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浮光

祁阳的秋天并不漫长，国庆节后，天气骤然转冷，早晚温差能差十几度，唐思最近上班都已经换上了冬装。也许是换季原因，温差过大，也许是最近太忙太累，唐思的陀螺生涯停摆了，她感冒了。

        鼻子已经擦的通红，眼睛也开始冒眼泪，唐思几乎是强撑着上班，到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头晕眼花头重脚轻了，姚美娜吃力的扶着她，劝说她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我回去躺会儿就行。家里有感冒药，只是麻烦你帮我接一下琳琳。”

        姚美娜倔不过她，只能作罢。有姚美娜接送唐琳琳，唐思放心的昏睡过去。

        这一睡，多年来绷着的那股劲儿，就撒了开了。

        又是那个梦，白到晃眼的墙，蓝窗帘，急匆匆走来走去的人群，还有那醒目的一片猩红，混乱中有叫骂声还有哭泣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她好像是在其中，又像是在画面之外，只是那股窒息恐惧和不知所以的迷茫，紧紧包裹着她，她挣扎哭泣逃避都不能改变分毫，那种无力疲惫挫败和后悔如毒虫啃噬着她，心脏的痛一股子一股子，唐思如搁浅的鱼艰难的呼吸，又认命的等待更大的灾难。

        每次都这样，这样的梦其实都不算噩梦，却能要了唐思的命。唐思潜意识里放弃了挣扎，她突然觉得困倦，又有些困顿，她等着接下来的场景，她能预见，有时候是火烧有时候是冰冻，更多的濒临窒息的那种恐惧，她静静的等着。

        然而那些都没有出现，梦境转换安静了下来，是绿色的草原，还有鸟叫声，天空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淡蓝，飘着白云，宁静悠远，那些明艳又奇幻的色彩开始褪色，渐渐淡了去。

        一切都安静，直到消失。

        唐思睁开眼睛，一场梦境彷佛消耗了她的生命力，她眼神迷茫无神，之后才渐渐汇聚。淡黄色的墙，白色的窗帘，以及身下松软的床，这是她自己的房间，不是某个地方，她松了一口。刚想起身，才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温热的感觉迟缓的袭来，一股属于男性的松木香气混合着温度在她鼻尖散开。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她压抑住呼吸的急促，慢慢转头去看。

        是隋尘霄。

        他抱着自己。

        他上身裸着，抱着自己。

        唐思赶紧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还好他穿着裤子，自己身上也穿着衣服，等等，不对，她回来的时候没有换睡衣啊，谁给她换的？

        唐思心砰砰直跳，简直要跳出胸腔，她强忍着想尖叫的冲动，小心的想挪出对方的怀里，刚挪了一步，就僵在原地，为什么隋尘霄抱她跟抱着枕头一样，为什么还双腿夹着她的腿，她刚动了一下，大腿就蹭到了对方不可描述的部位，而且这个部位还发生了生理的变化，随着这个变化，这个地方和她的腿更加的亲密无间。

        唐思压住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去掰他的腿，还没挪动，就听见了身后一声轻笑，虽然轻，在寂静的清晨却很清晰。唐思就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直了片刻，她尴尬的转身，面无表情，果然对方已经醒了，双手枕在脑后，自在如己的看着她，一双眼睛亮晶晶，嘴角的笑带着轻柔蜜意。

        “我，我想起床。”唐思通红着脸，结结巴巴。

        “去虚虚是吗？”

        唐思脸红到了耳朵，她以为这就已经很惊悚了，结果对方又来这么一句，她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啊？”

        对方却利索的起床，站在床边开始穿上衣，肌肉分明的上半身在阳光下镀上一层光泽，她似乎还瞄见了他的腹肌，如果忽略到某个鼓起的部位，眼前的美男还是很养眼的。

        唐思咽了口口水，脑子不可控制出了幻想。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隋尘霄心情很好，他故意挑眉示意。

        唐思磕磕巴巴，转头就要跑，还没走几步，就被人腾空抱起，对方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走，带我的思思去虚虚。”

        。。。。。其实，不用这样。

        整个早上，隋尘霄都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这个大少爷不但进厨房做了饭，还贴心的照顾唐思，不让她动一下，唐思看着唐琳琳，很想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唐琳琳却麻利的收拾好自己，跟着隋尘霄出门去上学。

