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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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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蒋文辞勉强辨认出眼前的人是自己舍友,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以为宿管大爷闻到味过来抓我了呢。”

        然后掐了烟,继续看向窗外。

        五月的天气一直不错,就是风大。

        刚进屋的人身上带了风的味道。

        霍朗不是好事儿的人,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

        不过还是拿了他留在寝室的毛巾放在盆中用冷水浸泡。

        自顾自的翻着要找的东西。

        寝室里很安静,哪怕有两个大活人。

        放假的缘故整个楼道也不吵,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像蒋文辞这种回家只为挨了一巴掌还倒搭了钱的,实在稀少。

        书不多,很快就拿好,霍朗装好书去卫生间拧了拧毛巾,临走递给蒋文辞:“敷一下脸。”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蒋文辞的谢谢和霍朗踏出门的脚步声重合。

        两个人熟络起来是什么时候呢?

        “我记得好像是我爸妈来我学校要钱,你帮了我一次。”蒋文辞喝了口汤,话赶话聊到以前,很难不提起那次他父母轰轰烈烈又奇葩的要钱行为。

        霍朗点点头:“我当时可真是正义好青年。”

        霍朗不明白明明他脚上的锁链已经没有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下楼去餐厅吃饭。

        对此蒋文辞的解释是:懒。

        不过端上来倒也不麻烦,随他高兴了。

        11

        那时候两人已经大三,正赶上元旦前一天,团支书组织了联欢会,鉴于下半年去实习的人会多,再难有时间聚,勒令所有人不能缺席。

        班里同学一边哀嚎一边布置,蒋文辞正在吹气球,被同学叫:“你爸妈好像来找你了。”

        蒋文辞脸一白,紧忙下楼,两人正在大厅等。

        “为什么不接我们电话?”

        蒋文辞皱着眉看父亲:“没空。”

        蒋母拉了拉蒋父衣袖,堆起笑容:“文辞啊,是这样的,你爸前几天心情不好去打了两把牌输了点钱,你看你弟弟也马上要上一年级了,咱家的钱啊……”

        “要多少?”

        蒋文辞一句也不想多谈,每次接到电话都是要钱要钱要钱,每次他准备钱都要多预备一份防止他们要。

        “三……三万。”

        “三万?”蒋文辞不解的看着二人:“我没有那么多。”奖学金加补助也不过五六千,他去哪弄三万块?

        “是这样文辞,你看你周围同学朋友有没有人能帮你挪一挪的,你爸这钱挺急的……”

        蒋文辞简直被两人气笑了:“你让我?去找我同学借钱?去还我爸的赌债?”

        蒋父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木桌上:“你老子缺钱了你帮忙借点怎么了?”

        大厅前台的大爷冲这边喊:“那边的同学家长小声点——”

        “行,能借。”蒋文辞看着面前装腔作势的父母:“外边利息多少算多少,借条写我爸名,抵押你们住那房子,别说三万,十万也行。”

        “那不行……那房子还得留给涛涛呢,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没有房子住呢呜呜……”

        这是他母亲。

        “蒋文辞我养你二十多年,现在让你帮忙弄点钱还要算利息还要记我头上,我当初养条狗都比你值钱!……”

        这是他父亲。

        蒋文辞冷眼看着他们发疯,这种一唱一和他这两年见识了好多回,习惯了。

        以往他们闹一闹也就给他们了,这次金额太多他拿不出来,就是借这期末了也未必借的到,而且最后都是他的债。

        蒋父见没有效果,头往前边一探,咬牙切齿的说:“你信不信我把你同性恋的事说出去,我看你明年怎么实习。”

        蒋文辞脸色一变。

        蒋父见他有反应,心里暗喜,面上继续威胁:“到时候你到哪个单位我就去找哪个单位老板,我看哪能留下你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蒋文辞沉默了几秒,就在他要说好我去借的时候,霍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霍式能留下。”霍朗拉开蒋文辞身旁的椅子坐下,看着蒋父蒋母似笑非笑:“蒋文辞去哪能不能留下不是你能干扰的了的。”

        “哪来的混小子这么对长辈说话……”

        霍朗不给他道德绑架的机会再次开口:“对于一个骂自己儿子骂这么难听的人,我没必要当长辈尊重。”

        蒋文辞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只是心里慌慌的:“霍朗你先走吧我自己解决……”

        霍朗冲他笑了笑。

        再转过头面对那两人就没什么笑容了:“要多少钱。”

        “三万。”

        霍朗啧啧两声:“倒是不多,不过你说我要是给你了,你能让蒋文辞消停几个月?”

        “当然是到他明年学费的贷款下来……”

        蒋文辞脸一阵红一阵白。

        太难堪了,让这样的父母和同学搭上话,每一句都在踩踏他的自尊。

        霍朗点点头:“行,你留个卡号,明天银行上班我转你十万,蒋文辞毕业之前别让我知道你们来骚扰过他。”

        蒋父将信将疑的留下卡号,瞪了蒋文辞一眼,在妻子的搀扶下走了。

        蒋文辞坐在一旁来不及阻止,此刻恶狠狠的看着霍朗:“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帮我呢?”

