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皆是过客

　　步入主殿，两侧陪祀塑像果然与李平泩在小镇册子上看到的记载差不离，碧水元君神色严肃，眼珠当中被塑胎之人涂抹一点白色，神性十足。
右侧的滇离将军面容凶悍，让人望而生畏，特别是高高抬起的一手，像是下一刻便会摁下。
至于居中高坐的水神塑像，金光流溢，双肩皆有丝带飘摇，若是用灵力凝神看去，神性光彩普照整座庙宇，为生者洗涤神魂污垢，凝神静气，震慑一番鬼祟妖邪，修为不够的距离祠庙一里开外都要避之不及。
此刻，主殿当中，除了武雀儿与李平泩两人再无其他。
点燃线香，插入香炉当中，身为炼气士，不必像凡夫俗子那般对神祇行叩拜之礼，两人拱手作揖，并无所求，只是单纯礼敬，并不繁琐。
让李平泩意外的是，少女又拿出一把五谷钱，足足有六颗，少年问道：“你不会是要撒钱吧？”
武雀儿眼眸弯弯如勾月，“你猜猜？”
说着，少女运转武夫罡气，握有五谷钱的手掌用力攥紧，罡气迅猛而至，透过少女身躯传至手掌当中。
李平泩听到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响，心中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心疼。
少女要做什么李平泩知道，但神仙钱这么用太过大材小用，对于这座祠庙来说无异于是杯水车薪，有等于无，没必要如此奢侈。
果然如少年猜想那般，武雀儿松开手掌，五颗神仙钱化为粉末，手掌张开，随着化作点点白光融入此方祠庙水运当中。
就像是往江水当中丢入一块稍大一点的石子儿，溅起水花阵阵，不过几个眨眼工夫，水面又恢复往日平静，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哪怕如此，少女还是很开心，李平泩则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过你喜欢就好，但记得留点饭。过了松真江，我们得快点赶路，估计得在山上集市买些补充灵力的丹药，我一个人养活你和小东方囊中羞涩很久了，省着点儿。”
武雀儿调侃道：“我乐意，神仙钱大把，你要是喊声武仙子，我倒是可以赏你几颗，怎样？这买卖做不做？”
本以为少年会大义凛然的直接拒绝，武雀儿甚至都想好的下文。
可在少女愕然的注视下，李平泩闭着眼睛，口中不停念叨；“武仙子，武仙子，武仙子......”
总计十六遍，少年觉得差不多了，做了个气沉丹田的武把式，双手伸到武雀儿身前道:  “仙子，给钱吧。”
少女抽了抽嘴角，“李平泩，你能要点脸吗？”
少年赶忙提醒道：“作为朋友，我给个公道价，一声一颗神仙钱，总共十六声，十六颗，凑个整数，给二十颗就行。”
说起钱财，李平泩脸上的神色无比真诚，仿佛在说，你看，很公道。
武雀儿向四周看了看，主殿当中除了金身神像之外并无出奇之处，压根不去看守财奴的无  耻嘴脸，转身刚想走出主殿去往老妪所说的百画壁阁。
居中神像周围的水运跌宕而起。
两人同时望去，水神娘娘的真身从神像当中走出，相貌竟是比泥塑更加美艳。
水神娘娘不再是百画壁阁时的采药女装束，头戴白玉簪子，一身明黄色绸缎，雍容华贵。
如果说之前壁画阁的她是一朵出水芙蓉，不惹半点尘埃，那么现在便是一朵盛开牡丹，百花魁首，当之无愧。
现身之后，这位相貌年纪极轻的娘娘朝着两人施了个万福道：“松真江水神唐言晞，见过两位小仙师。”
李平泩一愣，挠了挠后脑勺，只觉得莫名其妙。
无论是山上规矩，还是世俗条例，年龄，修为，身份都在二人之上的水神娘娘都不应该如此才对。
难道是钱无用与莫道理再他们之前就已经跟此地神祇打过招呼？
李平泩自我否定，按照蜀山剑宗历代相传的秉性，估计不太可能。
两人立马抱拳还礼。
“朱雀王朝，武雀儿。”
“古蜀国，李平泩。”
水神唐言晞点点头，大袖一挥，大殿当中便出现三把由水运凝聚而成的座椅，做了个请的手势之后，三人同时落座。
这椅子不太一般，落座之后，少年少女能敏锐感觉到，三人与外在大天地似乎多了层无形屏障，将他们的言语身形全部隔绝，他们能看到和听到外面的动静儿，可外面却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坐下之后，武雀儿便朝着唐言晞挤眉弄眼，水神娘娘庇护一方水土两百余年，人情世故自然无比熟络，立刻心领神会。
