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到凉州（二）
岑宁听言一愣，神色不明，只是伸手轻轻反握住腰间的小桃红。
经过二人商议，决定先一同去找小哑巴的娘亲，再进凉州城。其实也谈不上商议，阿七只是奉命保护岑宁，而不是听命于岑宁，所以她其实是没什么话语权的。翌日清晨，在小哑巴的指路下，二人来到了凉州城外约三里处的一个客栈。靠近主城，路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来，三人并行在路上，路上行人神色异常，纷纷侧目。
“你觉不觉得他们眼神很怪？”岑宁低声问。
阿七目不斜视，忽然蹲下身将小哑巴单手抱起。
岑宁远远地看到客栈外一个围着布裙的女人正在扫地，院子里拴着好几匹马，看来是有商队住店。待二人走近，小哑巴急急地想从阿七怀中下来，女人看清楚小哑巴之后脸色刷白，正欲开口说话。屋里却在此时传出声响，有人从大堂走了出来。那人作商人打扮，脸上有一道吓人的刀疤。
女人一愣，忽然换了一副表情，笑着对岑宁二人到：“哟，两位瞧打扮是外地人，真不好意思，小店今日满房了。”
岑宁向前走了一步，道：“我们不住店，只是吃个饭。”
女人听言，急急道：“真不好意思，小店这三日都被商队包场了，没有别的空位。”
“这又没到饭点，老板娘这样说倒显得咱们商队不通情理。”那刀疤商人此时忽然走近，语气和善，对着岑宁二人拱了拱手，眼神在小哑巴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我……我是怕这几个外乡人误了爷的生意。”老板娘回头笑了笑，解释道。
阿七并未看二人，直径走了进去。
岑宁道了声谢，也连忙跟上。
此时，大堂内坐满了商队的人，挨着墙壁的角落堆着好几个巨大的木箱子，看来这个商队走货颇丰。在众人的目光下，阿七找了个离窗近的地方坐下。
那刀疤商人也跟了过来，“鄙人姓赵，二位公子从京城来？”
岑宁瞧了瞧四周，觉得还是不要把气氛搞得太僵硬的好，拱手反问道：“赵老板，这是要去京城走商吗？”
赵老板摆摆手道：“不是要去京城，是从京城回来。”
此地离凉州城门不过三四里地，若他们从凉州城里出发，此时尚早不该留宿在这里，若是从京城回凉州，那何不直接进城？
岑宁笑了笑，没有戳穿，倒是开始好奇那些箱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赵老板又问：“小公子可是身体不舒服？”
虽然赵老板态度和善，但是岑宁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小哑巴从一进门开始便紧紧地抓着阿七，神色紧张，赵老板一靠近他更是几乎要退到墙角里。
岑宁打断道：“不好意思赵老板，我家弟弟怕生得很。”
“哦哦，原来是怕生呐。”赵老板点点头，道：“我家也有一小儿，正与小公子年龄相仿，我这趟出门顺趟捎了些小玩意儿，小公子看喜不喜欢。”
说罢不等岑宁反应，赵老板从堆在墙边的一个木箱中翻了翻，翻出了一个九连环，这九连环颜色暗红，造型粗糙。未等岑宁明白赵老板是何用意，小哑巴睁着眼，伴随着“啊啊”的大叫，疯狂挣扎起来！几乎是在同时，岑宁与阿七刀剑出鞘。大堂内的行脚商夫拍桌而起，纷纷从桌下抽出锃亮的单刀。
那哪里是暗红，分明是血迹！
混乱间，老板娘冲了出来，大哭着跪在赵老板前喊道：“赵爷！赵爷！他是个哑巴，什么都不会说，你行行好放……”
“可惜，他是个哑巴，不是个瞎子。”赵老板打断她，将手中的九连环一扔，从背后抽出一把白刃弯刀出来。
岑宁将小哑巴拉在身后，她忽然明白她为何第一眼见到赵老板便隐隐觉得奇怪。她前世见过他，只是那时他脸上并无刀疤，方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可这柄弯刀她认得。
上一世段将离死在凉州，文书上说是遭遇暴/乱被马蹄践踏而死，可她见过段将离的尸体，身上遍布拼刀留下的伤痕，伤口浅进深出十分特别。方纵游那时便是根据伤口，查出是凉州刺史赵何方的家臣赵峥所为，后来赵氏全族被流放，赵峥卫主以一敌百，一手怒月弯刀让岑宁印象十分深刻。
大堂内的商人都是打手假扮，听赵峥一声令下，纷纷朝岑宁三人冲了过来。阿七横剑出鞘，瞬间七八柄刀被挑飞。
