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江闻歌先前无比想要支持她,想帮她清扫挡在前方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可是看到她浑身是伤、气息微弱,他不禁开始怀疑,他这样义无反顾地帮忙会不会将她推向一条不归之路。
她会不会是因为他过于积极、过于殷切,才这样将自己的性命置之于不顾,因为害怕令他失望,所以才强撑着在战场上拼杀,当初她会不会只是随口一提,而自己表现得……
他越想越觉得是自己造就池见如今的境地,一个平常的女子哪里会经历过这么多不应该的事,受这么些不该受的伤?
如果她还清醒着,他一定要问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他还想阻止她,阻止她再去战场出生入死,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城中临时搭建的伤兵营里全部是些男子,江闻歌向陈悯凡请示过,就让人将池见送到他目前暂住的隔间里。
池见的衣服在磨蹭间紧紧地贴上了她大大小小的伤口,江闻歌光是将她破烂不堪的盔甲和里衣扒开,就紧张得满头大汗。
伤得太严重了,全身上下除了胸膛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殷红的血液干涸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刺目无比,有好几处伤口居然深得见骨,皮肉翻开来让他这个见过无数生死的大夫,都不自觉双手颤抖,不知道到底该往哪处伤口下手。
最严重的地方是腹部的口子,虽然不大,却有半指来深,周围作了脓,他必须得将那些地方给挖去,才能给她缝合上药,只是这样一来势必要留下更为粗陋的疤。
可是这么严重的伤不缝合处理,根本没办法好转。
江闻歌花了整整三个时辰的功夫,才将她上上下下打理干净,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除了处理伤口时醒过一两次,到现在她还白着个脸,昏睡不醒。
她的几个大穴被扎了几针,平日里这几处穴位被扎上都会让人疼痛难忍,可她只是在昏迷中微微皱了皱眉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江闻歌拔下针,在榻前的地上席地而坐,心里满是莫名的慌乱和焦急,如果她再醒不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她上次中箭血流不止,身体渐渐变凉,这一次她呼出的都是滚烫的热气,在那几碗参汤的作用下,被清理干净的脸上,透出不自然的红色,他根本不敢想象那热度再褪不下去,她会怎么样?
陈悯凡端着热粥赶过来时,一眼看见的就是江闻歌焦急无措地瘫坐在地上,双膝蜷缩着被双手紧紧地箍住。
他上前去搀扶起江闻歌让他坐好,而后转过身去替池见把脉,指尖搏动的触感微弱而短促,显然不是长久之相,再看她的眼睛,里面透着股浊气,瞳孔聚不了光,他缩回的手无措地捏了捏空气,转向面容发白的江闻歌,略显得底气不足道:“恐怕不太好……”
他们之前在从西山里的情况,陈悯凡已经在伤员那里了解了个大概,若非情势所迫,入冬后还在深山里行走委实不是明智之举,加之一直紧绷着神经,在以为好不容易松一口气的时候,又咬牙提神对付敌人,普通人尚且经受不住这样的劳累和痛苦,更何况遍体鳞伤的池见。
她一个女子,能坚持到现在,咬牙挺到如今,已经比过许多男子了,甚至令很多男子自愧不如。
陈悯凡有些担心地看着呆愣的江闻歌道:“池姑娘伤得太重了,我也……回天乏术,你,额,你还好吧?”
