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期而至的爱
第4章 不期而至的爱
不论你从事什么职业,在你的周围总是有一些加班的人,他们干的从不比别人少,却总是有干不完的活。用东方思义的话说,就是像一头牛那样,除了吃草的时间,就是不停地干活。你没有权利停下来,因为那些活都是属于你的。如果按照官方的话再说的婉转好听一些,那是你的神圣职责。
周末应当是休息的日子,但东方思义手里的案件却一件接着一件,这让他感觉没有喘息的机会,有几件案件已开过庭了,时间最长的要算汪自民的那个案件,都快要到半年了,但判决书却一直没有时间写,只能选择在周末进行加班了。
因为汪自民的案件涉及亲子鉴定,以及抚养非亲子关系未成年人方面的内容,为了判决书说理部分写得更充分一些,东方思义早上带了两袋方便面就出了门,一上午就在法院五楼的图书室里忙着查找资料。
东方思义常常感受到一种危机,这个时代变化的太快了,不学习就要落后于别人,不学习就会被时代所淘汰,或者也可以直截了当地说,不学习就会成为一个废人。虽然说如果被定义为废人,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不用干活的待遇了,但东方思义现在还不愿意过早地成为一个那样的废人。
初次见到汪自民的时候,东方思义以为他是一个白领,从外表上已看不出来他原来是一个农民,衣着整齐干净利落,言谈举止已明显带着都市生活的风格。
汪自民面对东方思义的时候,没有任何因为职业不同而带来的那种小心翼翼的神态,话虽然不多,却一句一句表达的非常清楚。但是,当你和他长时间地交谈之后,你才会发现他还是一个忠厚的农民,因为在他的骨子里,还有一种不可磨灭的农民的善良和纯朴。
东方思义第一次接待他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这个站在他面前的汉子,虽然看上去是个经风历雨饱受生活挫折的人,但却有一颗不易觉察的脆弱的心灵,如果找不到一条可以让他走出心理困境的出路,这个四十岁出头的汉子不知道会在哪一天,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就可能突然陷入到完全崩溃的状态之中,像一座土丘那般轰然塌陷。
汪自民的故事虽然平淡,却又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离奇色彩。
每一次坐在接待室里,在东方思义的面前,他在述说起自己的情感经历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是想不明白很多事?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遭遇?说着说着,他便开始显得有一些局促不安,这是一种感觉被羞辱之后,随之产生的愧疚而带来的不安:“唉,有些事没法子开口,有些事真的是没法子再说下去了。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遇到这样有好心没好报的事?”
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没有工业生产的大规模扩张,没有城乡巨大的差别,或许,像汪自民这样的新一代农民依旧会守着一方土地,过着祖祖辈辈一样的日作夜息的农耕生活。但时代变了,时代的大潮冲击着所有人的生活,汪自民也毫无例外地卷入到了时代的潮流中。
十多年前,随着外出打工的民工潮,汪自民为谋生计,也跟随村里的一批青壮年农民前往南方打工。汪自民在县里的城郊中学上到高中毕业,之后,还拜师学了两年无线电维修的技术。因为勤快又懂些无线电知识和技术,打工不到三个月,他很快就在一家规模不大的电子加工厂里成为装配车间的主管。虽然工资也不是很高,但比起在家里务农的收入,已经好上了不知多少倍,这样的生活让他有了一种满足感,也给他带来了对今后生活的美好憧憬和改变命运的希望。三十多岁还未成家的汪自民想着,只要在南方的这座城市里能干上个三五年,挣够了钱就可以回家娶个媳妇了,有了媳妇就有了温暖的家。然后,如果有条件的话,就在邻近的镇子上租个门面开个店铺,再干起老本行,做做电器维修的生意,好好地经营自己的日子。等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可以凭着自己电器维修方面的技术挣一些钱。孩子是要上大学的,绝不能像他这样,因为经济困难而失去读大学的机会。汪自民在心里定下了一个目标,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哪怕再苦再累,也要让自己的下一代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一定要改变贫困的命运。
汪自民每天从厂子里回到自己租住的屋子,没有像别人那样幻想着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他虽然身处繁华的城市,心却还是留在老家的土地上。他觉得自己的根是连在那一块生他养他的土地上的,在城市里,他只是一个过客,他是不属于这里的。
