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铁蛋儿被那凶猛的眼神,给吓了一跳,出于条件反射,他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芝麻糖饼,藏在身后。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咽口水。

  铁蛋儿犹豫了下,看了下正要检票入站的爷爷奶奶,他朝着小乞儿小声询问道,“你要吃吗?”

  邹阳在这一声询问中恍然回神,想他堂堂一个成年人的芯子,竟然对一块芝麻糖饼产生了抢夺的欲望。

  这让邹阳有些羞愧,他更羞愧的是拿着芝麻糖饼的对象是——姜平安。

  哪怕是过去了好多年,他也永远无法忘记姜平安的。

  上辈子,姜舒兰才嫁到邹家的时候,姜家人担心,便会隔三差五差人送东西过来。

  那个时候,跟着大人一起过来的就有姜平安。

  可是,那个姜平安,懦弱,胆小,内向,自卑。

  就算是到了邹家,他也不敢说话,就算是给他倒水,他也不敢喝。

  而他只会在,姜舒兰扫过来的时候,轻轻地朝着姜舒兰笑一笑,然后软软地喊一声老姑。

  在其他时候,哪怕是邹美跟他说话,他眼睛黯淡下,然后跟着沉默下去。

  卑微到骨子里面。

  可是——

  面前这个小孩儿同样是姜平安,他却明显不一样,他的眼神明亮,衣着体面,最重要的是他很自信。

  哪怕是面对陌生人,他也保持着关怀。

  这是不一样的姜平安。

  面对邹阳的沉默,铁蛋儿有些疑惑,他把芝麻糖饼往前递了下,“小哥哥,你吃吧。”

  接着,似乎看出自己咬着的牙印还印在糖饼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自己印着牙印的地方掰了下来,“你不要嫌弃,我就咬了一口。”                        

                            

  邹阳很饿,芝麻糖饼的香甜,抑制不住地往鼻孔里面钻。

  他三天没吃饭了,灌了一肚子水饱,勉强从首都回到平乡市。

  面对,递过来的芝麻糖饼,好几次邹阳都快忍不住了。

  想要上去,夺过来,然后大口大口地全部吞到肚子里面。

  但是,小小的身子里面藏着成年人芯子,这让他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没去抢东西。

  邹阳盯着芝麻糖饼,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盯着铁蛋儿。

  这辈子,铁蛋儿跟着姜舒兰,他未来的成就会更高吧?

  他将会在物理领域绽放出最为璀璨的光芒。

  而不会像上辈子,像是一颗流星一样,短暂划过,然后迅速消失。

  邹阳的眼神慢慢变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铁蛋儿将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如果——

  如果他能像上辈子那样早夭就好了。

  但是,邹阳知道不可能了,这辈子姜舒兰没有嫁给他父亲,那有了成就的邹阳便不可能再次去邹家,为姜舒兰撑腰。

  更不会因为哮喘病犯了,周围无人而丧生。

  那一刻——

  邹阳脑子里面有了一个邪恶的想法,既生瑜何生亮。

  要是姜平安不存在就好了。

  “小哥哥?你吃不吃?”

  铁蛋儿朝着邹阳腼腆地笑,笑容极为干净纯粹,不带任何瞧不起和蔑视。

  这让邹阳猛地回神。

  对上对方的清澈干净的目光。

  这让邹阳一下子僵住了,在对方这一双干净的眼睛映照下,他仿佛就像是阴沟里面的老鼠一样,又脏又臭。

  邹阳——

  难道你真的比姜平安差吗?

  难道你真的要这般做让自己也看不起的事情吗?                        

                            

  明明,他上辈子亦是天才。

  更何况,他还重生了,他不信,重生的自己还比不过姜平安。

  他不信,自己会比姜平安差。

  铁蛋儿觉得对方目光好复杂,眼见着奶奶在催他了,他把芝麻糖饼往邹阳怀里一塞。

  “小哥哥,我走了。”

  话落,不等邹阳反应过来,铁蛋儿已经一溜烟的跑远了,他过了检票口。

  而邹阳也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他手里紧紧捏着芝麻糖饼,明明胃里面饿到胃穿孔的地步,但是——

  他却没吃。

  他把芝麻糖饼扔到了一旁的垃圾箱里面,冷漠道,“扯平了。”

  就当是这一芝麻糖饼的善念,他不去会害姜平安。

  只是——

  邹阳刚把芝麻糖饼扔到垃圾箱里面,就被旁边打扫卫生的大婶给捡了起来,还吹了吹,指责道。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先前那孩子同情你,把自己口粮省出来给你,你不吃就算了,你怎么还扔了?”

  这话一喊,周围的人下意识地看过来。

  几十双上百双眼睛,看得邹阳下意识僵住,他从未被这么多人指责过。

  “真是这孩子扔的饼?”

  “我看他是不是个傻子?从首都逃票就算了,饿了三天,到手的白面芝麻糖饼都能扔了?”

