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阳光

“她住哪儿？”

        徐丽丽哆嗦了一下，暗自决定，从明天开始，所有员工必须核实住处和紧急联系人，再也不能出现这种找不到人的情况。

        “不，不知道，她昨天是第一天上班。”徐丽丽磕磕巴巴的说完。

        隋尘霄这会儿的郁气已经顶到了脑门，气的笑出声儿来：“老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整。找，挖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抬脚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她叫什么名字！”

        徐丽丽大脑一片空白，还是旁边的一个女孩说：“她叫唐思。”

        隋尘霄点点头，冲身后的人抬了一下下巴，身后的人跟着给了女孩一叠纸币，女孩没想到一个名字也能得这么多钱，兴奋的往前走了几步：“啊，对了，她是做52路公交来的，我看着她下车的。”

        隋尘霄转头一笑：“多谢。”

        女孩刹那间，就觉得眼前似乎开了一朵花，空气都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唐思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绝色只是她兼职打工的地方，那天跑出来后，她自认没领工资也没那拿工作服，算是两清。至于那个被她踢了一脚的人，原本也是他先动手骚扰她，在唐思看来，二人也是两清了，徐丽丽给自己打电话，她就没接，她并不打算再去上班，接电话说啥呢？

        干脆不接，省事省心。

        只是唐琳琳的学费只能另想办法了。

        唐思工作的单位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她是收银，早晚班两个来回倒，工资待遇还好，有两套工作服，管一顿饭。

        唐思来这里上班，是因为这附近有一所幼儿园，她方便送唐琳琳上学。只是住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所以最近她还得再找找房子。

        唐思不是祁阳人，具体是哪里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模糊的记得她两三岁从孤儿院被人领养出来的时候，似乎是在一个叫遂城的地方，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又把她送人了，之后辗转了几家，最后一家收养她的姓唐，所以她的名字唐思也是几个名字流转后，最后的标记。她喜欢这个名字，喜欢给她这个名字的养母，虽然养母只带了她一年，但这一年的时间让她真正的享受了家的温暖。养母走的突然，一场意外瞬间夺走了她的生命，唐思来不及多喊几声妈，那个女人就闭上了眼睛，潦草下葬。之后的日子简直就是噩梦，十九岁的唐思高中一毕业，就逃离了家门，一路飘荡，最后在祁阳停了下来。

        她做过很多工作，卖过衣服、送过快餐、当过网络服装模特，每一份工作她都做的认认真真，可惜不是每一份认真都有回报，日常生活的无着也总是让她捉襟见肘，所以一直到现在，她依旧一事无成，也身无长物。

        超市的收银是她最近两三年一直做的工作，熟练有序且有工作服穿，她不用再买替换的衣物。风不吹、雨不淋，也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只要对上帐，她就算合格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今天也是，她按时按点的下班，生鲜区的老赵掐着点儿来收银处，看见唐思交帐下班，忙凑了过去。

        “唐思，唐思，快来，今天有刚死的鲤鱼，你带两条回去吧！”

        唐思一听，高兴的应了声儿，拿上手机钥匙就往生鲜区跑。

        隔壁收银处的一个大妈嘴巴一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赵也是，看见长的漂亮的就走不动道儿，哪天让赵嫂子瞅见，不撕烂了唐思的嘴！”

        唐思虽然身无长物，但是她长的清秀漂亮，是那种你一见就过目难忘的长相。这也是为什么徐丽丽愣把她从厨房提出来的原因，虽然人不够机灵，没培训过，长的好看啊，这总能抵消她的短处了吧。唐思也知道这点，所以她故意把自己涂抹的丑陋，躲过那些咸猪手。

        接了唐思晚班的姑娘，平时和她关系不错：“快别胡说了，老赵大哥是热心肠，刘姐，你上次还不是下班的点儿，从老赵大哥那买了几条鲈鱼，老赵大哥都给你收拾好送到前台来的？”

        那个大妈闻听也觉得有点面上过不去：“嗨，我这不是说让小唐留个心眼儿嘛，老赵是没啥，可憋不住别人啊，水果区的那个张刚，哪次不是唐思上晚班，他也调成晚班，他叔叔可是管采购的张主任，近水楼台啊！”

        收银处有个小姑娘喜欢张刚，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叫跟着唐思改晚班啊，就一次而已，碰巧罢了。刘姐，你这张嘴啊，可得收拢着点儿，万一哪天张刚的女朋友听见了，这不是给人家添堵！”

        刘姐就是有些话痨，她今天说了两句话，都被顶了回来，心里也不高兴了：“说说怎么了？还不让人说话了？”

        小姑娘还要说话，就看见唐思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两条鱼，身后一个男人亦步亦趋的跟着，手里提着一堆苹果，唐思和他说了两句话，拿过苹果，绕过收银台从无障碍通道走了出去，男人站在原处一直望着她的身影。

        刘姐瞄了一眼，冷笑出声：“可不是，还是张刚知冷知热，都给送到出口了。人都走了还舍不得离开，这份痴情哦。。。”

