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今天的十三很温柔
“我并不是有多善良，却是因为懂得，然而慈悲①，曾历经悲伤，所以温柔。”
——许慕川
【一】
到了酷暑时候，孩子们最爱的无非是：雪糕、冰镇西瓜、裹着棉被吹空调。许慕川却不是，他身上像是装了个温度调节器，天热的时候，他身上倒是沁凉的，摸着格外舒服。
许榛在暑假放了没多久就把作业全部写完了，格外爱看《山海经》那类神神叨叨的东西，他放下书，抱着他哥的胳膊问：“哥，你说这个昆仑虚到底在哪儿啊？”许榛摸着他哥凉飕飕的胳膊，可舒服了。“看了好几本典籍，都是各抒己见，不在一个地方。”
许慕川抽回自己被烫热乎的胳膊，“书上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告诉你别的答案吗？”如是应道。
“因为我觉得哥哥无所不知啊，肯定比书上知道的还要多，嘻嘻！”许慕川倒是觉得这个弟弟笑的挺傻的。“哥哥，你那个拍立得给我玩儿玩儿呗，我给你拍好多照片回来。”许榛指着许慕川桌上的物件儿说着。
“我要那么多干嘛？反正不好看，”许慕川数着胶卷，眸子一撇，看到许榛期待的样子，“15张，不能再多了。”
“得嘞，有的玩儿就行了，五张我也要。”说着就满足的抱着小东西跑了，“谢谢哥哥啊！”
……
满眼林荫的街道、俏皮的夏蝉、起落有序的江水、穿过花丛的风……这些都是许榛眼里独一无二的风景。
许慕川，一张叠一张的看着，没有一点表情。“小榛，你眼里的风景是大多数人的视角，不够独特。”顿了一会儿又说：“这些照片的光影用的也不是特别舒服，虽然你的设备只是一台拍立得，但是你应该去发现拍立得镜头下不一样的美丽。”
许榛在一旁乖乖的，边听边点着头。“哥……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你是想让我带你拍照片？”许慕川看着许榛的头发好像有些长了。“走吧，拍完了，带你去理头发。”
听着哥哥松口，许榛可开心了。“好啊，我们走吧，我请哥哥喝汽水儿，那个荔枝味的，超级好喝哦。”
……
玻璃瓶里的汽水，腾腾的钻着气泡，许慕川将拍立得镜头对着汽水的瓶口，按下按钮……
“哥，你这角度怎么格外新奇呢……”许榛咬着吸管，忽然扯了扯许慕川，“哥，快看！那是不是小枝姐姐啊？”
许慕川顺着许榛看过去，没说话，去举起了镜头，咔嚓。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太阳已经不似正午那般毒辣了，少女走在阳光里，身着蓬蓬纱的吊带上衣，露出两条白嫩的胳膊，耳后编出的麻花辫显得更加甜美。这一幕，定格在许慕川的画面里，存到后来，泛了黄也不曾丢却。
【二】
“十三哥哥！”喻枝挥着手，朝这边走来，“小榛也在啊？今天怎么跟你哥哥出来了啊？”
“小枝姐姐好，”许榛对喻枝从来礼貌，却不失亲近，“哥哥带我出来拍照。”
“没拍什么，”许慕川看着和喻枝同行的几人，“你们出来玩吗？”
“我和唐恬还有郑林，约的喻枝出来的，”王烟挽着唐恬的胳膊说着，“打算商量一下，明天周一，去哪里做社会实践。本来还叫了还明的，那家伙倒好，说是去写生了。”
郑林在一旁看着许榛格外喜欢，“我们家有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妹妹，不过我更喜欢弟弟。”
“所以你要偷我弟弟啊？”许慕川冷不丁的这一句，倒是给大家都整笑了。
许榛连忙藏到许慕川后面，“我就一个哥哥，略略略。”说着还俏皮的吐着舌头。
“外面好晒啊，我们去肯德基里坐着说吧。”喻枝扯扯许慕川的胳膊，“哇塞，你胳膊好凉啊，真舒服。”喻枝摸了两把。
“哇塞，你手真烫，真不舒服。”许慕川不留情面的说，“不是要去肯德基吗？还不快点？”
……
各自买了想吃的食物，都堆到那一方小桌子上，一边说一边吃，舒坦！