  “真是傻子吧?瞧那眼神都不机灵。”

  说这话的人,是压着邹阳的列车员。

  不留神的功夫,邹阳就跑了,但是他火车票钱还没给,就算是待在货车车厢的钱,他都没付。

  眼见着列车员来了,邹阳脸色越发难看,“我没有逃票,我就是出来上了个厕所。”

  只是,他没想到会遇到姜平安。

  这话,有没有人信,就不为人知了。                        

                            

  邹阳被当众扣押了,再次回到列车室,对方还用了一根绳子绑着了他的手腕。

  “你这小子,滑不溜秋,等你家人过来把你票买了,我在放你出去。”

  邹阳看着那被绑着的手腕,有些屈辱。

  两辈子,他都没有这么难堪过,不,更难堪的已经过了,上辈子非头等舱不坐的他。

  跟列车厢的鸡鸭关在一起,整整三天。

  邹阳苦笑了一声,还有什么屈辱呢?

  更屈辱的事情,他都经历过。

  邹跃华是三点钟来的。

  他接到消息,就去筹钱,没错,是筹钱,上次他和邹阳去首都,拿走了家里所有的存款。

  而这次赎邹阳回去,要付车票钱。

  他连车票钱都拿不出来,还是找人借的,这来到了火车站的列车室接人。

  邹跃华一来,邹阳并没有欣喜地看着他,相反,邹阳很是平静,“你来了。”

  这三天,他想过无数次,如果是别人的爸爸,会把孩子一个人丢在火车站吗?

  答案是否定的。

  就连舒兰阿姨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母,她都不会把他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丢在异地火车站。

  但是——

  邹跃华就是做到了。

  邹阳讽刺地笑了笑。

  而邹跃华还没差距到邹阳的情绪不对来,他一来看了一眼邹阳虽然小脸漆黑,但是人还好好的,就松了一口气。

  接着,拿了二十块钱递给了列车员,“同志,我来接我儿子。”

  列车员接过去钱,数了数,然后上下打量着邹跃华,“我瞧着你也是个体面人,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啊?”

  “你当父亲的,教孩子逃票,我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行了,我一个外人说什么,你们这明显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将来啊,同志,有你苦头吃。”                        

                            

  好好的孩子不往正路上教。

  尽往坏处教,那不是毁孩子吗?

  邹跃华脸上一阵尴尬,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恼怒。

  他把钱一交,给邹阳解开了绳子,就劈头盖脸的谩骂道,“我什么时候教你逃票了?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看着这样装大头,充面子的邹跃华。

  邹阳讽刺的了笑了笑,直接拆穿了他,“爸,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首都火车站,就该想过,我会逃票回来。”

  他等着对方送钱,但是等了一周都没等到。

  邹跃华一愣,被落了面子的他,当场脸色一阵青白,“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我不是让人给你送钱了吗?还送了两次。”

  这——

  邹阳冷漠地看着他,“没有。”

  他吐出这两个字,就走到前面。

  把邹跃华给丢到了后面。

  这一对,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子,就这样产生了隔阂。

  回到家的邹阳,并没有看到任何吃食,后妈江敏云在对着镜子描眉。

  他奶奶看到他,就只知道抱着他哭。

  邹阳觉得,这个家里面每一个人,都虚伪得可怕。

  他奶奶口口声声疼他,听着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没有任何反应。

  邹阳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邹老太,然后自己开了煤炉子。

  不管会不会做饭,烧热了水,下了白面条进去,又一口气打了三个荷包蛋,在起锅的时候,滴了半瓶子的香油。

  把邹老太心疼得直抽抽,一阵叫苦连天,“你个臭小子,把家里一周的口粮都吃了。”

  邹阳下了足足一斤面条,盛起来的时候,他是用搪瓷盆装的,不带任何汤水,满满的一盆。                        

                            

  他端上桌就开始吃饭,面条忘记放盐了,没味道。

  可是,他却照样大口大口的吃着,吃着吃着眼泪就下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想离开这个家,想逃离这个家的每一个人,他想去找舒兰阿姨。

  但是——

  他又没有资格去找舒兰阿姨。

  他想到那一张被他丢掉的芝麻糖饼,眼泪更加汹涌了。

  旁边的邹老太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邹跃华拉着了,“随他去吧。”

  他有些头疼,转身进了卧室,自从从首都回来,他忙的跟陀螺一样,连轴转,但是在首都的事情到底是传到平乡市轧钢厂了。

  他虽然没有被降职,但是却落了一个公开处分。

  人家去一趟首都轧钢厂学习,回来升职板上钉钉。

  而他——

  却差点降职,甚至,几乎快断绝了往上爬的机会。

  邹跃华头疼的躺在床上。

  正在描眉的江敏云看了他一眼,从抽屉里面掏出一张报告,轻飘飘的砸在了邹跃华的头上。

  “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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