        去他妈狗屁自尊,他一下背上十万的债,债主好像还知道了他是个同性恋,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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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朗拍拍他肩膀:“明年要开始找实习,你成绩不错简历也漂亮,我在别的企业抛橄榄枝之前先问你一句,要不要考虑去霍式实习?”

        蒋文辞抿着唇看向他:“我是该谢谢你给我个机会,还是埋怨你把我的路堵死了?”

        霍朗看着他展颜:“你的价值我在学校里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现在和你谈谈我能开的条件,你自己估量。”

        “实习生工资普遍不高,按以往学校里和你同等高度学长学姐的平均工资来算,霍式给你加三成。”

        有点心动,但是直觉告诉蒋文辞没这么简单。

        三成虽然不多,但霍式大企业,拿到实习证明简历会更好看,还完了债拿这些当筹码找个工资高些的私企,争取三十岁就退休。

        蒋文辞根本不想在那种压力大的地方多待。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的理想,攒点钱去个他爸妈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重新拿起画笔,把未来几十年的人生用画画这种方式消耗干净。

        只是霍朗明显还有话说。

        “还有呢?”蒋文辞犹豫的开口。

        “你有点贪心。”霍朗笑了,以为他在和自己讨价还价。

        “不。”蒋文辞摇摇头,“我是说,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霍朗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再开口的话语里,不是“蒋文辞不常见面的舍友”慷慨大方的帮助,而是一个十足十的上位者对待小人物的捉弄:“你爸说你是同性恋。”

        蒋文辞猜到他听见了这话,只是被当面点出来还是有点慌乱。

        他点点头。

        霍朗打量一下面前男人的脸,缓慢的说出他的条件:“好巧,我们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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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文辞放下汤瞪了他一眼:“正义好青年不会拿十万块钱威胁同学和他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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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要走正常的流程,面试,笔试,谈薪酬。

        霍朗看着眼前在讲到自己擅长领域的就神采奕奕的人,心里琢磨,蒋文辞到底有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佛。

        霍朗食指指尖慢悠悠的敲打桌子,找到合适的机会对一旁的两个hr开口:“中午了,你们先去吃饭吧。”

        hr离开时贴心的关上了门。

        “考虑清楚了?”

        当时的蒋文辞没有立即答应,霍朗也不逼他,只等大三期末考结束给他条信息:同意的话下周一来面试。

        蒋文辞看到这行字时苦笑,霍大少爷够有耐心的,招个实习生还给了小半年考虑时间。

        既然做好了心理准备,那就去吧。

        也没有更好的路了。

        蒋文辞坐在他对面,一边收拾自己的资料一边点头:“霍总,霍少爷,这么多实习生偏把我留到后面拖到中午,我很难不认为您是想请我吃午饭。”

        霍朗哈哈大笑:“走吧,我的小助理。”

        在霍式实习那一年蒋文辞过得很平静。

        越平静他越快乐。

        他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

        他能感受到公司接触到的人的善意或恶意,他都愿意报以微笑。

        他不愿意和人起冲突,何况他真的很懒,懒得计较。

        有次他问霍朗,你才二十多为什么公司的人会这么听话。

        毕竟不免有一些上年纪的前辈。

        霍朗逗他:“大概是看我爸面子吧。”

        后来听茶水间的小姑娘闲聊才知道,霍朗大学不在学校住是因为课业以外的时间他都在公司学习。

        和父亲学管理和叔伯学谈判和各部门的人学各种事,除了科研类或者专业强度高的,他都要学,细致到怎么为客人泡好一壶茶。

        “而且我听苏姐说,霍总可不是这几年才开始学的,从小就跟在老霍总身后和人打交道了。”女实习生搅和搅和咖啡,对同伴做初一副“快快快我告诉你公司八卦内幕”的样子。

        蒋文辞轻咳一声,偷听别人谈话实在是不自在。

        不过不免为霍朗忧虑:他家里真的不介意他是同性恋吗?

        甚至搞着他近在咫尺的实习生助理。

        蒋文辞还没来得及知道答案,就迎来了大学毕业。

        许是收到了钱足够蒋父蒋母消停一阵子,毕业之前他们确实没有再打扰过蒋文辞。

        拍毕业照那天蒋文辞和霍朗是一同到场的,班上同学并不意外,早前还羡慕过蒋文辞能去到霍式实习,后来偶尔见面蒋文辞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也就不再羡慕。

        大公司压榨劳动力太可怕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压榨他的不是霍式,是霍朗。

        按照个子排排站,就在学校北门的大台阶上。

        蒋文辞比霍朗矮一点,站在霍朗左前方的位置。

        霍朗一扭头就能看见那人裸露在外的脖颈。

        上面有刚被同学调笑“哪个姑娘这么用力”留下的属于他霍姑娘的吻痕。

        算算日子那十万的债蒋文辞已经还的很干净了。

        只是……

        蒋文辞换下学士服拿回自己的衣服,手机里有几条未接来电。

        已经一年半没接到父母电话的他心里暗道,不好。

        嘟嘟的提示音后,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文辞你救救你爸爸,他被社会上的人带走了!”