“是这样的，”喻枝认真的和许慕川说着，“这次的暑假作业里有一项任务，是让我们去做社会实践，可以选择联系养老院，福利院等，去做一天或者半天志愿者。”
接着王烟拿出两张打印的纸，“筛选过后，还有这两个地方，可以看看，”又说，“一个是翔瑞养老院，一个是童心福利院，这两个离市区都不远，养老院呢，里面住的都是一些五十五岁到八十五岁的老人，毕竟年纪再大一些，人家也不愿意把老人放到养老院了。”
许慕川拿起资料看了看，“那这个福利院是什么情况？全是孩子吗？”
王烟想了想，说道：“对也不对，他们从很小就被抛弃，被福利院所收养，其中有一些孩子会被好心人领养，还有一些则是长到很大了，心智还是如孩子一般，而且，据我所知，里面的孩子，基本都有残疾，例如聋哑、失明，还有四肢有问题之类的，或者先天性的病。”
听闻，喻枝那小眉毛一皱，小嘴一嘟的，“那些孩子好可怜呐，我可以去福利院吗？”
“那你们呢？”王烟又看着大家。
“去福利院吧，看看那些和我妹妹一般年纪的小朋友。”郑林如是说道。
唐恬，喝两口可乐，“好啊，我也没意见。”
“那就去吧。”许慕川说着，给许榛递过去可乐，看许榛腮帮子鼓的那样，怎么就不怕被噎到呢？
“十三吃这个，这个可香了。”许慕川接过喻枝递来的蛋挞，倒也不客气。
“嗯，你少吃点，现在吃饱了，回家吃不到简姨做的饭了。”许慕川说完喻枝，又看着许榛，“你也是。”
许榛嘟着嘴，咬着嘴里的食物，听着这话，吃的速度都慢下来了。
“小榛，能吃这么多啊？”喻枝笑道：“可别吃成个小胖子了，哈哈！”
许榛听了这话，费劲儿的把食物嚼完咽下去，“呼，哪有啊，姐姐，我才不会变成小胖子呢！”转头看着自己哥哥，“哥哥，小枝姐姐欺负我。”
“好好说话，你小枝姐姐说的是实话，你看看你小枝姐姐多重，你多重。”
喻枝听了这话，放肆的掐着许榛的脸，“就是就是。小榛的脸真舒服。”
许榛怪难为情的，倒也不还手，只嘴上威胁着：“我要和简姨告状去，哼！”
看着这俩小孩儿闹腾，也挺有意思的嘛。
【三】
“这里的小孩儿都有些怕生，你们等会儿进去可能需要注意点，怕吓到他们，”院长带着他们穿过长廊，边介绍着福利院的情况，“和他们玩的时候，不要私自给他们喂牛奶什么的，因为有些孩子，他是不会吸食牛奶的；还有些孩子他是坐着轮椅的，没法儿站起来；像那些头上戴着一个软头套的，是因为有羊癫疯，一发病就会倒地上抽搐，怕他们磕着头……”院长详细的说着。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间房子里。
“他们现在刚才已经吃过早饭了，可以和你们玩一会儿。”院长说完便走向房间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们这些小朋友，是来看你的，他们陪你玩会儿好吗？”
院长又和他们一行人说道：“把他接进福利院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也一直没有人来领养他，所以就在福利院待到了现在这个年纪。”院长说着，带他们来到墙边，指着那些画，“这些都是他画的哦，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喻枝他们看着墙上的画，色彩鲜明，线条工整，再看看眼前那个坐在轮椅上带着毛线帽子，用拳头握着笔，目光呆滞的男人……
喻枝小步走了过去，温声细语的说：“这些都是你画的吗？”见男人咿咿呀呀的点着头，竖起来大拇指，“你真棒！”
那人像是听懂了一样，不停地用笔在纸上画着……
“咦？”喻枝一看，“你这画的是……”
“是你的小兔子发卡呀，小枝。”王烟笑着说。
喻枝把头上的发卡摘了下来，“你喜欢这个啊？那送给你啦！”说着便把发卡放到了他的笔筒里。
“你们先玩着，我去洗个拖把把卫生搞一下。”许慕川说着就提起拖把往外走。
……
“你是谁啊？”一个双目无神的小男孩站在水池旁边。
