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长安十一
一夜的倾盆大雨将长安城洗刷的光可鉴人。连日来的沉闷一扫而空。
宇文素以为的‘围城’是双方粮草的一场角力,她以为城外的人与城里的人互不相扰,会遵守规则,然后安静的待在自己的领地上,待哪一方撑不住了哪一方就败了。
实则不然,在‘围城’期间,赵军时不时的大举攻城,虽然每一次都速战速决,但也少不得云梯与攻城车,石落箭雨,每一次双方也皆有伤亡。倒也的确是来的突然去的匆匆。
只是苦了守城的晋军,将士们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总生怕会被赵军突袭。如今才明白,石虎为何让三支队伍驻扎在离长安城约二十里的地方,轻军速取,让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到跟前了,等反应过来人家已打完一波回了驻地。
一而再再而三如此,当真让人炸毛。
“总这样也太被动了。”宇文素手里拿着会稽王的白玉折扇,扇的扇子呼呼直响。扇的烦了就呼啦一下合起,捏着扇柄将扇端抵在额角,又或平着贴在腮上,白玉温凉,虽只一瞬也能教人心生愉悦。
会稽王就在旁边,定定的看着宇文素的脸,那眼睛极为清澈明亮,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会隐隐透着一丝温软笑意,而当她看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神便瞬间变得深邃而冷峻,甚至带着些倨傲。
宇文素甚是迷茫,不知从何时起,眼前这个时而幼稚时而搞事但大多时候是温润清雅的人,不知怎么就换上了一张债主的脸,每每面对总觉得自己欠了他很多钱。
宇文素将前前后后的事捋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无解。只能认为,有些男性或许也有那啥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每想到此处,再看他的眼神就充满了怜悯和理解,会稽王越拉着脸,宇文素就越发的小心翼翼,也越发的宽谅体贴,没事的,我懂,过去这几天就好了。甚至在帮他沏的安神茶里面偷偷放了几粒红糖。
那钦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哪怕观察再细微也仍是有些迷惘,尽管这两个人处事皆有尺有度,却总让人觉得无比亲密,若说是亲密,却也不尽然,究竟是什么谁也无法说清。
“那钦,陪我去找几样东西。”宇文素放下扇子霍地起身就往外走,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那钦朝会稽王匆匆一礼,快步追了出去。
会稽王缓缓起身踱步至宇文素方才坐着的地方,拾起白玉扇,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捏着扇柄,将扇端轻轻抵在额角,后又平着贴在面颊,他原本绷紧的唇角微微一动,继而露出一抹笑意,原来那人喜爱的是这种感觉。
“王爷,密信已着人送出。”怀秀上前禀报。
会稽王将白玉扇放回原位,脸上瞬间变回原来的神色,冷峻而淡漠,问道:“你觉得会成吗?”
怀秀抬眼察言观色了一下,恭谨的回道:“八成是会的吧。”
会稽王微微颔首,正色道:“要从根本上打败石虎,只能釜底抽薪。”
怀秀嘴皮子动了动,但未发出声音。
“说吧。”会稽王道。
怀秀犹疑了一下,终于说道:“奴才总觉得那石闵(冉闵)并不可靠,从前,他也有向燕国示好,但被世子慕容儁给回绝了,说起来那时候的燕国还并不强。”
会稽王淡淡说道:“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
怀秀微顿,一时未解其意。
会稽王继续侃侃而谈道:“这是素素与燕国世子慕容儁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你可知那慕容儁要做哪种人?”
怀秀躬身道:“奴才并不确定。只是那慕容儁野心勃勃倒是有的。”
会稽王轻笑道:“慕容儁当时是这么说的,‘生在乱世,自当以天下为己任’。”
怀秀瞳孔猛地缩了缩,果不其然。
会稽王又慢条斯理的问道:“你觉得石闵会是哪种人?”
