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告知

　　阿德的坦率让柳大壮有些懵，见他继续埋头扫地不再理他，大壮便认真地作了个揖，转身离开了。
　　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这样的消息能告诉凌霄夫人吗？如果告诉她的话，她想必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她的孩子，而这必定会对她自己造成巨大的伤害，这是柳大壮想看到的吗？
　　大壮犹豫不定了。
　　但后来凌霄夫人还是知道了，是柳大壮告诉她的，而这也让柳大壮在接下来的许多年中都悔恨交加。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自从得知关于那孩子的消息后，大壮每次去给凌霄夫人送饭都很小心翼翼。遇到凌霄夫人沉默不语的时候，就会轻松一些，只管照顾她吃好饭然后拿走餐盒就行了，可当凌霄夫人问起孩子的事情时，气氛就紧张起来了，大壮只能和墨竹面面相觑，任由墨竹编造一些借口应付过去。
　　每当此时，大壮的内心都十分矛盾——
　　一方面，看着凌霄夫人的神情由期待慢慢转为失望，最后无奈而又痛苦地摇摇头，大壮就想立刻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她的孩子应该是被带到了风弋阁，而风弋阁可能有办法治好她的孩子。
　　另一方面，他又提醒自己，你不能说，说了不就等于让凌霄夫人去冒险嘛。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
　　这期间，大壮有想过，或者自己可以去找找风弋阁，有可能的话，答应风弋阁的条件，把小公子救下来，然后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到凌霄夫人的面前。可他不能确定这样做的成功率有多大，即使最后能够成功，这也意味着他要离开蒲府、离开凌霄夫人一段时间，多久？不确定。
　　这天傍晚的时候，大壮去给凌霄夫人送晚饭。他提着餐盒刚进凌云居，就听到了一声嘶吼：
　　“骗子！你们都在骗我！都是骗子！！”
　　他赶忙跑到凌霄夫人卧室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推开了。见小丫鬟墨菊瘫坐在地上，捂着手，周围的地上散落着瓷器碎片，估计是手被瓷器碎片扎破了；床上的凌霄夫人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怒目圆睁，正在使劲地撕扯着床单，撕不动，便用牙齿咬。
　　柳大壮震惊了，来到蒲府两个多月，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凌霄夫人这个样子——癫狂、愤怒、暴躁、焦虑......
　　大壮赶忙冲到床边想要阻止她，让她冷静下来，但被她一把推开，力气大的惊人。大壮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餐盒也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饭菜洒了一地。
　　见小丫鬟墨菊就在旁边，大壮顺手将她扶起来，轻声问道：
　　“这是怎么了？今天你姐姐墨竹没来伺候？”
　　墨菊一脸的委屈，抽泣着说道：
　　“姐姐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咳嗽流鼻涕，所以我让她早早地回屋睡觉了......刚刚夫人说口渴了，我端着茶递给她，谁知她突然就打翻了茶水，还说我们都是骗子......”
　　“怎么回事啊？”门口有人快步跑进来，问道。是墨竹，伴随着咳嗽声。这里的动静如此之大，即使隔了好几间屋子的距离，她也被吵醒了，便赶忙过来看看。
　　凌霄夫人见屋子里的人变多了，似乎越发激动起来，床单撕扯的更用力了。
　　墨竹见状赶紧走上前去，握住夫人的手，轻拍着她的背，喊道：
　　“夫人，夫人——”
　　凌霄夫人不理会她，继续愤恨地重复说：“骗子！都是骗子！”
　　“怎么了，夫人？”墨竹轻声问道，继续轻轻拍她的背。
　　“你们还我的孩子！还给我！——”
　　凌霄夫人突然又爆发出这撕心裂肺的喊声，转过来，掐住墨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她。
　　墨竹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避，痛苦地“啊”了一声。
　　大壮冲过去，使劲将凌霄夫人的手从墨竹肩膀上掰开，墨竹揉着肩膀，狼狈地退到一边。
　　大壮双手抓着凌霄夫人的胳膊，见她仍在奋力挣扎撕咬，终于忍不住吼道：
　　“凌霄！你清醒点！你到底要怎样？！”
　　这一声吼起到了一点效果，凌霄夫人愣住了，双眼无神地看着柳大壮。
　　柳大壮感到一股冲动袭来，脱口而出，吼道：
　　“我知道你儿子在哪！他就在风弋阁！你要找就去找吧！”
　　刚说完，大壮就用手掩住了嘴，仿佛被自己的声音吓着了似的。
　　旁边的墨竹和墨菊也吓着了，齐声说了声“什么？”
　　但此时的柳大壮顾不上理会她们，他在想着，或许凌霄夫人此刻精神比较崩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假装他什么都没说，之后也不会再提起，可是事实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听到这句话，凌霄夫人无神的双眼似乎突然聚焦了，她拉住大壮的手，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说，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是吗？风弋阁？什么是风弋阁？在哪里？快带我去，快带我去——”
　　柳大壮自知失言，但说过的、别人又听到了的话没法收回来，便只能答道：
　　“这......我也只是听说......并不确定......”
　　“你听谁说的？哈，没关系，我只要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就行了，管他谁说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霄夫人一阵一阵的笑起来，声音依然嘶哑，这让柳大壮和墨竹墨菊都打了个寒颤。
　　见夫人冷静了下来，墨竹过来扶着她，让她在床上坐好，又把床单被子整理齐整，然后让墨菊重新沏一壶茶水过来，墨菊答应着出去了。
　　看了看洒在地上的残羹冷炙，墨竹对柳大壮说：“看来你还得去厨房重新准备一份饭菜送过来。”
　　柳大壮也答应着往外走，但刚出门，墨竹就追了出来，悄声问他：
　　“关于夫人孩子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壮此时有些心烦意乱，不想和她细说，便说道：
　　“哦，我为了安抚她，随口说的。”
　　“是这样啊......可夫人看样子是真的相信了呢......”
　　墨竹说着，抬头看到柳大壮已经拎着空的餐盒走出了凌云居的拱门，便轻叹了一声，转身回到屋子里，开始清扫地上的瓷器碎片和饭菜；
　　而凌霄夫人估计是因为刚才那么闹了一通，有些疲倦，现在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开始打起了瞌睡。
　　院子里传来了鸟儿啁啁啾啾的啼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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