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欲望（一）
这是一个“送死”的机会。
“我怎么知道你的手下，会不会已经埋伏好了。”阿尔的脸色比身外的天气还要冷峻，“我对他们的价值，或许比我对你的价值大很多。”
“不会，我都支走了。”
老Z转眼已经把饮料喝得只剩下个空瓶，并砸吧着嘴，仿佛这里就是他家。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你做过我的手下。”他似乎早想好了，“而且是最早的一批之一，我不希望这些人过早的离开。”
“所以，这是‘鸿门宴’么？”阿尔不为所动，或者说，他在等待能够说服自己的那句话。
“你又跟汪东阳那小子学了不少新词。”老Z说，“老实说，这对于你我都是‘鸿门宴’。”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过，咱们坐的是单间儿。”他挑逗般把头伸向了对方，“同样，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对我也...抱有杀意？”
阿尔没有说话。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并回过头去，看到在雪幕的对面，汪东阳几人还在休息。
“那我留句话，把他们支走。”阿尔拿出通讯器，轻轻说了句：“我先上山，和老...总领聊聊，你们先歇着。”
他松开了留言键，并收起通讯器：“要走的话，最好快点。”
其实，让阿尔能够最终做出决定的，不仅是对方提供的机会，更是因为，“屠魔匕首”还在他的身上。
如果能够近身的话，以他的刺客属性，做到一击毙命的几率会翻倍增加。
至于自己的秘密，以及对方的秘密...他不在乎。
“过去那么多年，你还是那么爽快。”光头重新戴上了绒帽，并用手关上了玻璃板，“我以后都想开个这么个小店...地方小，倒挺暖和。”
他从小店内走了出来，而阿尔看到，在卷帘门上，有道明显的破裂痕迹。
肯定又是撬锁进去的。
“来，小子，跟我走。”老Z搓了搓手，放进兜中，“咱们上山。”
他带着阿尔绕到了山腰的侧后方，路也越来越陡峭。
这都是阿尔没来过的地方，周围人迹罕至。他心里也清楚，对方肯定在谋划着什么，否则不会单独引自己过来。
汪东阳，抱歉，保护好科拉和叶曳交给你了。
毕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然，阿尔心里也能猜到，自己所想的，“总领”也能摸到个八九不离十。
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尔跟着对方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一片白雪茫茫中，看到了一幢建筑物。
“欢迎来到山顶。”老Z张开双臂，似乎在邀请贵宾来自己家做客。
“为什么我没有看到魔域？”阿尔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的这座小房子，应该距离真正的山顶，还有一段距离。”
“差不多吧，当站在房顶，你相当于就站在了山顶的水平线上。”
老Z没有否认，而是继续朝着那幢建筑物走着。
当离近后，阿尔才进而看清，这是用木头和石头堆砌而成的“民宿”。
和村子的入口一样，上面也贴着一张少了“e”的“welcome”。
老Z走到门前，拿出一根铁丝，熟练地朝上面铁锁的锁眼儿里捅了两下。
“咔嚓”一声，他用手轻轻一掰，把打开的锁扔到一边儿后，推开了门。
这手法绝对是个惯犯。
屋里似乎比外面还要冷些，并且潮湿异常。而这所谓的“民宿”中，也仅仅摆放着一张桌子，几个板凳，一块洗漱台。
“冷么？”老Z点燃了用来照明的煤油灯，“我相信你的抗寒能力能撑住这段时间。”
“你还在用这种方法来激励你的手下。”阿尔坐在了对方的对面，“一点用处都没有。”
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的双瞳渐渐露出了魔魂刻印的金黄色。
“喂，可不要这样否定人哦！”老Z摸了把自己的光头，“我的孩子们需要我的激励。”
“你这不是激励，而是威胁。”阿尔冷漠地看着对方，“这点你以为真的没人知道么？”
老Z面带的笑容渐渐僵住，转而深深呼出一口气，看了眼别处：“真没想到，你会把我想成这样。”
“想成这样...”
阿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你到底叫我来，是想告诉我些什么？”
“我的过去。”老Z把头转了过来，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阿尔忽然想起来，对面的这个人大概已经有六十岁了。
很难想象，这个老顽童模样的家伙，居然能执掌整个组织。
“你知道四十年前的卡里亚里星，是什么样子的么？”
老Z从身上拿了瓶之前在报刊亭中顺带的饮料，喝了两口。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他调侃了一句，“而我，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
阿尔仍然冷冷看着对方，就像是警察在注视着一名醉汉。
“我那个时候，一直在克氏大区的一个街区上生活，日子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还能过得去。”
他和善的微笑慢慢消失了。
“我有一个家庭，有一位陪伴我的妻子，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直到那天...”
