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握瑜三
甬道长而曲折,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幽深昏暗的甬道里燃着一盏盏铜灯,黑暗中的灯火很容易让人对时间产生错觉。
秘洞外早已是晨光熹微,甬道里却仍然像是在夜晚。蓝曦臣与那钦也有了刚刚走进甬道时的错觉。其实,二人已走了很久。
那短促而锐利的声音一遍遍抽打着他二人的神经,愈来愈近,那声音愈来愈清晰,二人的神经也崩得愈来愈紧。
可就在此时,那声音却骤然消失了。二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莫不是出现了幻听。
周围陡地陷入一片死寂,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可就在这样死一般的沉寂里,有一把细若游丝的呻、吟声混了进来。
甬道尽头原来是一片极开阔的平台,平台四周的角落里皆有一个巨大的火盆,里面正燃烧着熊熊烈火,岩壁上错落的嵌着铜灯,灯火通明。
二人环视一周霍然发现平台的正中央高高的吊着一个人,蓝曦臣与那钦悚然动容,脑子里不自觉的联想到蓝忘机与魏无羡当初在阴山的山腹秘洞里所见到的那一幕。
“昙陀陀!”那钦惊呼出声。
蓝曦臣定睛一看,果然是他,心里也不由得一惊。
昙陀陀吃力的动了动身子,凌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的脸,身上衣不蔽体,一道道鞭伤触目惊心。他左边赤、裸的小腿上挂着一串五彩斑斓的铃铛,铃铛闪耀着诡异神秘的光芒。
蓝曦臣实际上是第一次见到这串铃铛,却又的确不止一次听到过它细碎清越犹如靡靡之音的召唤。
“那钦,”昙陀陀声若蚊蝇。
“你,你为何,”那钦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昙陀陀,且是如此不堪言状的境地。他本是为了寻找托娅,才夜夜都会到贺兰山来。
“报应不爽而已。”昙陀陀自嘲似的笑了,也许是看破一切的那种笑容,也许是人之将死的那种笑容。
“方才那人是谁?”那钦看着那粗如碗口的锁链,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的墨笛。
“你不必费力了,你也知道必须,必须怒气盈满方可召唤出魔鬼之刃。”昙陀陀凄凉的笑着,此刻的他完全就是一个等死的老人。
蓝曦臣看着竟也动了恻隐之心。
面对老人与孩子,人往往总会更容易心软,也更容易做到宽谅。
燕国。龙城。世子府邸。
早膳时,谢安来到慕容儁的书房,与他说宇文素像是凭空消失了。谢安的惶急悚然分明是对此毫不知情,他只知道宇文素确有所谋,却并不包括‘凭空消失’这一项。
堂堂世子府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慕容儁立即着慕容恪亲自去往龙城的江南商铺,也许宇文素因为有其他的原因而私自回去了也未可知。另外全城搜寻。
并着人将府邸上下内外仔细翻了个遍,包括后宫嫔妃的住处,真真闹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可直到午膳后也没有寻到,甚至连半点线索都没有。难不成真的是凭空消失了?
慕容儁是绝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
就在此时,贺赖拔恰恰也传来了一条消息。
慕容儁听罢赫然而怒。
“世子,您如此兴师动众究竟所为何事?”可足浑发髻云堆,妆容精致,一身金丝线绣制的宫装甚是华丽高贵,她不卑不亢的凝视着慕容儁,那双如春水般的眼眸当真是无辜动人。
“宇文素人在何处?”慕容儁开门见山,他眼前哪有什么春水,有的只是无形的锐利刀锋。
可足浑一听,故作惶恐的掩着嘴,惊声道:“臣妾只是传了她过来问话,问过话便让她回去了。她竟没有回去么?”
