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他喂了无忧点药,倒是喂的自己满嘴清苦,“小无忧原来也会在意呀…要不是非常喜欢的话,我怎么会这样喂你药吃。”
无忧脸色微红,急忙忙的打断道,“不要说,快闭嘴。”
阿九摸摸无忧略微发了烫的耳垂,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身上不舒服的缘故。他的手刚好触到那只小耳钉,这才忽然来了兴致,“你要睡一会么?不过…你这个是…怎么来的?哎你们蜀国…是都有嘛?”
“是,这个是何文泽的东西,他说是护身符。”无忧点点头,又想了想说道,“大概和你们不太一样吧。”
“这样…”阿九坐在他身边笑道,“我说,你前几日,是放不下对我的恨意吗,也不见你晚上叫我,都是自己睡着。我看着你又因为从前的事不大开心,猜着应该也是有关的,往我身上扯了一下,想着就差不多了。”
无忧低着头,没说话。
“没关系,大家都是一样的。其实…去找你的时候,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也觉得…你兄长焚了城,害了我的那么些兄弟,那么些将士,我到底该不该去找你,是不是该由你自生自灭。”阿九笑着叹了口气,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但是后来我想,这些事情大概不关乎你,毕竟不是你做的。我也不求你原谅我什么,人与人的情况本就不同,就算你不原谅我,也证明不了什么,但是我会很努力的让你原谅我。”
他没反抗,用手轻轻的扯住了阿九的小指,依旧是垂着头,咬了咬下唇,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阿九顺势牵住他整个手,想和他说一句我等你啊。
然而门口刚到的小御医有些懵。
“九殿下安,奴才是现在进来,还是等一会。”那小御医开始的表情有些微妙,看到床榻上的无忧之后倒是好了些。
“这一次也得有劳您了,辛苦您现在来就好。”阿九忙替他闪开了个空,站在一边。
小御医上次来过,倒是对无忧的情况也有些了解,只是上次他是睡着,这次醒着,倒也有不少话可以当面问。
“小公子淋过雨了吧。”他没顾无忧微微的反抗,一把扯过他的手,按在床边问道。
“昨日就跑出去了,夜里在山上过的,房里漏雨,瞧见的时候差不多天亮了,应该是又淋了一夜的雨。”阿九赶忙回答道,还不忘了商议般的嘱咐了句,“您轻些…”
他替无忧把了脉也就松开了无忧,“再吃些风寒的药就好了,也不大事。但是现在还是希望小公子能休息一会。其实下次,小公子如果能自己说说,那会更清楚些。”
与上次一样,这小御医还是没多留,写了药方便跟什么急事一样离开了。
阿九吩咐人煎上了前两日的药方,顺带让又去对着新的方子找药,自己坐在床边安抚道,“你睡一会,好么。”
无忧点了点头,“你不用管我,去忙你自己的。”
待他睡着了,阿九还是依依不舍的坐在他身边,许久后才叹了口气,准备再去对一下前些日子的账目,陆氏家里的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说到底了,也是无从下手。证据虽然因为提供的人多而有着疏漏,可也毕竟人多嘴杂,这条条都说着是陆家贪赃,也是陆家横行乡野。阿九还真不知道,陆家从来老老实实,就算不是这般,难道自己七哥也从来不问?
