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闻言,谢姝一怔。
不记得?自她穿到这具身体后的所有事,她都记得事无巨细,难道是原身先前认识的人?可按道理原身所有的记忆都被保存了下来,为什么她对眼前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见她纠结,白衣公子轻轻一笑,声音低沉诵道:“金齑细斫秋风鲙,玉髓晨烹谷雨前。”
谢姝一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珠宝阁雅间?”赵夔眯眼笑着颔首,“正是在下。”
想到上次对对方身份的猜测,谢姝不顾身上脏灰退后一步福身作礼,“见过公子,公子如何称呼?”
赵夔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道:“你唤我夔公子便好。”他顿了顿,复而启唇问询:“那么在下该如何称呼姑娘你呢?”
谢姝略略一想,说:“小女子姓谢,家中行六,公子可唤我谢六姑娘。”
“如此,”赵夔望向她手上的伤,话锋一转:“谢姑娘,追你的歹徒是附近巷子有名的地痞,他们向来是给钱办事,你最近与什么人结仇?”
赵夔声音落下,谢姝面上难看。
这家中之事宣扬出去虽定会让水氏受罚,可在大梁,女子的名声看得比天还重。
现下她尚未对外洗去“文盲”一事又要被坊间质疑是否是清白之身,谗言之多,她往后出不出得了府都成了问题。
她迟迟不言,赵夔也明白几分,体贴提议:“想必我的属下已经寻到了你的丫鬟,你们身上这般回去也不便。不若,姑娘先随在下去换身衣裳吧?”
“可以吗?”谢姝眼眸一亮,感激不已。
赵夔道了声自然,随后领着谢姝往身后的巷子走去。走了几步,见人未跟上自己,赵夔回头望向那有些踌躇的少女,温柔解释说:“姑娘衣裙有些磨损,走大街会引来闲人非议。”
想到她许是后怕方才的经历,赵夔安抚道:“姑娘不必怕,有我在。”
谢姝自然不觉他是歹徒,只是若是她猜测不错,眼前男子应当是大梁当朝某一位皇子,她下意识不想与之有过多的交际,可他所言有理……
低头看了眼自己半身灰尘,谢姝认命,谁让偏巧是他帮了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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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夔七拐八拐,将谢姝带到了一栋楼中,面前雅设熟悉无比,谢姝惊觉此处是珠宝阁。
当谢姝意识到所处何地时,竟第一时间想起了那月夜里的玄衣少年,他购下红椿楼不就是为了与此地叫板么?
想到这里,位于雅间内的谢姝有几分坐立难安,一阵莫名的愧疚如海潮般澎湃而来。
少倾,雅间外的门敲响了,谢姝追回神思,悄悄开了个门缝。外头是那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掌事,他笑着呈上了一套与谢姝先前款式看着所差无几的衣裙,谢姝忙道了声谢。
强忍着手心疼痛,谢姝摸索出衣袖中的蔷薇水,她挣脱时发觉蔷薇水还在袖中便一路护着,好在蔷薇水完好无损。
不多时,她换下了脏污的衣裙,将蔷薇水重新掩进袖中,此刻若是能再梳一下发髻,回府也不会惹人起疑。
换衣妥当后的谢姝端坐茶间,焦急地等待着玉扇,无意垂眼细看了身上罗裙,才发觉这件裙衫针脚与样式比她先前所穿的更为精细柔软,想来是费了绣娘不少日夜所制的。
第一次来珠宝阁时,她就观察了该店的茶具,暗道这店家背后之人做事细腻妥帖,而方才那位夔公子给人的感觉亦是如此,难道夔公子与这珠宝阁……
念头一出,再联系到盛湛,谢姝只觉凳上滚烫,不敢再想下去。没一会儿,那如玉谦谦般的白衣公子又带笑而来。
“在下先前无意瞥见姑娘手上有伤,此乃冰肌膏,每日涂抹断不会留疤。”话罢,赵夔抬手将一个以玉打造而成的小圆罐搁置在桌面。
谢姝本就难安,见状忙出声婉拒:“收了公子的衣裙已是难安,手上小伤,万不敢再拿公子的药了。”正说着,身后响起了玉扇的声音,谢姝回首惊喜道:“玉扇!”
少女起身,三步作两步走至玉扇身旁,玉扇忙拉着自家姑娘左右看了看,哭道:“姑娘,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姝被她握到伤处,疼得眉头紧蹙、倒吸凉气,玉扇想起她为了脱困受的伤,连忙轻柔地抬起谢姝的手,看完主子满是血痂的双手,玉扇哭得更是大声了。
赵夔唤听蝉去打水,铜盆盛水摆在茶桌之上,“不论如何,先替谢六姑娘处理伤口吧。”
听罢那男人的话,玉扇止住哭啼,拉着谢姝手臂坐下,拿了干净的棉布轻轻擦拭着少女两手上的血渍,谢姝怕她再哭硬是忍下了痛。
许久,玉扇擦完少女手心的血渍,规则不一的数道划伤尽数显露,就连细腕也有被粗绳磨破的红痕,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受过这种苦?