他想着今后的生活,一定是要能够自己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生活,还有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在家里种上几亩地,再开个店铺或做个什么小买卖。他盘算过了,即使收入不会让他过上多么富裕的生活,但这种生活却是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的生活,而不像在城里这种打工的生活,你根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他总觉得在外面打工的生活是不踏实的。他亲眼见到很多工厂,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红红火火的,但过几天突然就破产了,那些不知道为什么就失业了的农民工,连工资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要,不知道找谁去要,只能垂头丧气地游走在街头巷尾,继续寻找着下一家干活的机会。在他们的希望不多的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只要有活干,总会有希望,没有活干就没有出路。
汪自民觉得自己很幸运,找到了一家好的厂子,又遇到了一个看重自己的老板。在遇到黎玉萍之后,他更觉得自己太幸运了。黎玉萍也是在这家厂子里打工的,是后勤的主管,他们是在老板阿雷安排的一次聚餐活动中认识的。黎玉萍比汪自民小五岁,虽然也是农村来的,但看起来和城里的姑娘一样地有气质。他和她第一次相识就被她吸引住了,因为他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接近过的温柔的气息。
老板阿雷喝了很多酒,特意地走到汪自民的身边,红着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说:“阿萍是我的表妹哦,你以后要替我好好地照顾她,我对你是很信任的,不要辜负了我啊。”自那天开始,他和黎玉萍之间,有意无意中交往就渐渐多了起来。
汪自民清楚地记的,他和黎玉萍在聚餐会上相识后,那个夏天经历的一些事。
那天早上到厂里后,按照厂里的规定,月初由各个车间的主管到后勤领取劳保用品。汪自民到后勤仓库的时候,黎玉萍正在指派几个工人搬运物资。分发劳保用品后,汪自民正要离开,黎玉萍却叫住了他:“汪主任,你等一下。”
汪自民停住脚疑惑地望着黎玉萍问道:“还有事吗?”黎玉萍笑着指了指他的衣服:“破洞了,你没注意到吗?”汪自民上上下下地看了看自己的工作服,并没有发现哪里破了,黎玉萍望着不知所措的汪自民抚着嘴笑弯了腰。
“你用手摸一下后面,屁股后面。”黎玉萍又用手指了一下他的裤子,汪自民伸手在屁股上摸了一下,脸便刷地红了,这才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当时也没有在意,没想到裤子被刮破了,便尴尬地说:“哎哟,怪不得一路上都有人望着我笑,我还以为要交什么好运呢。这怎么办啊?按规定一年只能领取一套工作服,我只有这一条裤子。”
黎玉萍想了想,看着汪自民笑着说:“我帮你申请一套新的工作服吧,就说你在仓库里帮我搬运东西的时候,工作服被装货的木箱拉破了,这样也好歹有个理由,不能让你露着腚在车间里走来走去啊。”
汪自民感激地说:“谢谢黎主管了,有时间的时候,请你赏个脸,我请你吃饭。”黎玉萍高兴地说:“好啊,你这顿饭我记在账上了哦,说话要算数啊。”汪自民连忙说:“当然,当然,当然算数,时间由你决定。”
黎玉萍又笑着说:“你说的是真的?”汪自民感到脸上火辣辣:“黎主管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吃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你这是给我面子,我想请你,还怕你不肯赏光呢。”
黎玉萍想了想说:“我怕时间长了会忘了,要么,就今天晚上,你看怎么样?行吗?”汪自民连忙点头答应道:“行,一言为定,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汪自民从来没有和女性约会的经验,他没有约过女人在一起吃饭的经历,更不可能有女人约过他。那天晚上,和黎玉萍面对面地坐在灯光有些昏暗的情侣卡座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个少年一般的局促不安,好在有意调暗的灯光下,看不出他的紧张与拘谨。他能感觉到,黎玉萍非常的开心,她和他聊着厂里很多有趣的事,都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各式各样的彩灯从不同的角度照射在不同的方向,灯光暗淡而不阴沉,正好可以看见彼此被酒精激起兴奋的表情。黎玉萍显得比平时要活跃很多:“你们装配车间的打工妹小柳,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平时爱说爱笑爱打扮的那个矮个子姑娘,说一口的湖南话的那个,想起来了吗?”