证据是有疏漏,只是人人都说,这疏漏并不存在。
阿九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就打算往林煜那去,李贤离开之后,朝中的事情就多数是他打理。四儿也不在卫国,说实话阿九是真的放心不下无忧,但日日拖着,这事一日不能解决,就一日麻烦,拖到最后或许还可能牵连到自己,到时候就真的没人照顾他了。
他交代了小侍卫照顾无忧,自己便匆忙的赶了出去,说不好待会回来,无忧还没醒。
夏季雨后的竹林无风也自凉,追凉到了月下,桌上的小菜都是新做的。
何文泽怕宇文怜吃不惯旁人的手艺,自己也懂他的口味,摘了新竹叶夹在汤里,又配着做了些清口的菜,竹香清冽,一如月明庭中。
要说竹子多了难免无味,巧在那一点出神的蜜饯,蜜香清甜,最让人食欲大开。也有牡丹花酿酒,柔情不需红袖在旁。
也只有在看到酒后,宇文怜才能老实一会。
“元政得是日日吃了,唉,也就只有我这么可怜兮兮的,才能偶尔蹭上一顿你们大公子的手艺。”宇文怜手里捏着酒盏打趣时笙道。
“哪有哪有。到底啊,还是我蹭了您。您不在的时候,公子才不这么做菜给我吃,就随手弄一点打发了我。”时笙笑着看向了何文泽,弄得他倒是一阵不好意思。
“明彧你听听?你家的可是抱怨你了。”宇文怜也笑,顺带着与他们斟了酒。
三个人玩闹了几句便也罢了,只是何文泽也提起来,既然宇文怜都到了,明后天的自己亲兵应该也就回来了。
宇文怜听着他的口气有那么点不大对劲,思索了片刻便也笑道,“怕是你还和从前一样呢?我记得当年刚刚见你的时候,你就有点唯唯诺诺的。别怕,到时候我跟元政都会在底下,你不少什么的,长得也好看,怕什么,就当他们都是你种的花算了。”
何文泽倒笑了起来,叹了口气以个玩笑的口气说道,“你就不会有个正形,我什么时候见过这般的场面了,自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孩子哟…那可是吓人的很。”
“啧,你也小门小户?”宇文怜揶揄道,“那你家这门啊,是小,四四方方的,不就是目所能及的那点天么。”
便是少年气的恣肆,吃了酒后乘兴而谈书对诗。不需鲜衣怒马,也自有千古风流。
那也是第二日的风华无双。
蜀国皇室没有活着的公主,何涉也把自己的妃子都放了出去重新婚嫁,因此大典是何涉母家的一位县君主持的。她也不过二十三的年纪,却是满身蜀国风沙里的凛冽。
雨雪天山,大漠阳关,被风吹起的那一缕光明,是蜀国一直以往的火图腾。山川千里,云海长风,驻守着的将士一如蜀国的孤狼,此生以命守护这片曾烽火连天的土地,最后那七年岁岁烦忧,旌旗漫卷,终不负国恩,尽斩锋芒于刃下。
小县君明亮的眸子里是对永固江山的自信,寒衣不需寄,百觚家乡,只寄故土此情。
何文泽其实并不怎么显眼的,他本来就在最远的地方,和他对角的将士,其实根本看不到他。再者也不是说什么别的,只是盛装打扮的小姑娘,确实比他这个看起来清瘦的会被风吹走的小少年好看得多。
他看了看日头,倒也算开心,连往下瞧了几眼。仿佛那七年间的铁骑挂剑,傲然如霜还在眼前。
这场大典他只说了一句话,却是十足十的衷心。
“朕…幸而有你们。朕以祝融神誓,祈愿为谢你们,此生无恙。”
日光风波明媚,金沙耀眼。
“小无忧。”阿九把一只削好的木头小玩意递到无忧手上,趴在他床边看着他惊喜的眼睛笑道,“吃过药了么?话说,改日我和你一起去见见我娘,好不好。”
“为什么?”无忧手里把玩着那只玩意问道。
“我想认认真真的,一生一世。告诉所有人,我爱你。”阿九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样你就不会担心了吧。”
“我是问你为什么这么急。”无忧看出什么似的,自己一向流离无依,性子敏感,阿九也知道自己的心思所以不爱多提,今天却讲的略有些突然了。
他看到阿九眼里那一丝悲戚,这从不是阿九能染上的神色。
“我有点怕,过几日就忙了起来。陆家的事…稍微有一点点棘手。”阿九没有瞒他,无奈的笑道。
“好。”无忧点了点头,用手指点了点阿九的眉间。
——他是在告诉他,凡事我都在。
这是何涉的小动作,何文泽一直都是这样,自己耳濡目染,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样或许能点融了所有的霜雪。
“啊,对了,小无忧,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可是只有你陪的。”阿九舒开了眉间的愁,笑容依旧如初,“巧就巧在今天,不会宵禁的,公子姑娘们都爱出去放灯,等着过几日的乞巧,再见一面。我说…”
无忧看了他一眼,“我不去。”
阿九仿佛早有意料,轻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道,“我是看你这段时间病着,在府上都躺好久了,实在心疼的很才去找了花灯,你既然不去,我就自己去吧。我今夜里晚回一会,得辛苦小无忧睡了。”
手里摆弄着木质小玩意的无忧一句话没说,像是没听到一般。阿九也不恼,由着他玩,自己也不去问他。
沉吟良久。
“我陪你去看看好了。”他略带着羞涩的生硬说道,“算是为了不辜负你吧。”
“那我就多谢何公子赏脸了!”阿九对上他略带了隐藏不住欣喜的眼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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