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长安四
三日前,会稽王所部攻破上洛,并入住于城中,而大部队则驻扎于城外。蓝思追协同一干将领四处张贴约法三章的告示:杀人者要处死,伤人者要抵罪,盗窃者也要判罪。以安民心。
从会稽王进入赵国境内,所经之处无不按照约法三章行事,违令者格杀勿论。百姓无不拥护爱戴于他,收复失地,得了民心,当真是干得漂亮!
蓝景仪则率领一队轻骑,作为斥候远出哨探。上洛离长安也只有两百余里了。
‘上洛城,则左龙右凤,台峙丹流,二丈七尺之高。俨临翠甸,五里三分之大’(文献记载)。城三面依山一面傍水,水满之时,整座城池像是飘在水面之上,可惜前几日的雨不够大也不够久,洛河里的水亦不够足。
“你的意思是,直入长安?”会稽王问。
宇文素甚是笃定:“兵贵神速。”
会稽王满含深意的眼神看着她,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早在伐蜀之时,就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她的胸有成竹难道是已掌握了什么重要的讯息。
“报!”府外人声马嘶,随后怀秀呈上来一封密函。
会稽王拆开来将信笺端在手上,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目光中忽然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像是悲伤,像是惋惜,却又仿佛含着某种激动的兴奋,也似隐隐含着些愤怒。
宇文素略一思忖,心下明白。
“凉州牧张骏已于五月丙戌卒。”会稽王将信笺递给她,宇文素接过随随便便看了一眼,非常敷衍。
会稽王嘴角勾起又倏地落下,果然如此,她怕是先一步知晓了此事。
“世子张重华并未将此事上报于朝廷?”宇文素问。
会稽王轻轻摇了摇头,道:“并未派人送信于建康。”
宇文素不禁有些纳闷,纵然张重华不信她,但他绝对是相信那钦的呀,却又为何还会按照历史记载的那样去行事?
后一想,张重华自幼宽善端重,沉毅少言,优柔寡断些总是有的,而那钦终究不可能时时伴其左右,他怕是又听信了小人的谗言。
“风闻司密报?”会稽王突然打趣道。
他的这一句话犹如耳边响锣,生生将神游状态的宇文素给拉了回来,宇文素心惊胆跳,赧然而笑道:“密报自然是有的,只是慢了许多,当真是不及王爷的密探神速。”
就算没有密报,她也知道凉州牧张骏会在永和二年的五月去世,历史记载的嘛。糟糕,忘了演一下吃惊诧异,难怪他会起疑。
会稽王不禁笑道:“果真如此?”
宇文素连忙甚是恭谨的回道:“的确如此。”她很清楚会稽王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温软,毕竟,他是生在帝王之家,他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有可能会置自己于万劫不复,能够一个人‘独善其身’至今时,他的心计与城府可想而知。
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永远不要忘了他始终是个帝王。
自古以来,作为维护封建王权的有效利器之一的间谍机构,是保证统治者切身利益的要点所在。宇文素的风闻司对其绝对是个威胁,她不知道会稽王究竟都了解了多少,甚至不确定风闻司里面有没有他的人。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事成之后,他不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如此,本王只好装作不知了?”会稽王似是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
既然还是按照剧本(历史记载)走,那么,张重华很快会不请自来,宇文素轻笑道:“亦无不可。”
会稽王缓缓点了点头,她如此镇定自若,难道又掌握了什么讯息不成?他深深的看着宇文素,还是一如从前的讳莫高深,似乎越发的难懂了。
“报!”
随着这高昂的一声,接着传来怀秀的惊呼声:“哎哟喂,怎么了这是?蓝参军,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宇文素直冲到门外,看到四个士兵抬着担架,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躺在上面,胸口插着八支也可能是九支箭,每一支箭的箭头已全部没入体内。
宇文素脚步踉跄的走到跟前,这一细看立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幸好会稽王眼疾手快将她抱了起来。当会稽王看到担架上那人的脸时,他的心里亦是咯噔一下,她与此人情同手足……心里便甚是担忧起来。
“景仪,”宇文素醒来看到一圈人围在自己身边。
蓝思追垂着头,不知在伤心还是不敢看她。
欧阳子真道:“宇文公子请节哀,景仪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宇文素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差一点又晕了过了,果真是死了么?
“我要看看景仪,将他抬进来。”说着话眼泪已爬了满脸。
会稽王示意照办。不一会蓝景仪就被抬了进来,并按照宇文素的意思放到了榻上,宇文素扑到榻前失声痛哭,哭的个肝肠寸断。
众人无不心下凄然。
欧阳子真走过来,顿了顿才说道:“景仪临终前还有个遗愿,”
宇文素抽噎着,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问道:“景仪有何遗愿?”