        做饭、喂饭、送孩子上学，如果不是身份不对，这套流程下来，怎么看都像一家三口的日常，唐琳琳的顺从，隋尘霄的耐心，都让她觉得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醒了啊？你昨天快吓死我了。”唐思打电话给了姚美娜，姚美娜声音喜悦，她刚下公交车，要去上班。

        唐思不好上来就问那些，就和姚美娜说生病想换班的事儿。

        “你不用来，隋总给你请假了。扣钱？思思，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明知道姚美娜看不见自己，唐思还是捂了捂眼睛，问起了昨天的事儿。

        “昨天啊，你真的快吓死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人之将死的模样，话说你不就是重感冒加发烧吗？怎么整的脸色青白，气息微弱，啧啧，我奶死的时候都比你脸色好看。”

        这。。。。。倒不必进行具体形容。

        “隋总都吓坏了，当即要120把你送医院。琳琳死拦着，说你进医院就完蛋了，你怕医院怕的要死，进医院就要了你的命。你是不知道当时那两个人的表情，如果表情能杀人，估计你的小琳琳要被隋总千刀万剐了。后来？后来他喊了一个医生来，给你挂水打点滴，结果你还青霉素过敏，折腾了一晚上，我是十点多回来的，他不让我在那，好在你那个时候情况也稳定了，我就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姚美娜闻到了八卦的信息。

        “没，没什么事。”

        “那就好。我到了，先上班了，下班了去看你。”

        唐思是个闷性子，姚美娜也就没有追问，反正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唐思挂了电话，躺回了床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觉屋子里回荡着不属于自己的气息，那股凛冽的松木香气。

        隋氏大厦，顶楼会议室。

        方尧已经看了自家老板好几次，而后就特别的忧愁，这么重要的会议，老板竟然在走神，还时不时冲着大家伙笑，方尧挠挠头，叹了口气。

        隋南山的脸色如旧，事无巨细，认真的听各级项目责任人汇报的情况，隋封喜却一反常态，他坐在隋南山的隔壁，沉默的打量着与会的诸人，给了隋尘霄一个眼色，可惜对面的隋尘霄根本没看见。

        方尧赶紧给隋尘霄示意，隋尘霄回过神来，坐直了身体，而后就变了脸。

        “遂城的项目是谁在管？”隋尘霄漫不经心的问。

        一个微胖的男子站了起来：“隋总，是我。”

        站起来的人叫叶拥江，三十来岁，大学毕业就来了隋氏，一干就是十年，开始一直在跟项目，什么都做过，熬到了前年，才拿到了自己的项目。叶拥江为人踏实，不喜攀附，所以干了十年还是一个二级项目经理，隋尘霄对他印象不深。

        “项目启动已经三个月，目前进展如何？”

        叶拥江有能力有胆识，偏偏没有背景和后台，所以项目开展起来，资金、合作方以及后期开展所需的资源都跟不上，所以他的项目开展最慢。

        叶拥江在大会上被点名，脸顿时通红，他愤愤的顶了隋尘霄一句：“开展如何，隋总还不清楚吗？”

        隋尘霄的好心情顿时打了折扣，他皱眉看对方：“你在埋怨公司？”

        叶拥江低头哼了一声：“没有。”

        隋尘霄转了转手里的钢笔，点点头：“散会后到我办公室来。”

        隋南山坐在一边，舒适的把脚放在了凳子上，露出了笑容看了看隋封喜，隋封喜神色焦虑，也没搭理隋南山。

        隋尘霄进了公司这段时间，表现得一直很随和，除了近身接触得几个人几乎没人见过他发脾气，众人习惯了，以为外面传言有误，隋大少是个清雅贵公子，温和有气度，只有隋封喜知道，隋尘霄可不是善茬儿，叶拥江他可以不管，但是遂城的事儿不能不管，散会后忙不迭就往隋尘霄的办公室赶。

        叶拥江梗着脖子站在会客厅的一侧，隋尘霄站在阳台边挥高尔夫球杆，他其实并不喜欢这项运动，学来也是为了应付某些场合，所以他挥球杆的动作大开大合，白色的小球在办公室里四处乱蹦，没一会儿，叶拥江身上，办公室的文件夹以及茶几上上的咖啡杯都有了小球的痕迹，看隋封喜进门，他也没停下来。