        小姑娘脸涨的通红，狠狠瞪了唐思的背影一眼，把手里的收据一甩，低着头再也没说话。

        唐思拎着白菜价的鲤鱼和一兜有些蔫的苹果，心里高兴极了，晚餐正好做条鱼，给唐琳琳加点营养。

        52路公交不太好等，平时唐思都是掐好了点，今天因为买鱼和拿苹果，她错过了自己定好点的那班车，等下一趟过来，估计就要至少二十分钟。唐思坐在公交亭下的长椅上，望着前面亭子上空的湛蓝色，心也跟着澄净了许多。几朵白云飘过，风跟着吹起了马路两边的树枝，她闭上眼，轻轻的呼吸，笑容在脸上划开了弧度。

        距离她大约一百米的距离，一亮香槟色的宾利车上，一双眼睛狭长带着笑意，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车窗，而后在手机上点了点。

        手机上是一张偷怕的照片，是个侧脸，身上的衣服正好是今天穿的这件，似乎是个工作服。墨绿的眼色，衬得女人皮肤更加白皙，眼睛大大，睫毛长长，嘴唇不点而红。那天晚上包间里的灯光太暗，他只隐约看见了她白皙的皮肤，五官被涂成彩画板，丝毫看不出模样，这会儿见到真人，他甚至觉得照片都不如本人漂亮。

        “唐思。。。”

        隋尘霄笑了，他忽然觉得这个游戏有点意思了。

        司机是隋家的老司机，一向不多话，可这会儿停在公交线路上已经半个多小时，他摸不清大少爷的心思，他咳嗽了一声：“少爷，要不要接上那位小姐？”

        隋尘霄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开你的车，别废话。”

        司机立刻缩在驾驶位上，低着头默默的数数，又是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司机都快等的睡着了，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跟上！”

        跟上？跟上什么？什么跟上？司机抬头，恍惚的精神立刻集中，宾利车启动，缓缓开在了52路的后面。

        52路是通往城北新中村，越往北走，城市的破败和设施的老旧就越明显，隋尘霄从来没来过城北，或者说没来过这么破旧的地方。

        “这是哪儿？”

        司机后视镜里看了少爷一眼：“这边是城北，前面是新中村。”

        “新中村？”

        司机接上话：“嗯，就是城中村，城市和农村的交接处，这里的房子违建的居多，很多还没有手续，混居了很多人。大多是收入低下的人群。”

        隋尘霄眉头微微皱起，嫌弃的看了一眼远处冒着炊烟的一个小院，门口放着一堆垃圾，旁边还有流浪狗在刨食儿，隔着玻璃窗他都闻到了一股酸臭味儿。

        “少爷，她下车了。”

        隋尘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高定西装，以及擦的锃亮的皮鞋，又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路面上积水的几块砖头，有人踩过的时候总会有泥水溅起来，他吸了一口气：“先回去，我换身衣服。”

        “是。”

        香槟色的宾利车在夕阳的余晖中，打了一个转，带着一身的泥点子回了属于它的路程，夕阳西下，晚霞在天空绚丽多彩的绽放，同一片的天空下，有人欣赏它的美景，有人顾不上风景，忙于自己的生存。

        唐思先去隔壁邻居韩奶奶处接回了唐琳琳，韩奶奶一个人住，儿女都在城里，她自己住在这里，平时做些小手工维持生活，儿女都还算孝顺，时不时给些钱，韩奶奶日子过得还算宽松。唐思得上班挣钱，就把小唐琳琳寄放在韩奶奶家，每个月给韩奶奶三百块钱。唐琳琳很乖，知道唐思上班不容易，在韩奶奶家从不淘气，时不时还帮韩奶奶做手工，韩奶奶总觉得唐琳琳陪伴自己算是解闷，就第一个月收了钱，之后不肯再收。

        “妈妈，你回来了？”

        四岁的唐琳琳穿着半旧的米白色t恤粉色的小裙子，两个小辫子一晃一晃的跑过来。

        唐思无奈的道：“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姐姐，不是妈妈。”

        唐琳琳眼睛里的亮光顿时熄灭，唐思那股酸涩又涌上了心头，她停顿了一分钟道：“在家喊吧，出门不要喊了。”

        唐琳琳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唐琳琳和唐思没有血缘关系，她是唐思偶然经过一个废品站，捡来的孩子。以唐思的能力和社会关系，她并不适合养育唐琳琳，所以她第一时间报警把孩子送去了派出所，派出所排查了一周没有人认领，孩子又闹着找唐思，派出所又给她打电话，最后还是唐思把人领了回去。

        因为警察说，如果再没人认领，唐琳琳就要被送去孤儿院，唐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她带了回来。

        一养就是一年多。

        唐琳琳也知道唐思不是她的妈妈，她是被唐思捡回去的。唐思告诉她，她应该是走丢的，因为她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脖子上还带着串挂珠，价值不菲。可是唐思报了警，又登了报，就是没人来找，一个月两个月，春天等到了夏天，一年变成两年，关于亲生父母的印记越来越浅，眼前的女人渐渐成了母亲的模样，唐琳琳丝毫不想离开唐思，她期盼着也许唐思就是自己的母亲，她喜欢喊她妈妈，这样，她们两个就不用分开。