阿尔感受到一股怨气，犹如一只恶灵环绕在自己身边。
而他知道，那头恶灵就坐在自己的对面。
“他们都没了，是吗？”阿尔问道。
“是的，都死了。”
老Z的脸上还流露出一丝苦笑：“都没了，都死了，都...”
他嘴里“呲”了一声，似乎对这种结局的反复琢磨已经疲惫。
“后来我才知道，一切都源自于我。”
“我家里不算富裕，所以有些时候，会捡一些东西来贴补家用。”
“在事发两天前，我捡到一块漂亮的石头...带颜色的，非常漂亮。”
“我觉得挺好看，就带回了家，并研磨成了粉末...你知道的，它就像颜料一样...”
“那是‘魔石’。”阿尔已经知道了答案，“内部存有含有魔魂因子的气体...你把它凿开了？”
“对啊，我当时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水果香气。”老Z说，“接着是一股油脂味，最后...是一股尸臭。”
“原来你魔魂是这么来的。”阿尔试着想套出一些信息，“那你得到了什么能力？”
“死亡。”
老Z似乎是刻意避开了这个问题，而是继续以一种经历者的姿态，缓缓说道：
“魔石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一群配型者的耳中。他们渴望得到魔魂，并花钱得到了我的信息...”
但是，他忽然笑了起来，雪白的牙齿映照在煤油灯下，闪着金光：“然后，我就得到了魔魂的第一个能力——死亡。”
“那你怎么没死？”阿尔冷冷问道。
“因为我已经吸收了魔魂，而且...那时候，我正好不在家。”
老Z的脸上终于没有了不合时宜的笑容，露出些许的青筋：“你能想象出来，我当时回家时看到的那种场面吗？”
“自己的亲人倒在血泊中，并且直到死时，他们仍一脸的无辜，不知道为什么...”
“而更为可笑的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顿了顿，胸口顶在桌边，并将十指相叉的双手放在桌上:“从那天起，我就变了。”
然而，阿尔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震惊：“他们没找到石头，而你恰巧是配型者...你运气不错。”
“运气？换的罢了。”老Z摆摆手，没有生气，而是继续讲道，“我甚至连哭都没哭，收尸，报警，然后打听消息...”
“终于，在知道谁是幕后真凶后，我只身便去了他们那儿。”
“路上，我感到自己的血仿佛干在了身体里，浑身炙热。而天空也顺了我的心意，从阳光万里，变成阴云密布...”
他陶醉地叹了一句：“哦，我爱死那场面了。”
“我满脑子都是‘死’，而当我来到那群人的老营后，天空雷电密布，并出现了...接地闪。”
“闪电直接劈在我的面前，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他用手指轻轻在空中晃荡，模样和一名打着节拍的演奏家差不多。
“都劈在了那群该死的配型者的老巢里。”
“那是座四合院一样的结构，里面一共有四个人...哈哈，里面着了火，我听见了惨叫，呼救，还有...临死前的呻吟...”
直到这时，阿尔才渐渐想起了什么。
他回想到，在地球，在卡利亚里星的无管辖区，甚至在以前和“自由联盟”对抗时，天气似乎都不是特别好。
而看着对方火光映照的脸，阿尔有一瞬间，居然觉到后脑勺冷汗直冒。
原来你...的魔魂...是这个。
他再次对曾经的总领产生了畏惧——不仅是能力，魔魂，更在于...对方潜伏在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原本可以直接灭队，但非要默默看着自己表演而无动于衷。
就像是一名行人看着脚下的蚂蚁——除非达到了一种特殊的能力压制，否则他不会这么做。
而现在……老Z就坐在自己的对面。
“你知道的，魔魂会促使魔魂者迸发心底的欲望。”老Z把胸口缩了回去，“那天，我才真正意识到，欲望这东西，是压不住的。”
“那是因为你得到的是烈性魔魂。”阿尔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44号，‘暗雷’，可以控制天气，并放出雷电…”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对方故意透露给自己的信息。
烈性魔魂拥有相比于普通魔魂更强的能力，但也会让使用者纵欲过度。
汪东阳在尝试掌控“镭火”的初期，过得异常艰难。而对方…他还会纵欲吗？
然而，在阿尔短暂的思考之际，他看到老Z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的怜悯。
“阿尔，”对方轻声问道，“能否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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