江闻歌茫然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而后沙哑着声音道:“多谢陈大夫。”
“那个,你和池姑娘远道而来,她家中可否还有家人尚在,我们是不是该请人送池姑娘回故里。”
江闻歌沉默着摇了摇头,之前那场高热褪去,他就已经察觉到她脉搏逐渐变得缓慢,很可能挺不过去,所以虽然心痛,可脑子里浮现的是她会不会再活过来,像上一次一样出现奇迹。
“她没死,明日或者后日,再不济大后日,她一定会醒过来的。”他不知道自那次池见醒过来时,她身上的箭伤是已经消失还是依然存在,他才不害怕,死而复生的人会不会是什么妖怪,他就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她活着。
陈悯凡看着他那副不像是心死如灰,却像是疯魔焦躁的样子,不免语塞,他自小孤身一人,拜师学医后,师傅也从未青睐过他这位出生低微、身无分文的便宜弟子,之后哪怕师傅离世,他心里也没有太多波动,所以如今他也根本体会到江闻歌是怎么样的心情,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安慰他。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从人的心跳停止跳动开始,原本温热的血液就再不能让冰冷的身躯回温,整个身躯会像一块普普通通的肉,慢慢衰败腐朽,直至变成一具白骨,江闻歌也是一位大夫,见过的生生死死不计其数,就算再心痛难忍,他总会接受池姑娘离世的事实。
“那好罢,等一天,等两天,我相信你可以等到的……”陈悯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虽然想提醒他,离世之人总该入土为安,可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该直接跟江闻歌说这话。
陈悯凡说完又回身端起早已冷到快要结冰的粥道:“江大夫你先休息,我再去热一下粥,然后——伤兵营中人手紧缺,你也是军中一员,我希望你能来帮大家的忙。”
在他眼里,江闻歌对一切似乎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是很冷漠,所以他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和自己是同类,对他多有关注,可是共事那么久,他也看得出江闻歌唯有在池姑娘的事上会展露出多一些情绪,这时候若能转移一番江闻歌的注意,也能助他早日从池见离世的事里走出来。
事实证明他猜得不错,江闻歌果然点了点头,陈悯凡见状没说多余的话,端着粥离开。
江闻歌靠近池见,轻柔地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问道:“姐姐,你还再一次醒过来吗?”
“你会醒过来的吧,一定会醒过来的对吗?”江闻歌不由自主地扯出一抹苦笑,“你不回答就算了,不回答就一定是默认了。”
“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像上一次那样哭了,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是哭了怎么可能还配得上你,”他俯身将额头抵在池见的手背上,借此隐藏好通红的双眼,“你一定不知道我是个骗子,我骗了你好久,还有我今日又不小心唐突你了,你要醒过来才能向我讨回来的,不然你可吃亏了。”
不知道趴了多久,江闻歌被外面的几声呼喊给惊得猛一回神,他将池见冰冷的手塞回到被子里,又将烧着柴火的火盆移得离榻边更近了一些,虽然知道无用,他却也怕她受了凉。
做完这些,江闻歌整理好心情起身出门,外面雪地里站着一个胳膊受了伤的人,只见他将胳膊挂在脖颈上,在寒风凛冽中一动不动。
江闻歌走到他面前问道:“手臂要换药了吗?你先回伤兵营,我取了药随后就到。”
“江姑娘,我……我不是来找你的。”那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江闻歌审视着他,虽然觉着脸熟,却还是没有想得起来,不过军中人他大抵都见过,面熟也是情理之中,他用了他最为客气的语气问道:“所以,你站在这里——是想见池姐姐?”
“是,池副将在城楼下救了我一命,我想来感谢她,还有向她道歉。”
“道歉?你做了什么伤害到她的事?!”江闻歌此时称得上是草木皆兵,任何牵扯到对池见不利的事,都会令他紧张。
那人摇头不止道:“江姑娘,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戚应,我们在演武场看不惯池姑娘,故意挑衅她……”
江闻歌想起他是谁了,是拉帮结派的一群小兵的头头,说到底他还算利用过他,利用他帮池见在军中崭露头角,利用他们挑起矛盾,让池见能入周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的眼。
“姐姐受了重伤,已经休息了,”戚应的话令江闻歌的心稍微暖了半寸,果然想要获得他人的尊重,还得像池姐姐那样以德报怨,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你……改日再来吧,还有池姐姐心善,那些奚落讽刺的话她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也不必一直挂怀。”
其实军中一直有看不上池见的人,偏见和讽刺就一直没有停过,戚应是其中对池见偏见最为强烈的人之一,可以往池见将一切流言蜚语当耳旁风,他虽然替她愤怒,也很想给这些人下些无伤大雅的药,让他们尝尝苦头,但池见一直说她要自己去证明,要自己去讨回公道,所以今日她好像已经做到了。
待她醒过来,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周围一切好像都在变好,军中将士都看到了她的能力,不会再将她视若无睹,她立下了军功,终于能在西宁军中站稳脚跟,可是她怎么就,怎么就受了重伤,流了那么多血,如果这一次没有奇迹,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么做那么多的事,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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