汪自民想起来了,那个姑娘的确很活泼,平时总能听到她说说笑笑的声音:“嗯,想起来了,这个湖南的辣妹子很能干。她是计件工资最多的一个,平时虽然爱说爱笑,干起活来却一点也不马虎,不仅手脚麻利,经过她手的产品质量也非常高,基本上没有不合格的产品。你为什么会说起她呢?”
黎玉萍看着坐在对面的汪自民:“说实在话,我非常羡慕这个小妹,特别是她的那个火爆的性格,尽管工作时很认真投入,在生活中却是大大咧咧的,想吃什么的时候就去吃,想穿什么样的衣服也敢穿。还敢爱敢恨,别人谈情说爱都是遮遮掩掩的,她和别人谈个恋爱,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
汪自民也听说了,这个去年进厂的打工妹小柳和隔壁厂里的老乡小孙好上后,两个人公开同居了,虽然没有结婚,但两个人平时恩恩爱爱的,和一家人没有两样,小柳好像怀孕了,为了挣钱还没有向厂里请假。
黎玉萍说完了小柳的故事后问道:“你认为小柳这样的姑娘好不好?”汪自民犹豫了一下后说:“不知道你是指哪个方面,要是说她的性格,我觉得也挺好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从来就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忧愁的事会挂在脸上,很乐观的一个人。这种性格很少有人不喜欢的,因为对别人有好处啊,她没有什么心眼,也不会和你玩心事。要是说工作嘛,也挺好的,一上了工位,就听不到她说说笑笑的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她的工作中。”黎玉萍看了看汪自民,自己斟了一杯红酒,呡了一口:“我是说你对她和老乡未婚同居在一起,是怎么看的?”
汪自民又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未婚同居的事,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像他们这样恩恩爱爱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总的要有个说法。不然的话,名不正言不顺的,总是有点让人不能理解。特别是回去之后,怎么向乡里乡亲的交代呢?我们那里称这种关系叫姘头子,这里面当然是有一种歧视的意思的。”
黎玉萍又呡了一口红酒:“你自己接受这种生活方式吗?”
汪自民脸红了起来,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红酒后说:“不好说,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哪能会想到什么同居不同居的事?这是别人的事,我也不好作出什么评价。我觉得只要男女双方觉得好就好,也没有必要一定要让别人理解和接受,因为生活毕竟是自己过自己的,只要不危害别人,只要不危害社会,别人也不应该过多的干涉。”
黎玉萍觉得汪自民的确是个诚实的男人,俩人边吃边聊的忘了时间,快到半夜的时候,黎玉萍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她的神色有些沮丧地看了看手机,站起身和汪自民打了个招呼:“一个朋友的电话,我出去一下啊。”
黎玉萍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后,又去吧台结清了账,才重新回到卡座上,有些不舍地和汪自民说:“我已经把账结了,今天算是我请你的,哪天你再请我好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们就此散了吧,谢谢你陪了我一整晚。”
汪自民有些意外:“哪有让女生结账的道理?你让我觉得很没面子了。要么,我送送你吧。”说着便顺手帮黎玉萍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递给她。
黎玉萍心里涌起一阵温暖,摆摆手说:“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了,改天我再请你去我家里玩,我租的房子离这里还是有点远的,又没有公交了,来回打车太费钱了,你也应该早点回去休息了。”
汪自民回忆起这些与黎玉萍在一起的细节,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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