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那日城前一战，众将士拼死抵抗，逼得西戎暂时退兵，可这也仅仅是暂时罢了，西戎会反攻回来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的事。

        城中将士、地方官员在朝中一道一道圣旨的追加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地聚在一起商讨破敌之法。

        池见位列其中，虽然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却高兴于大昭律法上那一条女子不得入军营从军的条律终于有了一丝裂隙，能让她有一席立足之地。

        “西戎兵马分为两股人马，一股目前驻扎在西宁城外我们原来驻军的地方，”之前周将军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救回来之后又发了高热，挺过那一劫，好转些许，竟是半分也不敢耽搁就召集大家聚在一起议事，“另一股在营地的正侧方，临水界河的上游。”

        “临水界河是隔断两国的国界，又是西宁城中百姓赖以存活的命河，西戎人驻扎在那处对我军极为不利，”江克手指地图上代表河流的线条，顺着划到源头的地方，“他们截断水源也就罢了，城中储存的水大抵还能撑上一两个月，可他们要是在水里下毒，人可以暂时不喝河水，马匹却不能一直不喝，所以咱们先得夺下源头，以防西戎人做手脚。”

        之前水源处不是没有人把守，周将军提早就安排了一千人马，可是一千人无论如何也敌不了西戎突然往那处撤退的两万人，真是让大家都猝不及防，因为临水界河的源头处地势险要，这么多人马齐齐赶往那里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西戎人这般铤而走险，显然是要豁出去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可现在西宁城中七拼八凑勉勉强强能集齐四万人，根本敌不过西戎军的七万人马，又被扼住水源地这样的要地，与之一战西宁根本没有胜算。

        所以目前当务之急，是必须去将水源地给夺回来，时间越拖得越长对西宁就越不利。

        “我们人马太少，明着来肯定不行，只能趁着夜黑风高偷袭，”周将军双手叉腰，“不过上山的路本来就难行，更别说是晚上什么都看不清。”

        “没办法，水源地绝不能失守，”江克话如此说着，立刻就曲膝请命，“周将军就让我带人去吧，人不用多就两千。”

        两千人对两万人，成就是以少胜多的千古妙谈，败则是全军覆没的悲剧，虽然有九成的几率是死无全尸、全军覆没，江克是一副却丝毫不惧的模样。

        他常年驻守北疆，一张英俊的脸饱经风霜，但那双深邃眼睛里的坚定一直没有变过，请命的话铿锵有力，冷静平淡，仿佛他将要面对的不是一条死路。

        他视死如归、先身士卒，其他人当然也不是缩头乌龟，陆陆续续就有了好几位副将、校尉请命和江克一同前往。

        周将军也未料到这么多人愿意去，环视一番单膝抱拳跪在前面的人，然后在视线触及池见的时候，顿了一顿，他清了清嗓子，点了几名将领，然后道：“池副将此次伤重，不便同去，就留守城中吧，其余人等听令，速去修整，天黑出发！”

        池见观察众人很久了，刚刚请命的人中不乏有身上带伤的，没再次复生前，她的确伤得很重，可生命的复元使得那些伤口都化作细线般的疤痕，让她变得健康，可以说这些人中最生龙活虎的就是她了，其他人受的伤根本没她好得快。

        “将军，我的伤已经养好了，可以去，求将军应允！”池见再次曲膝抱拳。

        江克他们刚要出营帐听到池见的声音，又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前发生的一切尽在江闻歌的预料之中，自摸清西戎人撤往临水界河源头的消息后，江闻歌立刻就来找了江克，想这一次池见不跟大家一起前往。

        他问过江闻歌如果池见执意要去，他该怎么劝阻，江闻歌却只是叹了口气道，她以女儿身立身军中极为不易，但身份注定她爬不上更高的位置，不过她自己不清楚，以为只要自己多做一些就能得到认可，他不想她为此丢了性命。

        江克很理解这样的想法，也觉得这次的夜袭会非常危险，哪怕池见能胜任，却也不该是一个女子出生入死。

        不过江闻歌也说了，若是她执意要去，也就不必阻止，她并非是好大喜功，只是觉得自己能做到罢了，既然她相信自己，那其他人就不该多置喙。

        他这边是因为江闻歌提前叮嘱，周将军却是害怕池见太出挑，惹上面的人注意，到时候出了问题被问罪的人会是他。

        再者军中有不少人觉得池见一个女子，不该来跟他们一起共事，除却军中职位不谈，他们都觉得一个女子跟他们一起共事在日常上有诸多不便，但她确实又是有军功在身，将她赶走委实不妥，副将的职位已经是能给到她的极限了。