“呸，还是个练家子。”听见赵峥啐了一声，又有几个人冲了过来，明显新来的这一批人身手要好得多，阿七虽没什么压力，但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被七八个人拖住。
岑宁将小桃红反握在手中，挡下从背后偷袭的一刀。这些人中大部分武功并不高，全靠几个基本招式和一身蛮力，以他们二人之力脱困自然容易，可眼下还有老板娘和小哑巴。
混乱之中，小哑巴冲了出去，捡起了那个被丢在地上的九连环，紧紧握住在手中。赵峥嘿笑一声，加入战局。
赵峥一眼看出阿七武功高强，故意避开他，晃着一柄弯刀朝小哑巴劈去。岑宁怒斥了一声，小桃红脱手，在空中画出了一道极漂亮的圆弧，直直飞向赵峥门面。
赵峥只得半路改变刀势，横在胸前，与小桃红短兵相接，发出一声叮当脆响，小桃红应声回落到岑宁手中。
“修家人？”赵峥眯着眼冷哼了一声。
“你不好好当赵家的狗，来挡爷的路？”岑宁冷冷道。
赵峥不再说话，提起十二分劲气挥刀朝岑宁劈来，那边阿七已经失去了耐心，将一人横空踹飞，挡在了二人中间。
那被踹飞的人斜斜飞了出去，直接撞翻了墙角的一个大箱子。
箱子翻落在地上，盖子被撞得斜斜翻起，木箱一角漏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
那箱子里装的居然是人！岑宁望着小哑巴，小哑巴手中还紧紧握着那个九连环，她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一路上只见商队赶路，不见一个流民。
为什么凉州城外，人人行色匆匆，满街无一孩童。
老板娘尖叫了一声，连忙捂住小哑巴的眼睛。岑宁一边护住二人，一边朝阿七道：“速战速决。”
阿七没出声回应，剑招明显快了几分。
剑身轻鸣，阿七手中之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挑赵峥腋下。赵峥躲避不及，眉眼一横提了一个身边的人来挡刀。那肉盾一声闷哼，血喷溅而出，阿七见状极快地挪开了一个大身位，那血便毫无遮拦地溅到了岑宁身上。
“……”岑宁低头瞧了瞧靴子上的血迹，腹诽道，果然是侯府出来的人。
那肉盾神情惊诧，不可置信地瞧了瞧自己胸口多出来的洞。他怪叫一声，眼神中的疑惑和不甘心几乎要喷薄而出，拖着一口气一刀劈开墙壁上的挂灯，那火烛的灯芯被刀风一送，直接飞向墙边的货堆。
有人怒喊了一声，赵峥顿时脸色大变，急忙往后飞撤。几乎在同一瞬间，岑宁等人被阿七提起，朝窗口丢了出去。
那灯芯飘落在货箱之上，滋滋响声越来越大，片刻后一声震耳巨响，伴随着一股浓烟，巨大的气浪带起飞沙走石，大堂屋顶顿时被炸飞了半边。
竟然是火药。
尸体，火药。赵峥这群人到底在干什么？
岑宁从地上爬起，眯着眼睛瞧见小哑巴和老板娘在她不远处，三人被扔到了一处石墙后面，都没什么大碍。
她耳朵被震得有些嗡嗡的，甩了甩头道，比划了一下道：“其实这个距离，你说一声我自己就能飞出来，没必要丢我。”
“你太慢。”阿七回头道。
岑宁见到阿七的脸颊一侧有两道血痕，大约是方才丢他们时被气浪中的飞石划伤。他面色白净，这两道便显得分外明显。
一旁的老板娘抱着小哑巴正在低声说些什么，小哑巴两手一阵比划。岑宁瞧着眼前的断瓦残垣心中倍感惭愧，若不是她执意要带小哑巴下山，这一切便不会如此。
她硬着头皮向前，刚想开口却见老板娘拍了拍身上的灰，朝她行了一礼，道：“阿杵说昨日他险些淹死，多谢两位少侠相救。”
老板娘摸了摸小哑巴的头，叹了口气，接着道，“两位本是好心，却因阿杵牵连，惹上如此祸事险些受伤，我实在是……实在是……”
岑宁连忙扶起老板娘，瞧了瞧四周愧疚道：“在下在京城有些资产，现在客栈已毁，若阿娘愿意可以带小杵去内京，在下定会安排妥当。”
老板娘一愣，眼神闪过一丝希望又随即消去：“内京啊……出不去了……可是这里已经出不去了啊。”
“先走。”阿七轻声道。
岑宁暂且按下心中疑惑，将二人扶起。刚走出院落，她便发现了诡异之处，方才他们在院中砍杀许久，加上炸药的动静如此之大，竟然没有惊动当地的官差衙役。甚至门外街道都空空荡荡，她拉了拉阿七，“内京里哪怕是谁家门口夫妻吵架大声些，都能围上一群人，这里的人莫非都不爱看热闹？”
“这里住的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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