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暴雪
几人说说笑笑的往家里走去，到了药铺的门口，忽然看到一人踉踉跄跄，往前走着。
全身的脏兮兮的黑衣，头戴毛茸茸的大皮帽子，鹿褐色的皮靴，一手紧紧捂着腹部，弯着腰努力的向前，艰难的行走。
路上的人原本就很少，这人怪异的走路姿势，吸引了几人的眼光，聊天也戛然而止。
眼看那人马上撞上板车，林楚伸手扶了一把，眼睛瞟了一眼地下，下了一天的雪，路面被来往的路人踩得脏兮兮的，上面滴落了一长串的暗红色。
“血？”
“这人受伤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走吧。”
待林楚几人扭头往回走时，那人嘭的一声摔在厚厚的雪上，脸部朝下埋了进去，双脚高高的翘起，又很快的落下。
“这样子会窒息的，救还是不救？”
问题一提出，几人纷纷看向林楚，等待她的决定。
林楚也很为难，这种事情还是少参合，可碰见了，见死不救又太没人性。
“我们把他扶到医馆门口，交给医师就可以了。”
大家纷纷点头同意林楚的决定，终究还是帮一把。
林康把雪地上的人过身，黑衣男人的帽子掉落，林楚捡过放在手上，给他把脸上的雪扫落，终于看清眼前男人的长相。
粗黑的眉毛，满脸的络腮胡，紧闭的双眼，显然晕了过去。
林楚一眼认出
“秦大哥，是秦大哥。”
林康凑上前仔细辨认，还真是老熟人。
“真的是秦大哥，这是怎么了，流了这么多的血。”
林楚心下着急，这是打猎被兽所伤？
“别问这么多了，快把人送到医馆。”
冬季天短，此时外面已经暗了下来，可医馆里面确实灯火通明，好几个学童不断的走来走去，拿着草药忙活着。
待到几人把秦清搬到医馆，几个学童停下脚步，看向林楚几人。
“可是受伤了，先去柜台交诊费。”
嗯？诊费？还没救人呢！
“这位小兄弟，我朋友受伤了，还是赶快看下伤口吧。”
拿着草药的学童，眼睛向上白了林楚一眼，手里随意的摇晃着一根草药，瘪了瘪嘴巴，口气不屑的说道：
“医馆规定，看病必须先交诊金，否则无论生死不救。”
林康看不过去，这么欺负大姐，上前和他争论：
“学医不就是救死扶伤吗？何来先交诊费一说？”
林楚不想和这人磨嘴皮子，下雪天不说，天又黑了，实在来不及找别家医馆。
“小兄弟，您看下，需要多少钱合适呢？”
“二十两，一文都不能少，阎王还不收穷命鬼哩。”
这话噎的林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二十两，要不要这么黑。
“姐，秦大哥的伤口，又流了好多血。”
初见的避雨，后来不仅帮林楚，在小偷手中夺回钱袋，帮了林楚两次，算是林楚的恩人，林楚犹豫了一下，又咬咬牙，做了决定。
“林康，回家拿钱。”
眼睛冷冷的又看向学徒，上前一步，面部表情的开口：
“怎样，这下可以开始救人了吗？”
学徒走到柜台后面，舒服的坐在椅子上，一点都不着急，慢慢吞吞的说道；
“急什么？把钱拿过来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说是去家里拿钱，把人救完了，又不付钱，你们这些穷鬼的嘴呀，最会骗人了，啧啧啧……”
话还没说完，衣服领子被人提起，脸上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头直接打偏，眼冒金星，待定睛看到打人者，是她。
刚才那个说话温温柔柔的姑娘，一脸和蔼可亲，一切事情都好商量，身着绿衫黄裙的姑娘。
现在却眼睛狠辣，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眼睛大大的，干净的仿佛今天的雪花，细看好像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可黑漆漆的眸子，黑不见底，仿佛能把吞没一切。
他怕了，这人是什么来头，原本以为是几个老实的农家泥腿子，没想到根本不怕事。
莫非自己看错了，这几人背后是否有人，自己只是个学童，别让他们把事闹大了，否则自己的工作可是不保哇。
“救人吗？”林楚冷冷的开口，声音干脆利索。
听到林楚问他，连忙点头，话也说不利索了，坑巴巴的说道：
“救……救……这就开始救人。”
林楚放开手，让人把秦大哥抬进后院，学童麻溜的跑进房里通报，里面立马出来几个医师，跟着去了。