        蒋文辞脑袋轰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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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朗无奈的点点头:“十万确实少了点。”

        蒋文辞叫嚷着冷,喝完汤就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你换香水了吗?怎么味道变了。”蒋文辞看霍朗,霍朗觉得他是不是发烧然后烧糊涂了,大夏天喊冷,还说他换香水,明明都没有的事儿。

        “没换,你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像是压箱底好多年的破旧被子的味道。”蒋文辞皱皱眉:“不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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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的十万块拿去还了赌债,还给蒋涛打点关系送到了个不错的小学。

        剩的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当时三个人一阵子的花销,若是蒋家父母中有一人有份工作,还能存下来以便不时之需。

        可是从那次开始蒋父就沉迷上了赌博,从最初的一星期玩一次到三次五次,越赌越大,输赢皆有,输得时候更多。

        余下来的钱都拿来还了赌场的欠款,蒋父不甘心,总想着下一盘能回本。

        恰逢蒋涛有个暑期培训,要去外地一个有名的旅游景点,蒋父想着,趁着儿子暑假没到还有时间,赢一笔带妻子顺路出去转转。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已经欠了赌场多少钱。

        所以当他再次走进赌场要开盘的时候,人被扣下了,不还清当时的债不能走。

        正当他想给妻子打电话的时候,一旁一个观察他好一阵子的男人把他拉过去直言道:“这种事儿让老婆知道不好吧?”

        蒋父被他三两句话激的大男子主义的毛病犯了,当即决定不给蒋母打电话,那个人替他还清了赌债,打了欠条,蒋父被怂恿的继续玩下去,也不敢将实话告诉妻子,输了就再找那个男人借,然后继续输。

        再然后在蒋父被烟熏的或是赌的红了眼的时候,看也没看那些欠条就签了字,要不了几日那个男人就翻脸了,蒋父再看欠条差点晕过去,签的都是高利贷。

        蒋父回到家颤颤巍巍的告诉蒋母,拿了蒋母嫁妆的金首饰去填那个无底洞。

        远远不够。

        不过几天的时间家里几乎被搬空,蒋父被他们带走,临了留下一句:“三天内筹不到钱你就等着看你老公的手指头吧。”

        筹不到的,亲朋不肯借,邻里之间因着蒋涛一个小区霸王常常欺负别人家孩子的关系也并不好,蒋母想到了许久不联系的蒋文辞。

        蒋文辞那个同学,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十万,这些钱他应该有吧。

        17

        蒋文辞挂了电话定了最近的一班高铁回家。

        他已经几年没有回去了。

        屋里的门被踢坏,窗户也被砸碎。

        蒋涛放玩具的地方也乱成一团。

        沙发上还插着一把刀。

        蒋文辞用力的闭了闭眼睛说:“报警吧。”

        蒋母一听这话像疯了似的过来打他:“你以为我不知道报警吗,他们走之前说了,我要是报警他们就剁了你爸爸的手啊蒋文辞!——”

        蒋文辞推开母亲,不想再看这个他也曾温馨地住过十几年的地方:“那就让他们剁,活该他赌。”

        蒋母哭的撕心裂肺。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

        蒋文辞忍着泪,眼睛充血一般通红。

        “你让我怎么办?!我问你你让我怎么办!!”

        蒋文辞最不擅长和人吵架,脾气再大的时候也能压制自己不用毁坏东西这种方式泄愤。

        他只能攥着拳头,一遍一遍的问他的妈妈,你们让我怎么办。

        “文辞,你那个朋友,他上次那十万一点也不含糊,文辞你求求他,你救救你爸爸啊文辞……”

        一旁的蒋涛用他胖乎乎的身体去撞蒋文辞,嘴里学着妈妈的话:“救救爸爸,蒋文辞你救救爸爸。”

        蒋文辞漠然向旁边一侧身,小胖子惯性使然撞到了鞋架的边角上,疼的坐在地上哭。

        蒋涛从没叫过他哥哥。

        蒋文辞稳稳声音,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口气,从家里走了出去。

        霍朗拍完毕业照就没见蒋文辞人,不过也不是工作日,就当他毕业伤春悲秋去哪躲着了。

        霍朗接到电话时太阳正准备落山,蒋文辞声音带着点哀求:“霍朗,能不能借我些钱。”

        霍朗赶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按照地址给的小公园找到蒋文辞,那人好像一直在长椅坐着,动也没动一下。

        霍朗递他一个包子说:“先吃点东西,别等会求我都没有力气。”

        蒋文辞冲他苦涩一笑。

        生活将他分成了两部分,家庭带给他的阴郁暴躁和绝望,家庭以外的温顺乐观和对着未来日子的一点点向往,霍朗就站在这两部分之间,见识了他的每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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