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恶有恶报
一阵大风骤然刮起,吹得门房一声狠狠闭合,将发愣的陈妙音猛然惊醒。她望了一眼窗外,披了一件衣服起身。
走廊的路不长,越过三间房,她停在了第四间门前。她想了很久,方纵游不可能对她在泗水关所做之事,毫无察觉。
可到今日为止,方纵游都没有询问过她半句。若不是说全然信任……那么她觉得,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别的可能性。
门楼前的一滩积水反着月光,恰好映出了她的侧影。
她浅色衣裙随风浮动,衣袂偏偏如举,纤细身姿如芍药初开,风致清雅。
方纵游今日说,自己去留全凭她自己做主。
在侯府,他是主人,她是下人。下人的去留自然是主人家说了算,方纵游这句话说明并未将她视作一般下人。
何况,今夜这一场架都是因都烈奉调戏她而起,不管怎么说,她应当亲自去道谢的。前有将功赎过一箭之恩,后有方纵游一怒之下对使臣大人大打出手,一丝霞红爬山她的脸颊,更显清丽。
她心中那一丝别的可能性,随风而长。
还未等她叩门,门从内而开。阿七侧身走了出来,反手将门关上。
阿七面无表情,声音比凉风更冷,“小侯爷已经休息。”
陈妙音缓了缓神色,轻声道:“阿七侍卫,可否劳烦通报一声。”
方纵游的房中隐约还透着烛光,显然并未落睡。
阿七目视前方,收回手道:“陈姑娘,请回。”
陈妙音还想出言相说,远处的门却忽然开了。都烈奉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心情似乎并没有被方才的一架所影响。
他斜靠在门框之上,上下打量了陈妙音,“这不是陈姑娘吗,孤男寡女夜深独会,按照你们中原人的礼仪,说出去是很难听的。”他又懒懒地扫了一眼方纵游的房门,“夜深求会,被拒之门外,更难听。”
陈妙音似乎被这一句无心之言戳破了一丝她自己也说不清的侥幸,她倏然有些薄怒,却也不想与他争执。
一旁的阿七视若无睹,并没有解围的意思。她转身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风声。陈妙音脚步更急了些。
可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快过都烈奉呢?就在她堪堪走回到自己房门的那一刹那,门从里打开了。
都烈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既然陈姑娘不是一个在乎礼节之人,倒是和我有几分投缘。”
陈妙音抵住门框,停在房门前。
这里离方纵游的房间不过几丈,只要她大喊一声,侯府人数众多,都烈奉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肆。
她不算慌张,声音冷冷道:“大人,请自重。”
“你放心,我不打女人,也不强迫女人。”都烈奉却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道,“进来吧。”
陈妙音不为所动,眼神不由地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
都烈奉看着陈妙音紧张的样子似乎有些好笑,“你是不是在想,我要是敢对你无礼,你就大声呼救,然后方纵游就会冲出来英雄救美?”
“哈哈哈,你不会觉得以方纵游的武功,他听不到你在门前想要进去吧?”都烈奉笑着说完,似乎自己也倍感奇怪,有些疑惑道,“你不是他的知己吗?”
陈妙音脸色陡然一白,虽然她不懂武功,但她却见识过方纵游的耳力。莫说在他房门口说话,哪怕她从自己的房门一路走过去的脚步,只要他想,也定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更有甚者……陈妙音将视线转向了房内。
甚至连都烈奉追到她房内,方纵游也是默许的。
果然,都烈奉摊摊手,语气惋惜,“我故意在他门口跺了两脚,他都懒得出来。”神情却是幸灾乐祸,他踱步到陈妙音近处,“所以,我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巴结我的机会。”
他的手探上陈妙音的脸颊,陈妙音猛然退后一步,还未说话却听到都烈奉嘲讽地地笑了一声,“机会只有一次,想好再拒绝我。”
陈妙音下意识迟疑了片刻,拒绝的话便压在舌尖,终缄默于口。
门在她身后砰然关上,都烈奉略显粗糙的手指游离在她的脸颊,颈侧,肩膀。烛火摇晃,都烈奉褐色的发丝从她额前拂过,她垂眼看着目光呆滞,不避不躲。
有一件事都烈奉说对了,她是需要一个靠山,或者说一条退路。
陈家已然衰落,内京近在眼前。但明日等她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陈家的定罪书。
陈妙音见过岑宁深陷危机时,方纵游的眼神。一直到最后,她余光也不由地看向门口,心怀着一丝侥幸,或许方纵游在某一刻会推门而进。
可推门的只有风声。
到此刻,她才不得不逼自己去想,另一种真实的可能。
或许方纵游早已经察觉付亦死于自己之手。
或许他不询问半句只待到京城之后,新账旧账一起算。
或许今夜他不出手解围,只因从未将她视为侯府之人。
她需要一条退路,可她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陈妙音咬紧了嘴唇,强迫自己理清思绪。眼前之人,连方纵游都要敬三分,他身份定然十分高贵。比起独自留在凉州,一辈子隐姓埋名,色衰嫁作农妇,都烈奉的出现几乎可以称作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这条路是她选的,她不能后悔。
她苍白的脸上硬生生地添上了笑意,纤细的双手微颤着攀上都烈奉的肩。手指缩紧,仿若抓紧一根稻草一般。
“你居然还是个……”阴影中,都烈奉忽然轻薄一笑,“方纵游不行?”