等到林康拿着钱赶到的时候，秦大哥已经在后院包扎完毕了，但人还是昏迷不醒，无奈只好拿了几包止血补身的草药，用木板车拉人回到家中。
林楚把草药用小炉子煎了，熬成一碗，灌进嘴中，盖上被褥，留下林安照顾，林楚边返回厨房，熬了一碗稀的小米粥，等到睡醒就可以吃。
到了半夜时分，秦清开始发烧来，整个人烫的跟火一样，脸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林楚用手摸了摸，快有四十度了，在这么下去可不行，血止住了，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怎么行。
林楚想到黄酒涂抹皮肤表面，可以物理降温，于是去厨房把一整坛子的酒全部搬到房间，林康把秦清的衣服脱去，拿着布沾湿酒，细细的擦拭每块肌肤。
反反复复几次，万幸的是高烧终于退去，灌了一碗汤药，秦清继续昏迷不醒。
天亮了起来，今天的雪仍然继续，洋洋洒洒的飘落，林楚几人为了照顾秦清，一整夜都没睡，昨夜没有做卤菜，今天也不用上街售卖，林楚宣布今天休息一天，等雪停之后继续。
林楚去了厨房，蒸了一笼韭菜鸡蛋包子，大家吃过之后，边返回房间继续补觉。
“姐，醒醒，秦大哥醒了。”
林楚在睡梦中被人吵醒，困得整个人眼皮都抬不起来，努力的睁开，看到林安呼喊自己。
外面天空已经黑了，林楚睡了一整个白天，应该是最近卖卤菜实在太累的原因吧。
“好，我这就去看看。”
林楚进到房间，看到秦清躺在床上，林康在一勺一勺的喂着小米粥，见到林楚进来，冲林楚眨眨眼，并不说话。
“姐，秦大哥的嗓子怎么回事，说不出话来了。”
不会说话了？流血过多，高烧导致？
林楚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低下身子，看着秦清的眼睛，轻声问道：
“秦大哥，有哪里不舒服吗？伤口可还疼。”
秦清看着林楚突然放大的脸，心下不由的一颤，他们果然有缘，这都能遇到，自己被人追杀，孤不抵众，腹部捅了一刀，后背砍伤三根肋骨，逃出来时，只身一人，任何盘缠都没有，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能活，没想到被这个有过两面之缘的姑娘所救。
还有，她的眼睛好漂亮，眨也不眨盯着看，满是关怀神色，让自己这个鬼门关打转的人，不仅感慨万分。
林楚看到秦清摇了摇头，心下大安，嘱咐林康看着秦清，自己和林安去了宅子附近的静安堂，高价找了一位愿意出诊的大夫。
经过一番诊脉之后，再拆开身上的纱布，看了伤口的缝合，换掉血染的纱布，重新包扎，开了药方。
“大夫，为何秦大哥不能开口说话。”
大夫斟酌着写药方，头也没抬的开口：
“声带麻痹所致，多喝水，禁忌辛辣刺激性食物，戒酒少说话，慢慢就会好。”
……
大雪足足下了一整个星期，七天七夜才堪堪停下，地面的积雪已导致半人深，镇子里的人都在拿着扫把扫雪。
“今年的天气太过反常，老汉我活了六十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林楚前世今生加一块，也没见过这奇怪的天气，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雪，明年的庄稼可咋办。
林楚忽然想起什么，猛的一下征在原地，大雪，大旱，这是妥妥的大灾年哇。
“张大爷，平时的雪量大概有多少？一冬天大概下几次？”
张大栓蹲在院子里，手中仍不离那把油亮的老烟枪，抽上一口，又缓缓的吐出，烟圈在寒冷的冬季格外显眼。
“下的次数多了去了，大约有十几次，可每次下的时间可没这么长，一晚上或者一白天就停了，哪里能下七天七夜。”
一旁从不开口的张二狗，也开口补充了一句
“明年怕是个灾年。”
这话大家心里都清楚，可一说出来，有太过于沉重，大自然的威力，岂是人力可以阻挡。
林楚看向天空，刚下过雪的天空格外的感觉，没有一丝的乱云，安静的如同湖水的镜面。
突然这一刻，林楚很想哭，很想喊，很想发泄，回头看了下大家呆滞麻木的脸孔，那股子邪火愣是压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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