        周将军对她的主动请缨感到异常烦躁，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到位：“池姑娘兄弟们皆知你有能力，但这是九死一生的事，不适合你一个姑娘家去。”

        “将军，属下最初学武的时候，也有人说属下不该习武，可属下还是学了并且不输大部分男子，来军中时也有人说女子当相夫教子、恪守妇道，不该来这全是男子的地方，可我还是来了，我上了战场杀过敌人，如今属下自觉能有与西戎人一战的能力，”池见抬眸望着周将军，“所以，还望将军应允。”

        周将军对她的经历无感，只觉得心里的烦躁又加深了一分，不想再与她耗下去：“池副将你的功绩大家都看在眼里，该你的半分都不会少，你不必这样好大喜功，事事都要出头。”

        “将军，在下并非抢着出头，只是我和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们身上带着伤尚且毫不退缩，我这样还拿得动刀剑的就更不该凭着自己是女子龟缩城中让其他兄弟来护着我。”

        周将军皱紧了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沉默片刻道：“为军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留守城中自然也能为国尽忠，不必执意如此，下去吧。”

        池见眼见他脸色不对，但她深知这回夜袭危险，江克他们此一去便是九死一生，她想报江克的知遇之恩，如果不是他帮了自己一把，她根本没有机会在大帐中听大家议事，根本上不了战场。

        “将军……”

        “池副将！”

        池见还想请命，周将军厉声打断道：“池副将既然如此称呼在下，我还是西宁军的主将，你自称属下就得明白这军中一切事宜都由我做主，我让谁去谁就能去！”他刚刚好不容易摆出的好脸色没绷住，“还有，池副将你当知晓，之所以派他们去，是因为他们无妻无子，心没有牵挂，我记着江姑娘与你是亲戚，她在军中也是危机重重，你又也得为她想想吧。”

        话毕，他冲还在围观的江克一众人等道，“出发罢！”

        江克带着人迅速离开，池见只好作罢，退至一旁垂眸不语。

        周将军目送他们出去后继续安排城中的布防，池见心想他说得没错，现在城中也一样危险，江聆即使会些箭术，也需要人保护，只是她还有机会报江克将军的知遇之恩吗？答案未知。

        商议好城中布防，周将军大手一挥让大家出去休息，池见一出门就看见等在外面的江闻歌，江闻歌冲她远远一笑，提着裙角迎着她走近。

        “姐姐，商议好了，第一次与诸位将军议事感觉怎么样？”江闻歌微笑着问道。

        池见见了他心情好了不少，也笑着回答：“诸位将军皆是机智聪明之人，与他们共事能学到很多。”

        “那就好，走吧姐姐，趁今日我不忙，给你做好吃的去。”

        “对了，小聆你知道江克将军他们今晚就要夜袭驻守在临水界河的西戎军吗？”池见知道他和江克是兄妹关系，现在提醒他，也能让他们兄妹及时告别。

        江闻歌一听她提起江克就紧张她是否知道了他去找江克要阻止池见一同前去的事，所以小心试探道：“我还没听克哥说呢，姐姐你是想去吗？”

        “想的，”池见直视前方，远眺着白茫茫的雪山道，“他们此去只带两千人，而驻守在源地的西戎人有两万多人，如此大的差距，江克将军他们此去无疑是死路一条，我是想着，我跟他们一起去，一来能报江克将军提拔我为副将之恩，二来，小聆你是知道的，我死不了的，我死了能再活一次，他们死了就真的没了。”

        江闻歌完全没有预料到她还在想着报江克的恩情，但有的话他还是得说：“姐姐，我知道你会几次恢复乃是神明眷顾，猫……额，猫仙的事我来军营的路上就询问了一些老人和翻了些古籍话本，说是猫生九命，可姐姐你已经用了两次，以后指不定还会遇到什么危险，就算还剩下的七次恐怕也是不够用的。”

        不是七次是六次，池见在心里反驳道，第一次被玄墨的师傅用来帮她回溯两年的时光了，可就只有一条命的人还敢舍生忘死护卫家国，她这样还能多活几次的怎可虚度光阴，畏手畏脚！

        可她不能任性，她不能给周将军他们添乱，去夜袭是守护百姓，在城中抵御外敌来袭也是守护他们，做的都是同一件事。

        “姐姐，待会我去见克哥的，你要相信他，他会活着回来的，届时你可以当面向他道谢。”

        池见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她看着江聆的双眸，想起周将军的话，心中忽地一紧，激得她立刻郑重其事地许诺，“小聆，你也要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江闻歌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这话，只笑道：“我相信你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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