        唐思带唐琳琳回了租屋，老旧的风扇嘎吱嘎吱的转着，屋子只有十几个平方，正中间是一张床，阳台打通做成了厨房，另一边的阳台上还挂着洗晒的衣物，整个屋子一眼到底，因为是顶楼，通风和采光还可以，所以没有一楼韩奶奶家的异味。

        “你先看会电视，我做饭，今天有鱼吃。”

        “好的，妈妈。”

        唐思被那声妈妈叫的，脸上表情微诧，虽然在一起一年多，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轰隆隆的抽油烟机的声音响了起来，唐琳琳嘴角带笑，转头去帮忙收拾阳台的衣服。

        唐思把鱼腌好，趁着腌鱼的时间，把菜拿出来切好，又把米放进了高压锅。大火烧开油，把鱼放进去煎，煎好鱼放水放了菜一起煮，把苹果拿了出来，切成了块儿，她正在忙，厨房的门打开，一个声音喊起来：“姐姐，有人来找你。”

        唐思刚适应了她的那句妈妈，这会儿又被喊姐姐，她还在发蒙，转头就看见一个陌生的人。身高有一米八几，一身名牌的运动装，光鲜亮丽，头发做成了她在电视里看的那种，隐隐约约还有一股香水的味道，杵在她家的小屋里，显得格格不入。

        看着有些眼熟，脑子里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熟识的面孔。

        “您是？”

        隋尘霄去了附近一个商场，凑合买了一身运动装换上，就忙不迭的往这边赶。一路走过来，各种的异味和打量的眼神已经让他快发疯，这会儿看到迷糊的人，张嘴结舌可爱的表情，他瞬间又心情愉悦，如果她没忘记他的话。

        “抬起头来！”说完，隋尘霄眼角一抬，嘴角微笑：“想起来了吗？”

        唐思脸上的迷惑立刻换上了警惕，她左右看了看，拿了一把漏勺在手上：“你来干什么？”

        隋尘霄四下打量了一圈，啧啧，这是个房子？这屁大的地方还没他厕所宽敞，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就带出了鄙夷的神情，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干什么？讨债啊，你踢了我一脚，白踢了？那可是关键部位，我以后不能结婚生育了你赔我吗？”

        “啊？”

        唐思一副你是个骗子的表情，隋尘霄咳嗽了一声：“什么东西糊了？”

        唐思‘啊’的一声：“我的鱼！”

        隋尘霄嘴角弧度上翘，吹了一声口哨。

        八点半，夜空繁星点点，白日的闷热被晚风吹散了几许，城中村一阵熙熙攘攘，很多下班的工人陆陆续续回家，一动不起眼的小楼里，顶层昏暗的灯光如同萤火，两个人影投射在窗边，似乎在说着什么。

        窗边的人影，一个矮小一个高大，高大的人影始终一个姿势，低头看着另一个人，矮小的人动作幅度很大，不停的在比划，从外面看，特别像皮影戏。

        皮影戏唐思口干舌燥，反复解释了当日的情况，力求还原真相，赶走眼前的入侵者。

        “所以你看，我因为你也没拿到工资，你也没什么大碍，咱这事儿掀过去行不？”

        “唔。”

        隋尘霄其实根本没听她说什么，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表情丰富的给你说了一个故事，你很难不把关注力放在她忽而睁大的眼睛，喋喋不休的红唇以及丰润白皙的耳垂，呼出的气息也带着温度，渐渐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些火热，急切，那种熟悉的悸动袭上心头，他逼迫自己转开了眼睛，随意的恢复了对方一声。

        “饭你也吃了，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隋尘霄伸了一下懒腰，躺在了大床上，左右一滚：“我有点累了，明天再说！”

        “你，你，你怎么这么无赖啊！”

        隋尘霄偷偷闻了闻床上没什么异味儿，才看向小女孩儿：“你妹妹？”

        唐思一把抱住唐琳琳，恨恨的骂了一句：“要你管！”

        唐琳琳睁着忽闪的大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隋尘霄，突然笑了一下：“好啊，叔叔你就睡这儿吧！五百块一晚上。”

        隋尘霄一愣，哈哈哈笑起来：“成交。”

        一夜凌乱，无头无绪，唐思听着大床上清浅的呼吸声，头痛不已，她搂住了唐琳琳，缩在墙角的一个沙发里，幸好已经是五月，盖着琳琳的小被子也不觉得冷，琳琳在她怀里睡得香甜，唐思也渐渐放下纷乱的思绪，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刚刚睡着，大床上的人影动了一下，大步踏来，弯腰把两人带被搬回了大床。

        夜跟着沉积。

        清晨，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床上，隋尘霄在阳光的热度中睁开了眼睛，久违的一个好眠，一夜无梦，入目是白色的墙壁，空气中飘着白粥的香气，一个身影若隐若现，隋尘霄满足的伸了伸腰，拿起手机拍了一下户外，发了一个朋友圈，四个字，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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