        叶拥江看见隋封喜，喊了一句：“隋副董。”隋封喜早就不再任实职位，退居董事会，担任副董事。

        “嗯。”隋封喜坐在了茶几边，一时也没开始说话。

        很快半个消失过去了，隋尘霄挥累了，停了下来，随意的坐在了沙发上，头仰在了沙发上，长腿搭在了茶几上。眼神蔑视的看着叶拥江：“怎么不说了？”

        叶拥江在他眼神里看到了戏虐和嘲笑，绷红了脸：“没有了。”

        隋尘霄笑了，他挑挑眉：“哦，你不说了，那我说，我没别的选择，要么换掉你，要么再给你一次机会，换掉你很简单，机会嘛，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叶拥江一愣，他今天秉着一股气，一心想讨个说话，为什么公司这么偏颇，为什么他的资金始终不到位，来一心讨说法的叶经理不明白怎么成了自己二选一？

        “我，。。”

        “选一还是选二。”

        “。。。我选二。”

        隋尘霄听完，这才坐直了身子，他目光如炬盯着对方：“选二是有条件的，你的项目为什么进展这么慢，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公司的制度那不是摆设，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之前是什么流程，我这里要求一切照手续办。你说的那些人那些事儿，如果你有证据可以提，我绝不姑息，没有证据麻烦你去看看别人的工作现场再来跟我告状。”

        叶拥江站在原地，不可相信的抬起头：“隋总，您，您相信我。”

        隋尘霄耸耸肩：“我只看结果。懂吗？”

        叶拥江心情大起大落，他甚至做好了离职的准备，这会儿得到了对方的反馈，他不由得热泪满面：“是，我知道了，隋总。”

        隋尘霄摆摆手：“我不需要你谢我，我只想知道，是谁告诉你这些？”

        叶拥江顿时踌躇，他犹豫一会儿：“他可能也是听别人说的，不一定是有什么意图？”

        隋尘霄脸色瞬间转冷：“难得你活了三十多年，还这么幼稚。太贪心的人是得不到回报的，你可以选择不说。”

        叶拥江低头想了想：“是项目部一个采购主任，叫王辉，他和我是大学同学，毕业一起进的隋氏集团。”

        “王辉。。。”隋尘霄手指点点。

        “隋总，王辉只是说了那么几句，是我太急躁，项目进展这么慢，资金总是不到位，每次找的合作方又总是出事，所以我才。。。。”

        隋尘霄示意他停下：“我知道了，你和王辉该怎样还怎么样，别让他知道我们今天的谈话。你等会去找方尧，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叶拥江只得点头，转身出门。

        隋尘霄丝毫没把眼前的事儿放在眼里，他笑着对隋封喜：“二伯，遂成的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等这次的事情了了，应哥就可以接手遂城。”

        隋尘霄依旧形态懒散的斜倚在沙发上，那股淡定从容让他想起了父亲的话，他说小一辈的人里，隋尘霄最像他。隋封喜不以为然，这会儿他彷佛明白了父亲的话，起身拍了拍隋尘霄的肩膀，暗暗的想，自己总算押对了宝。

        快下班的时候，隋尘霄加快速度处理手里的事儿，他中午打过电话，唐思好像刚睡醒，声音朦胧呢喃，听的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痒痒，不由得想快点回去。所以闫向前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就有点不耐烦。

        “不去。”

        “不是我攒的局，是宋二哥，那个啥，秦蜜要走了。她这次回来只是探亲，顺便看看亲戚朋友，她约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去，她都要走了，怎么也得送送啊。”

        隋尘霄这才想起秦蜜，上次聚餐后，倒是见过她几次，他早就淡了对秦蜜的心思，多年的执念这会儿想起来，更像是赌气，幼稚又无礼。秦蜜他可以不理会，但是秦家以及从小长大的一波发小却不能置之不理。

        “好吧，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得咧，我们等你啊。”

        闫向前挂了电话，第一次骗隋尘霄，他心里莫名的不安，摸了摸下巴：“我说，我怎么心里这么没底儿呢，别回头出什么事儿吧？”

        梁衡道：“出事儿，我和你一起兜着。没办法，谁让咱有那么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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