慕容儁眼帘半垂,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同时也不愿看她的惺惺作态。
“这可如何是好,这反倒是臣妾的不是了。早知道,臣妾就不该传她过来问话了,世子治臣妾的罪吧。”可足浑说完掩着面竟似要哭了。
慕容儁缓缓背过身去,缓缓向外移步,缓缓说道:“你不用如此迫切,如若的确是你的错,本世子也绝不会姑息。你且好生等着,我,也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的声音优柔从容,甚至彬彬有礼,却透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淡,他的步履更加优雅,不疾不徐,却也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庄严。
可足浑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滚落,精致的妆容原来如此禁不起折腾的,几滴泪水就已面目全非了。
“夫人,”贴身婢女托着可足浑的手臂,语气里带着某种请示。
可足浑含泪冷笑道:“一切照旧。”
婢女欲言又止,似是默默叹息又似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足浑怕是永远不会明白,原因其实并不在旁人,即便宇文素不在了,也还会有其他女子的。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十二驾华丽的马车往和龙宫鱼贯而入。
这‘龙城的宫城南门由三条门道、两道隔墙和两个墩台构成,墩台两侧有向东西延伸的宫城城墙。宫城南侧东墙向东约百米北折,和北大街平行向北延伸,在北门东侧约百米处与北墙相接。
宫城南门墩台和城墙皆用纯净黄土夯筑。东、西门道内各有二列南北向柱洞,每列六个,形状有圆形、长方形两种,柱间距两丈米,两列之间距约两丈半。’(史料记载)
和龙宫乃燕王慕容皝迁都后所建。今晚,慕容皝将在承乾殿大宴群臣。
承乾殿的琉璃瓦在夕阳下闪耀着暗金色的光芒,黑曜石般的长阶照得人眼生花。
长阶一层又一层,一阶又一阶,好似永远也攀登不尽,又好似要通往九天之上。
承乾殿内亦是说不出的气势恢宏规模壮大,到底是一方的诸侯王,俨然一派皇家宫廷的阵仗。
“王爷,部落进献的美人到了。”大太监贺西格手里拿着个拂尘,弓着腰细声细气的禀报。
“嗯。”慕容皝便放下了酒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望着前方,身边坐着的兰淑仪脸上绽放着温婉的笑容。
十二个姿容宛妙的少女步履轻软的走了进来,确切的说其中十一个少女的姿容都很美丽,个个束着精致的发髻,发髻上面戴满了各种珠玉头饰,个个身姿曼妙,罗衣轻纱宛然若仙。
唯独有一人脸上却蒙着红色的面纱,不知是为了遮丑还是为了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身上一件鲜红的披风长及曳地,长发自然披泄,却半点配饰都没有。
世子妃可足浑却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容里有些许讥诮亦有些许快意。慕容儁不禁心中一凛,似乎猜到了什么。
谢安微微垂首,也似有所察觉,不禁皱起了眉头。
十二个少女横排列队,供众人品头论足,慕容皝满意的眼神从一张又一张年轻貌美的脸上掠过。
将军慕容垂突然从席间走了出来,朝慕容皝一跪,拱手道:“孩儿能否跟父王讨个赏赐?”
慕容儁心里陡地一跳,定定的看着慕容垂,那眼神里不知是感激还是嫉恨。
慕容皝大笑道:“有何不可?你讨伐高句丽立下汗马功劳,理应如此。”
慕容垂开心的笑了,说道:“那孩儿可就不客气了。”
慕容皝宠爱的看着他,兰淑仪亦眉眼含笑(慕容垂为兰淑仪所生)。
“父王且将这蒙着面纱的美人赐于孩儿吧。”慕容垂再拱手跪求道。
慕容皝略微一顿,但既然有言在先,又不好反悔。只好遂了他的心思。
慕容垂欢天喜地的一跃而起走到那蒙着面纱的美人跟前,看着她那双明澈干净的眼眸,他咧嘴一笑,无比单纯天真,怎么看也不像是杀敌饮血的大将军。
慕容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赤着脚走在冰天雪地里,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慕容恪不无担忧的看着他,手上的伤不是不能饮酒么。
那对眼眸里流露出的感激与惊慌之色让慕容垂不禁心生怜惜,他又不自觉的冲着她温柔的笑了一下,似乎在说,有我在不要怕。
那双不知所措的眼眸果然渐渐安定了下来。
“不如摘下面纱,看一眼也无妨。”慕容皝本来就生性多疑,许是早已看出了些端倪。
群臣亦发声附议。
那美人只好摘下了面纱。
清丽脱俗是有的,却远不及蒙着面纱时的那种神秘感撩人,也并没有传说中的倾国倾城。兰淑仪又露出了温婉的笑容。可足浑也在笑,笑的无比真实。
而慕容儁及谢安带着诸多疑问直看着摘下面纱的宇文素,她却像是不认识他俩一般,看都不看一眼。
慕容皝却倏然起身,从高高的王位上快步走了下来,于宇文素跟前立定,直看着她说道:“你,你是其其格?”