“我是今天过来的志愿者，”许慕川看着这个熟悉的样子，“你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我啊，天生的。”那个小男孩笑了一下，“从我记事起就已经在这个地方了，我记得每一个人的脚步声是什么样子，所以刚刚觉得很陌生。”
许慕川的眼里已经是一片柔软，“你多大了？”
“院长说我再过几个月就十岁了。”小男孩挠挠头。“嗯……你可以和我说说外面的样子吗？很好奇。”
“好啊，”许慕川放下拖把，扶着他到一旁坐好。
“外面走路的街道上，有盲道，是凸起来的竖条条的样子，和踩在平坦的路面上是不一样的。”小男孩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外面有汽车，摸上去是硬邦邦的，因为是金属材料，所以时冷时热的。汽车前面有行人走的时候，驾驶员会按喇叭提醒。”
“外面有很多气球，常在节假日，漂浮在天空上，看着是鼓鼓的，实际上却是软的，不硬。”许慕川说的很慢，怕小男孩听不清，眼底却是止不住的忧伤，不带一点矫揉造作，更多的是慈悲与温柔……
“哥哥，你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会告诉我颜色啊？”看着半眯着眼的男孩问道，许慕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因为哥哥的妈妈，也没有告诉过哥哥，那些是什么颜色，这些都是哥哥自己后来看到的……”许慕川耷拉着脑袋，闭上眼睛。
“现在的人们总是觉着光很刺眼，却不知道，像这样长处黑暗的人，有多期待着刺眼的感觉。”许慕川从兜里掏出一截随身带的红绳，双手灵活的编了起来。
“看不到没关系的，上天都是公平的，视觉的丧失，会让你的听觉、触觉、嗅觉以及味觉更加灵敏，不然你怎么能分得出每个人的脚步声呢？”“福祸相依，因果循环，心存善意就会善始善终。”
“小朋友，你好啊！”喻枝在墙后听了许久，还是决定走出来。
“姐姐好。”小男孩耸耸鼻子嗅了嗅，“姐姐身上的玫瑰味好香。”
“小鼻子挺灵呀，”喻枝笑着摸摸他的头，“那你知道玫瑰花是什么样子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说着，“老师给我们闻过很多花的味道，却只告诉了我们，花是什么颜色，可是……我不知道颜色……”
“这个世界的东西是五颜六色的，成千上百种颜色，又何必要知道呢。”喻枝认真道。“任何东西都要用心去感受，包括颜色，因为内心才是精神最丰富的的地方。”
“嗯嗯，知道啦！”小男孩儿点点头。
许慕川看着编好的手绳，“小孩儿，手伸过来，”小男孩乖乖的把手伸过去，“这是红色绳子编的手绳，可以保平安的，别弄丢了哦！”
小孩儿开心道：“谢谢哥哥！为什么是红色啊？”摸着手上凹凸不平的绳子。
“因为红色是国旗的颜色，是吉祥的颜色，是熊熊烈火的颜色，有红色，就有希望，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许慕川温柔的说着。喻枝呆呆地看着，好像眼前这个人她已经不认识了一样。
……
许慕川不知道什么是颜色的时候，一双小手到处都摸，妈妈的脸，狗狗的身子……等到能看见了，却再也看不到妈妈了，那双手没有东西可摸，掌心的温度没有了，眼神里本该有的欣喜也冷却了。不管混沌与清澈，许慕川始终要心怀慈悲与温柔。
－－－－－－题外话－－－－－－
注释①：出自张爱玲给胡兰成的情书“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此处诠释为许慕川经历过失明，所以更加懂得这在黑暗中的人有多煎熬。
啊~十三小时候失明过，后面会有完整叙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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