站在一侧看着的赵夔忍不住问询:“这是怎么弄的?”谢姝咬着唇一言不发,玉扇看了眼她苍白的脸蛋,抽噎着开口:“姑娘用发簪割断了绳子,我们才得以解困。”
赵夔剑眉几不可查一皱,没再接她的话。
玉扇处理好谢姝的伤口,细细上了一层药,再用绷带一圈一圈缠起。处理完手心,玉扇替她梳理发髻,谢姝望着被裹满的双手,无奈抿嘴。
待发髻恢复原样,谢姝将双手拢进衣袖,如此看去与方出府时所差无几,唯有发髻上那根珍珠碧玉簪不见了踪影。
就说路上丢了罢。
找好籍口,谢姝再次同赵夔道谢,赵夔笑道:“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且当在下积福行善便是,不必挂心。”
若不是因为她早早认识了盛湛,且与他绑在了一起合作,谢姝或许会想与他这样温润尔雅的公子为友。
可无论如何,谢姝都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至于他今日对自己伸出的援手……若是有机会便再还上吧。
思及此,谢姝垂眸:“夔公子恩德,佛祖定能看到。”两人又话了几句别过,少女带着丫鬟走下阁楼,独留赵夔与听蝉站在原地,看着倩影远去。
等人走远,赵夔是才侧头望向听蝉:“清理干净了没有?”听蝉恭敬抬手,“回殿下,窝点已经找到了,人一个没留。”赵夔剑眉一挑,道:“带路。”
一方小院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院中尸体成堆,仔细看去每一个皆是一剑封喉。
白衣公子从尸体之上跨过,仿若不染尘世的谪仙。
推开谢姝主仆逃出来的柴房门页,走进其中,地痞还未来得及将地上杂乱清理,两团长绳掉落在地,男子巡视一圈,看见了不远处的带血步摇。
赵夔上前,捡起了那珍珠碧玉流苏步摇,钗头上血迹干涸仿佛还有少女手心余温,也不知她是如何狠下心将自己伤到那步田地才逃了出去。
翩翩公子面上划过一丝阴鸷,不动声色收起了步摇,抬腿跨出血染的小院时,面上又挂起那万年不变的温笑:“听蝉,永巷这边的地痞好似太多了些?”
“属下明白。”
“今日天气甚好,晚些再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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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走出珠宝阁,回头确认阁楼花窗上没人盯着自己,这才疾步往不远处的红椿楼走去。
红椿楼大门紧闭,玉扇敲了好几遍才听里头有人声响起,“谁?”“兄长,是我!”林掌柜一听玉扇声音,连忙打开大门将两人迎了进来。
见主仆二人身上带着几分凌乱,林掌柜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谢姝双手不便,示意玉扇将蔷薇水从袖中取出,林掌柜注意到六姑娘双手受伤,眸光含着担忧望向了家妹。
玉扇忙同兄长解释,说:“我与姑娘路遇歹人,好在有惊无险。”
谢姝顾不得别的,匆匆忙忙交代道:“现下时间紧迫,林掌柜,待我们走后,你将此物交给那欲购红椿楼的富商。”
“若他问起别的,你便如实告他我近些日子要养伤,待伤势好全再登门拜访。”
林掌柜应声,双手接过玉扇手中的琉璃瓶,芳香从严丝合缝的蜜蜡口里飘出,他从未见过如此馨烈的液体,不解道:“姑娘,这是……”
谢姝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秀气的眉紧蹙:“来不及同你细说了,你去寻马车,我们着急回侯府。”
见她面容焦急,林掌柜出门去寻车夫与马车,不消片刻便准备齐全,效率之快如脚下生风。
主仆两人同他话别,匆匆上了马车赶回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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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乳鱼亭被镀上一层金红,玄衣少年身影笔直立于亭中,赏着那湖中花色锦鲤。
乾豹走至亭外,恭敬抱拳道:“爷,红椿楼有消息了。”
少年侧身,走至面前石桌撩起衣袍坐下,淡淡:“说。”乾豹将手中琉璃瓶呈上,只见夕阳映在瓶壶之上,色彩流溢。
盛湛大掌将琉璃瓶握紧手中,还未揭开蜜蜡鼻息间已然萦绕着那袋蔷薇的气息。少年狭长眼眸染上几分趣味,随口吟道:“莹彻琉璃瓶外影,闻香不待蜡封开。”
“有意思,东西不错,她可有让你带话?”盛湛放下手中瓶,抬头望向乾豹。
乾豹沉吟一声,如实禀报道:“据红椿楼的掌柜所言,谢姑娘今日路遇歹人受了伤,过些日子待伤好全便会登门拜访。”
话音毕,盛湛眉峰微挑:“歹人?”乾豹默声,亭中陷入寂静,他一时也拿不准侯爷的主意。
盛湛面上情绪不显,良久才慢悠悠接上断开的话头:“一会儿你带四个玄衣卫去谢六院子,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乾豹一顿,“爷,您是想暗中保护谢六姑娘吗?”
盛湛久久不答,乾豹正欲退下奉旨行命时,少年站起背身去看湖中的鱼,声音清冷:
“寻个时机现身征询谢姑娘的意见——”
“若是她不愿,你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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