大殿里突然静了下来,谢安的心跳愈来愈快。
慕容儁也不禁陷入了深思与更深的忧虑中。
所有人皆看着大殿中央的燕王慕容皝与大将军慕容垂,以及这个或许能挑起事端的美人。
宇文素深知此时断不可贸然作出回答,于是脸上只做了一个呆滞的不置可否的表情。
“你的母亲是托娅?”慕容皝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激动之情。
宇文素依然不开口,眸中却似乎闪着泪光。她断定慕容皝对托娅有着某种不同于常人的感情。
慕容皝忽然抓着她的手臂,脸上全是喜不自禁的表情,说道:“总算是找到你了。”
说完拉着宇文素往高高的王位上走去,剩下慕容垂呆若木鸡的杵在那里,从宇文素走进大殿,他便通过那双眼眸认出了她,他很确定她正是曾说自己有‘天子之相’的那位‘公子’。他几乎要冲上前去拉住她的另一只手臂,可兰淑仪眼神里那种深深的不安带着种乞谅之意,让他终是忍了下来。
慕容皝无所顾忌的让宇文素坐在他的旁边,却仍未放开她的手,甚是温和的笑着说道:“你生于何年?”
宇文素表情微滞,说道:“我,”
可足浑突然截话道:“放肆!像你这等低贱之人,要自称贱民!”
慕容儁神色一凛,怒目而视,正欲开口。
慕容皝却正色说道:“如若追溯起来,她的身份远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尊贵,包括本王。”
其余人悚然动容,就连慕容儁与谢安。当然,也包括宇文素本人。
“父王,那她究竟是何人?”可足浑问道,很明显她有所质疑,旁人也有。大部分人都会以为燕王慕容皝只是一时沉迷于女色而已。
慕容皝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她是精绝女王托娅的女儿。”
西北。贺兰山。秘洞。
“托娅竟然是精绝女王。”那钦喃喃道,他显得既惊讶,又迷惑。
蓝曦臣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西域虽诸多古国,近百年来灭绝的也并没有几个,如若追查,也是可以查到的。
“其其格,也并非托娅与宇文逸豆归所生。”昙陀陀笑道,他的眼神空空洞洞,就像是个已死之人,而他的笑容却又带着种讥诮嘲讽之色。
那钦与蓝曦臣静静听着。
“原本我以为那小鱼胎记是要其其格与她的心爱之人结合,就会,就会现出古国的方位,实则不然,”昙陀陀咳嗽了一阵,
缓了缓才又说道:“所谓的心爱之人,是王在将魂魄封印之时所指的他的爱人,也就是,也就是每一世的王,与身上带有王的爱人印记的那个人结合,才会,才会呈现出古国的方位。”
“王,是哪个国的王?”蓝曦臣问道,心里也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昙陀陀一阵急咳后便没有了声音。
燕国。龙城。和龙宫。承乾殿。
“可她,她就算是精绝女王的女儿,也没有父王说的那般尊贵。”可足浑果真不是一般的浑,竟直接顶撞燕王。
这一次,慕容儁倒是很钦佩她的行为,甚至有些欣赏她的浑。
尤其在看到宇文素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被他的父王紧紧攥在手里的时候,他只觉得恶心想吐。
宇文素对待慕容皝,任谁都能看出那是晚辈对长辈的态度,而慕容皝看着宇文素的眼神,却分明是一个男人在看着一个女人。
“如若你知道她的生父是谁,你就不会如此说了。”慕容皝虽然在对着可足浑说话,而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宇文素脸上,他的目光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与惋惜之意。
从不知,这个谜底居然会从慕容皝的口中得知。宇文素甚至都不敢说话,担心自己一张嘴,心脏就会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的生父究竟是谁?”可足浑追问,也是在座的其他人心中的疑问。
晋。建康。会稽王别苑。
会稽王司马昱于灯下默然许久,却也仍然无法平息狂乱的情绪。他慢慢起身,走到窗前,又走到门前,推开门,踱步至门前廊下。
江南的春天总是比其他地方来的要早很多,如今院中及园中都种满了茉莉,只因听说那人喜欢。
可即便来的早的春天,茉莉却仍然不会盛开,只因还未到盛开的季节。
总会开的,不是吗?
他丰神如玉的脸上终于露出温软的笑容,手里端着的香囊让他的笑容越发温软。
“怀秀!”他突然说话。
身旁的怀秀当真吓了一跳,恭谨的小声说道:“奴才在。”
“传令下去,尽快将建康与姑苏两地的官道旁种上迷迭香。”会稽王俊面含笑。
“是。”怀秀想问又不敢问,近来王爷好像迷上了花花草草,原本在院子里种,如今不单出了院子,甚至一路种到了姑苏。
几案上的盏灯昏黄如旧,灯下信笺似也微微发黄,几行蝇头小字好似从远古走来,也好似,黑骑军驰骋在漫天黄沙中,
西域古国精绝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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