怀秀笑道:“要是按他以往的作为,这石闵顶多算是‘小人谋身’。”
会稽王痴痴的望着廊下的西府海棠,似是出了神。喃喃道:“君子谋国,而小人谋身。谋国者,先忧天下;谋己者,先利自身。盖智者所图者远,所谋者深。惟其深远,方能顺天应人。”
自己从来都以为只要将胡人赶出这片土地就够了,只管汉人安居乐业就足矣。如今想来,似乎过于狭隘。天下并非只是晋人的天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也许才是她的所想所愿。
会稽王拨开迷雾豁然开朗,只是仍有些纡郁难释。就在一年前,自己还是那个过一天是一天的王爷,如今却有了心怀天下的野望。所谓的青云之志,也只是因为一个人而起罢了。
他略微偏过头,便看见那人与那钦有说有笑的渐行渐近,二人手里提着好几个满满当当的布袋。
宇文素与那钦朝会稽王行完礼,然后坐在石桌那里开始忙活。片刻后,宇文素忽然取出两块手巾,递了一块给那钦,示意他将脸蒙起来,那钦照做。她自己也将脸一蒙。
“这大白天的蒙着脸是要作甚?”怀秀立在会稽王身侧抻着头直看。
会稽王亦是好奇纳闷,却又不愿过去一问,只是定定的看着。见宇文素指挥着那钦将几种药草碾碎又加入了其他不明物一起搅拌。
半晌。宇文素诡异的笑着朝怀秀招手:“怀秀,过来一下。”
怀秀一看她那个表情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宇文素一本脸道:“又不会害你,快来快来。”
怀秀直摇头,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会稽王侧过脸,语声低沉:“且去吧。”
怀秀眼看着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宇文素将他按在石凳上坐好,甚是温柔的跟他说:“不要乱动哦,一下下就好。”
怀秀撇着嘴点了点头。
宇文素在药坛子里捏了一小撮那不明物,然后在怀秀跟前轻轻一呼气,只见淡淡的烟雾飞起,怀秀立时捂住脸,爬起来四处乱窜,一边打喷嚏一边直叫唤:“哎哟喂!阿嚏!这准瞎了这!王爷,阿嚏!王爷快救救奴才!阿,,嚏。”
那钦也受到了池鱼之殃,喷嚏连连泪流不止,宇文素小脸上亦是泪痕交错。
宇文素拽着他俩到水台前用清水仔细冲洗。会稽王不无担忧的边上看着。
怀秀揉了揉眼睛,惊魂未定,看着会稽王道:“王爷,奴才没瞎。”
会稽王微微颔首,笑道:“那你为何哭?”
怀秀抹了抹眼泪,呆滞的说道:“这并非是奴才想哭的。是自己淌的。”
宇文素歉然得帮怀秀擦了擦脸,又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再看那钦也是在揉着眼,细声道:“对不住呀,怀秀,那钦。”
那钦忽然明白过来,脸上泛着喜色,就连声音里也充满了欢喜:“如此甚好。”就是那边掉眼泪边乐的模样有些让人难懂。
“啊?”怀秀十分不快的看着他,眼差点瞎了居然如此甚好?
那钦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此物甚好。”
会稽王终于忍不住开口,看着眼睛通红的宇文素直问:“此为何物?”
宇文素打了个喷嚏才缓缓说道:“□□。”
“□□?”
“□□?”
宇文素颔首道:“对,就是□□。我们的战士居高临下,待到赵军兵临城下之时,只需在空中爆破此物,赵军只要吸食或脸上沾上药粉,眼睛就会不停流眼泪,也会打喷嚏流鼻涕,这样他们的弓箭手就没办法引弓射箭。”
会稽王眼角一弯,心里由衷佩服,却只是如此淡淡的说道:“的确甚好。”
怀秀乐坏了,说道:“既有此物,不如直攻赵军驻地去。”
会稽王与那钦不约而同看向宇文素。
宇文素摇摇头,直言道:“此物也并非那般好用,如若风向不对会伤到自己人。所以,守城时用最是稳妥,居高临下,即便刮回来也没有太大的危险。再说,此物也只是辅助作用,打仗,主要还得靠实力。”
原来如此,不过对于守城来说也足够了。
宇文素说完将那些药粉分装在几十个小罐子里,再着人送到城墙上交给刘牢之,并告知使用方法。
“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免得你们说不清再弄错了。”宇文素起身,那钦则准备陪她一起前往。
会稽王忽然鬼使神差的抓住她的手臂。
宇文素一怔,那钦亦是一怔。
会稽王倏地松开手,眼底的温柔与担心一闪而逝,甚是冷淡的说道:“城墙你就莫要去了。本王去吧。”只是生怕她万一有个闪失。
宇文素朱唇微启,这是什么意思,一看有好玩的了就头插蜂窝了?
那钦似无意的看了一眼会稽王,然后说道:“不如就由王爷去吧,我陪同。”
会稽王立即允了。
宇文素可不乐意了,蹙着眉头嘟着脸,要不是本大仙能有这个好玩的么,居然不带我。
会稽王忽然有些急躁,他那些好不容易筑起的森严壁垒眼看又要崩塌,几乎忍不住想要握住她的手,再温软的朝她笑一下,然后柔声对她说:“一起去。”
终究是忍住了将要冲口而出的话,原本想要握住她手的手用力背在身后。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是有些冷漠无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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