儿吗?”洛叶停下车,声音里是浓浓的不确定,周围的环境是他不可想象的差,他想象不出仙女般一尘不染的小师妹生活在这里的样子。
“嗯。”卫若伸手去拿购物袋,等不及想下车
“要不还是换个地方住吧……钱不够我可以借你。”
卫若摇摇头,示意他打开后备箱,看见洛叶为难的样子,又补充道:“我自般上去就好。”
正和洛叶的意,他连鞋底也不想沾上这里的灰尘。
把重的购物袋搭在行李箱上,另一只手提着稍微轻一些的袋子,地上凹凸不平,虽然走的艰难,但也还能忍受。
洛叶在车窗里看着她缓慢前进的背影,挣扎许久,还是没迈过心里那关,收回视线,开车离开。
卫若步履维艰踏上二楼,好在行李箱中东西不多,即便如此,在走到家门口时,她的手臂还是在颤抖。
门上都是灰尘,卫若不想碰。
“李叙你在吗?”
等了一会不见人来,她放大声音又叫了一声。
房子隔音很差,卫若猜想李叙应该出去了,正沮丧着,啪嗒一声,门被打开了。
李叙站在房门内,看见卫若的一瞬,不敢相信的睁大双眼,卫若有些委屈的把手里的东西往他那边递,“我提不动了。”
他本能接过,视线一刻也不愿意从卫若身上离开,仿佛一离开她就会消失。
“你来干什么?”
“我在要住在这儿,”卫若理所应当的说,“那是我的房间。”
她着重强调了“我的”这个词,声音里不自觉透出一股愉悦,像得了糖的小孩。
长途在沙漠跋涉的旅人猛然看见前方出现了绿洲是不敢冲过去的。
面对海市蜃楼般出现在眼前卫若,李叙小心的就像手捧着易碎的玻璃娃娃。
他垂眸敛目,生怕过分睁大的眼睛暴露眼底的狂躁因子,吓跑了这来之不易的靠近。嗓子干涸,沙哑的像三天没有喝水,他动了动嘴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卫若不理解他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如过她不清楚她话里想表明的意思,那她说话干嘛?她猜想李叙不想让她住进去,但这是她已经决定的事,她不会轻易改变。
卫若侧过身子,从门与李叙之间的缝隙挤进去,拖着行李飞快走进她的房间,在即将关门之前,转身看着李叙,再次强调:“这是我的房间,我应该住在这里。”
惊蛰之后,就是春分。窗前有一棵玉兰树,没有叶子,白色的花开在树上,像翩翩起舞的蝴蝶,又像一朵云落在了树枝上。有大片大片白色的玉兰花瓣吹进来,落在窗前。
卫若从行李中拿出一本鼓鼓囊囊的牛皮笔记本,这些年来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找一颗植物,画下它的模样,并摘下一片树叶,或一朵小花,把它夹在笔记本中。
第一页画的是一棵笔直的白桦树,种在预科宿舍楼下的花园中,卫若去的时候叶片大多都是绿色的,她仔细在地上挑了一片泛黄的叶片夹在笔记本中。
那一年她十八岁,孤身一人来到圣彼得堡。
盛夏即将结束,秋日已经来临。
这些年她走过香榭丽大街,去过弗洛伦萨,见过都柏林的雪,在□□听过交响乐……她喜欢这些地方,干净漂亮,带着历史的厚重与艺术积淀的微醺,一砖一瓦都能让她体内的艺术家因子躁动。
但她一刻也没有留下的打算,她只是带走一片叶子,记住它出生的地点。
卫若一直在寻找,寻找一个能永远停下的地方,但她好像失去双脚的鸟儿,失去了停下的能力。
地上的玉兰花瓣洁白无暇,好像被水洗过似的,没有沾染老街上老街的油腻、腥臭。卫若把它拿在手上,软软的,湿湿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这样的花瓣夹在书里,估计等不到水分被纸张吸干,就会腐败弄发臭。
它应该在土里,从土里来,回到土里去,在黑暗中化作养分,等待明年的新生。
花瓣从窗前洋洋洒洒的落下去,地上白皑皑的积了一片。有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树下,正在剥豌豆。
老奶奶身形瘦小,脸上长满岁月的痕迹,她神色安详的坐在那儿,花瓣落在她身上,她好像也变成了一朵玉兰花。
卫若讨厌k市的一切。讨厌它从早到晚的喧嚣,讨厌自行车电动车横行的小巷,讨厌臭水沟翻涌的黑水,讨厌苍蝇乱飞、纸屑堆积的厕所……城市建筑毫无美感可言,高高低低的楼房像高矮林立的墓碑,再多的花草树木也掩盖不了混凝土荒蛮与惨白。
然而直到今天卫若才发现,她对美的追求是多么肤浅。
她拼命寻找的,其实就在她身边。
很久以后,门被轻轻叩响。
李叙抱手靠在门外的墙上,垂眸道:“别闹了,回去吧。”
顿了顿,又补充:“这里不适合你。”
声音很轻,说这几句话却像是用了李叙全身的力气。当这几句话说出口时,就意味着李叙承认,他和卫若再也没有可能。
他从来都知道卫若是美丽的,早在祥云村的时候他就发现卫若与那些扎着羊角辫、顶着两团高原红的小姑娘不一样。
卫若白的像城里的姑娘,头发乌黑发亮,乌溜溜的大眼睛像夏夜里星星,扑闪扑闪的。虽然足够吸引人的注意力,但这不足以让一个未开窍的小男孩为她倾心,真正让李叙把她放在心里的,还是十岁的一个午后。
他孤儿,被村里唯一一个教书先生捡来养大,身世不是秘密,成了村里一些小霸王们的欺负对象。他那时瘦的跟个猴一样,连一个都打不过,跟别说对方三四个一起上了。
情急之下,李叙只能抱住脑袋任由他们拳打脚踢。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大叫,为首的那个男孩抱住脑袋,跌坐在地。
他被一块尖利的石头砸重,额头破开一个小口子,鲜血弯弯曲曲留下来。几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几秒过后被砸中的男孩爆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声。
看着几米开外面无表情的卫若,扔下一句“我要告我妈去”,哭着跑了。
余下的那些小孩互相看看,大气不敢喘,也灰溜溜的跑回了家,生怕跑慢了被牵连。
卫若把地上的李叙扶起来,李叙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久久不能言语,“你……你不怕吗?他去找他妈了。”
卫若从包里掏出一个创口贴递给李叙,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可怕的事,如果她下手再重些,或是石头刚好砸中眼球,后果不堪设想。
见李叙不接,她才面无表情的说:“那又怎么样呢?”
卫若眼中没有愤恨,没有后怕,没有邀功,她只在陈述一个普通的事实,却很好的安抚了不安的李叙。
是的,又能怎么样呢?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承担后果罢了。
李叙觉得他所有的不安害怕都留在了十岁那年,迷失在卫若黝黑深邃的瞳孔中,作为回报,他会用他的坚强永远守护卫若。
但十岁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卫若不需要他,没有他卫若能过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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