欧阳子真将目光躲开,声调低了许多:“景仪说,他还没等到宇文公子叫他哥哥,如若宇文公子能对着他的尸身叫一声也算是了了心愿。”
宇文素一怔,似是呆了呆,然后抹了抹眼泪,又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且都出去吧,我有话要与景仪说。”
众人一一退了出去,只有会稽王与怀秀还在旁边陪着。
“怀秀,去拿两床被子过来。”宇文素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蓝景仪的脸。
“啊?”怀秀以为宇文素八成悲恸过度失心疯了,这大热天的。
“听人说身体失了血会冷,景仪流了这么多血想必也是冷的。”她语声平淡,不悲不喜。
会稽王一个眼色怀秀便着手去办了,不一会送了两床被子过来,并帮着给蓝景仪盖了盖,只露出头和插着箭的胸口。转身去了门口侯着。
“景仪,你还记得咱们刚认识的那会么?”宇文素轻轻抚摸着那些插在他胸前的箭,一不小心弄掉了一支,她呆了一下,又将箭重新插回原来的位置,接着絮叨:“那是去年春天,杏花微雨的时候。”
会稽王静静听她,并未留意其他。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去烤鱼么?当时你和我还有羡哥哥,思追,我们四个人在云深不知处的后山上面,哈哈哈哈,真开心,是不是?”宇文素一会哭一会笑,疯疯傻傻神神叨叨的说个没完。
“你还记得我讲的那个“东方不败”的故事么?就是那个‘葵花在手天下我有’,你应该记得的,你又怎么会忘,是不是?”她语声愈来愈轻,仿佛已重回到过去。
会稽王静静听着,想要记下那些属于她却不属于自己的往事。他的目光不经意的停留在了蓝景仪身上,那些箭……会稽王略微有些迷惘,接着起身踱步到了外面。
“怀秀,帮我拿一些冰镇的枇杷来,我说的又热又口渴。”宇文素道。
怀秀不一会就送来一大盘冰镇的枇杷,宇文素剥了一颗枇杷,递到蓝景仪嘴边,那股带着清甜味的丝丝凉意直逼他的五脏六腑,他嘴角的肌肉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宇文素似是并未发现。
“我忘了,你已不能吃了,我替你吃吧。”宇文素剥一颗放在蓝景仪嘴边片刻,然后拿回去自己吃掉,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怀秀到外面,众人齐问他宇文素追忆往昔追到哪啦,欧阳子真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追到藏书阁抄写《蓝氏家规》了。”怀秀道。
不一会,怀秀报:“追到第一次去建康,”
又一会,怀秀报:“到蜈蚣与大公鸡了,”
“伐蜀,”怀秀报。
再一会,怀秀继续报:“到兰陵除邪祟了,”
“到西府兵了,快了快了,”怀秀道。
众人亦是欢呼道:“快了快了!”
只有会稽王饶有兴致的静眼旁观着。
“你们几人去多找些干柴,用干柴在院子里架个台子。”宇文素突然从屋里出来,吓了众人一跳。
“为何,为何要干柴?”欧阳子真舌头莫名的打了结。其余人亦是一脸茫然。
会稽王与蓝思追则有些反常的平静与淡然。
“天气热,我要把景仪就地烧了。”宇文素一本正经地说道。
众人一片哗然,然后所有人的目光看着她的背后,仿佛那里正有个鬼一样。
宇文素头也不回,抡起拳头朝后方猛的一拳,咬牙切齿道:“不准诈尸!”
“啊呀!”蓝景仪捂着鼻子跳着脚,直喊:“疼死我啦,素素你干什么呀你!”
“蓝景仪,我没把你烧了已然不错了!”宇文素没好气的说。
众人大笑,欧阳子真趁机溜了。
“真有你的,热死我了。”蓝景仪一把拔掉胸口的道具箭,气呼呼的走了,众人一哄而散。
“素素,我,”蓝思追不知说什么好,又是尴尬又是愧疚,不管怎样自己也的确算是同谋。
“思追,我并未怪你。”宇文素嫣然一笑,顺手塞了几颗枇杷在他手里,“去安慰安慰那小子。”
蓝思追当即释怀,朝会稽王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你在云深不知处的日子,原来是这样的。”会稽王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略微有些不快。
宇文素笑道:“可不,天天想着法子胡作非为,蓝老头都被我们气的半死。”
会稽王朗然而笑,许久,才说道:“每日欢喜玩乐,让人好生羡慕。”他的语气近乎是平淡的,而措词却让人有些心疼。
“以后,王爷也可以经常去云深不知处的。”宇文素道。可她比谁都更清楚,会稽王一旦继承正统,肯定不会再那么容易见了。
会稽王没有回话,极浅淡的一丝笑意盘旋在唇边,怎么看都有些苦涩与落寞。
“道生是可以的。”宇文素直想说些什么安慰他。
会稽王微微颔首,顺着她的话说:“道生的确可以。”
“王爷,”宇文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没有说的话,会稽王亦没有问。两人静静对立而视。突然一阵大风吹的人甚是凉爽,接着一大片乌云飞掠而来,又要下雨了。
“报!”
又一封密函呈上,会稽王粗略看了一遍,又再仔细读了一遍,眉眼间俱是喜色。
“难道是……”宇文素眼眸闪亮。
会稽王凝视着她,笑了笑,却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猜,这天,会不会打雷?”
宇文素一怔,嚷道:“王爷应该去问老天爷!”
会稽王顿时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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