李平泩选择对少女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微笑与唐言晞问道：“不知水神娘娘此次现身是为了...？”
原本是感受到某种气息才现身相见的唐言晞换了个由头说道：“原本我应该在水域监察水流动静，感受到庙宇这边有一刻的灵气大规模融入祠庙本身，特意前来一探究竟，没想到是两位出手阔绰的小仙师。”
说道最后，唐言晞抿嘴而笑，芳华往往刹那最迷人。
李平泩汗颜道：“让水神娘娘看笑话了。”
唐言晞不复之前在画阁那般装束，连对待人事的态度也大有不同，她摇摇头，莞尔一笑道：“我倒没这么觉得，五颗神仙钱的确有些暴殄天物，但你们有这份心，作为庙宇主人，我很高兴。”
两拨远游人，为人处世的风格截然不同，李平泩和武雀儿很多东西只能从书籍当中获取，比如国界划分，比如山水名称，面对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山河，两人都心甘情愿去礼敬几分，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傻气，但水神娘娘则更看好这样的年轻人。
反观孙烨境界高，看过的风景也多，行事反而愈发随心所欲，明白了规矩的底线在哪，等到快要触及时再一步跨过，这样的人不是不好，唐言晞说不上厌恶就只是不太喜欢。
所以出现在画阁与主殿两个地方的水神娘娘，态度才会这般大相径庭。
武雀儿单手托腮，看着有“不输东笑”美誉的唐言晞绝美脸庞，心中腹诽当年那位大儒士，啥眼神，明明还没有我剑仙师父半分好看。
唐言晞察觉到少女视线，问道：“怎么？”
武雀儿回过神，囧相毕露。
李平泩憋着笑解围道：“估计是想仔细看看娘娘你是否与传说一样好看。”
唐言晞指了指神台上自己的神像说道：“当年督造金身时我就跟负责此事的官府大人说过，神像好不好看都无所谓，若不是顾忌道说话过于直接会伤及官老爷的颜面，不然我肯定会指着塑造大半的泥像说上一句‘又不是选妃子，当个水神要好看作甚，又不能当饭吃增长修为。’后来很多外地士子前来烧香压根不为祈福，看过泥塑还不够，天天在画壁那边瞎转悠，一张女子脸皮而已，有什么值得看的。”
“眼不见心不烦，我很少会现身在祠庙这边，大多要么巡查峡境，要么在水下府邸安稳度日。”
能够担任一江水神的女子，可不只会温婉。
对于自身相貌，唐言晞还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皮肤白点，都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与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可最后，官老爷还是说要按照我生前模样来捏造，没法子，只能听之任之，百余年下来也习以为常。”
这回，轮到武雀儿犯迷糊了，天底下还有女子嫌弃自己长得太好看的？
李平泩出声道：“原本我们打算明天联系船家，后天做渡船渡江而行，既然今日能有幸见到水神娘娘，顺口也问上一句，不知这鱼蟒，潮翰，岭脚三处渡口后天可有渡船要渡江前往紫乌国？”
说起这事儿，唐言晞神色逐渐凝重，沉声提醒道：“今日收到紫乌国鹭鸳河河神的传信，潜伏于河底百年的大鲵近日大肆捕杀两岸百姓，被两位仙师沿着踪迹追杀，正往松真江方向游拽，倘若消息属实，明日开始小镇就会进行封城，只许进不许出，只有等尘埃落定才能重新开放，若是你们着急赶路，我可以连夜将你们送至对岸。”
李平泩眉头紧皱，随后释怀，“还是不劳烦娘娘，小镇景色不错，我们可多逗留几日，无碍的。”
唐言晞点点头，对少年的婉拒也不在意，“你倒是谨慎，有这份细腻心思，行走山下注定吃不了大亏。”
李平泩望了望大殿之外的天色起身后说道：“时辰不早了，看完画壁与祈雨台，我们该早些动身前往小镇才行。”
唐言晞应答一声，三人站起身后，撤去那道屏障目送两人走出大殿。
武雀儿在即将踏出门槛儿时突然转头，朝着这位水神娘娘眨了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唐言晞浅浅一笑，透过大殿看向祈雨台方向嘴唇微动，像是在与某人交谈。
祈雨台，名为曹有德的青衫男子蹲坐在台阶顶部，听闻水神娘娘的心声言语后，咧嘴一笑，回道：“不答应，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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