“你……”陈妙音纵然已经十分认命,但到底是官家女子。听此粗言,顿时腾升出灼热红了脸颊。
半晌过后,都烈奉起身,将衣物穿戴齐,随口道:“说得神乎其神,玲珑观主的滋味也没什么特别的。”
“你说什么?”
气氛陡然凝滞,陈妙音穿衣的手指僵在半空。
“我说……”都烈奉似乎想起什么,摆摆手,“算了。”
陈妙音的怒极反笑,声音却冷得近乎压抑。
“你说我是,玲珑观观主?”
都烈奉却似乎会错了意,“今夜过后,这样称呼确实生疏。”他扔了一枚物件到案上,“你拿着这个,可以来使节驿馆找我。”
此物件为通体纯白细腻如羊脂,上刻一个奉字,背面花纹繁复缠绕正中一只精巧的瑞兽。
陈妙音看着桌上这块玉珏,蓦然生出一种将它砸得粉碎的冲动,却又在攥住那一瞬间生生住了手,许久,她将她收入了怀中。
都烈奉出门之际,又转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还未等陈妙音回答,门外出现一个人影,低声说了几句异族话,都烈奉毫不犹豫的转身出门。
不过这一回,无论是都烈奉还是陈妙音都误会了,方纵游的确什么也没有听到。
莫说脚步声,就连阿七在他身侧站了许久,方纵游也熟视无睹。
半夜三更,方纵游提他前来,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脸呆滞,眼神却清明。在阿七强压下第三个哈切之后,终于忍不住请示道:“侯爷?”
方纵游没什么反应,回头道:“阿七,你跟着我多久了。”
一般这种话题开头,接下来的任务十生九死。不过身为侯府暗卫,他早有为侯府赴死觉悟。
阿七正色道:“差两个月,十三年。”
良久,却等不到方纵游的下文。莫非这个任务如此难以启齿?阿七安静地伫立一旁。
当睡意重新爬山阿七的眼角的时候,方纵游又道:“最近侯府里可有什么异常?”
阿七打起精神,将最近的事情在心中盘算了一遍,却一时摸不准方纵游想问的是什么,只得挑了几件家事和政事一起说,“阿九来信,老夫人身体安好,阿杵和江团一同安顿在别院。凉州贪污案已转交给大理寺,好几位大人来府上探口风,都被挡了回去。”
“嗯。”方纵游颔首,“还有呢?”
……还有?
方纵游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因此阿七对这种问话很不适应。
阿七沉默了一会儿,道:“侯爷想问哪方面的?”
方纵游喝了一口茶,“任何方面。”
……
虽然明日是立冬,方纵游往年也在此前后会变得略微沉默一些,但绝非今天这样的状态。阿七将这四个字琢磨了一下,今夜小侯爷回来的时候依稀身后跟着岑宁,莫非方纵游的失常与她有关?
他试探道:“这一路上行刺岑姑娘的不在少数,安全起见,属下已经在侯府中为岑姑娘安排了食宿。”
方纵游挑眉,总算给了点反应,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岑宁可有家人?”
“早先已经调查过,岑宁在内京并无亲眷,除了与祝春山交好外,并无好友。”
听言方纵游摇摇头,“算了,本侯明日亲自去问她。你先下去吧。”
阿七回到房里,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睡意全无……侯爷的话是什么意思,在质疑身为暗卫的自己的调查能力吗?还有今夜侯爷一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样子,自己到底漏了什么大事。
次日清晨,众人重整上路。都烈奉早已经离开,离开时,还不客气地顺走了侯府的两匹马。
人多马少,方纵游指节分明的手,算好时机伸在岑宁眼前。岑宁迟疑了一会儿,将欲说之言按下,接过了手,借力跃上马背。
怒马飞驰,一路疾行至内京城门前。侯府众人皆一身玄黑,按刀驭马,紧随方纵游其后,队列整齐划一,气势逼人。
皇帝特命了仪仗队列接迎方纵游回京,又逢立冬佳节,虽今日天色不佳,内京街道两侧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众人接耳,皆纷纷议论,有人小声议论不合体统,却又难掩眼中的羡艳。在场之人无不好奇,与小侯爷同乘一匹马的人是谁?
方纵游策马缓行,顶着众人的目光,沿朱雀街直行至宣宜门。
温热的呼吸近在耳畔,岑宁微微偏过头去,有些无奈,“侯爷,从束阳街回府要更近些。”
方纵游顿了顿,忽然道:“入冬便近年关,你可需回乡省亲?”
岑宁神情微敛,“无需。”
“或者本侯可以派人接他们来内京。”
天气阴沉,长风凉瑟。在一处拐弯过后,岑宁伸手,拉住了缰绳。
“属下惶恐。”岑宁翻身跃马而下,嘴上说着惶恐,但神情却十分平静。她错过方纵游的目光,温声补充道:“酒后无状乃人之常情,小侯爷无需介怀,也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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