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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五十三章 以德报怨


第二十七回  痴情梅香远;仁义口碑长(上)

        孟中天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拉着金风一起坠下悬崖。

        悬崖下是个群山环抱的深涧,一道瀑布泄入涧中,形成深潭。山青水碧,绝涧幽深,湖光山色别有洞天。

        孟中天不识水性,跌落深渊,连灌了几口水,晕头转向,神志昏迷。迷迷糊糊中感觉身子被拖向岸边。

        金风在长白山习武的那段岁月里,闲时常跟哑巴师兄在天池练习游水,练得水性极好。跌落深潭后,并不慌张,反而庆幸因落水免于跌得粉身碎骨。见孟中天不识水性,游过去将他拖到了岸上,倒控在岸边岩石上,双手一下下按压他的后背,使他灌入腹腔的积水呕出。

        孟中天慢慢缓醒过来,毕竟是年逾七旬的老人,几番折腾,已然有气无力、虚脱不支。

        金风仰望周围高耸的山峰、光滑的峭壁,一筹莫展,叹道:“外边没人来救,咱们万难出去。”

        孟中天也看清了周遭形势,忽然开怀大笑,幸灾乐祸道:“好,好!此番能落得个全尸,又有你这小子在此陪葬,老夫也死的不冤了,哈哈哈哈!”

        金风说:“你这个怪人,真的那么想死?”

        孟中天得意地道:“老夫是没力气跟你打了,哼哼,在这飞鸟犯愁、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饿也饿死你!”

        金风淡淡一笑,说道:“那也未必,是水便能养鱼。这里的水比长白天池浅得多,你许是饿了吧?在这里不要乱动,等着我。”脱了长衫,一个猛子潜入水中。

        原来这里名叫“鹰愁涧”,人迹罕至,潭中很多大鱼。金风潜入水中不久,就捉到了一条,足有五六斤重。

        金风提鱼到了岸上,犯起难来。涧边没有生火之物,无法将鱼弄熟。他向孟中天问道:“你吃生鱼不吃?”

        孟中天见金风轻易捕到一条大鱼,此间自然饿不死他了。大失所望,深以为忧,气咻咻地道:“不吃!”

        金风走过去,忽然出手点了他两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然后撬开他的嘴巴,将割得一条条的鱼肉塞进他的口中。喂饱了他,自己也吃了些鱼肉,生鱼片甚腥,不过也好过饿肚子。

        孟中天这时有了些气力,开始破口大骂。金风走过去,有心点了他的哑穴,又觉这般侮辱他,只怕他会愤而自戗。叹了口气,远远走开,独自睡倒。

        一夜过去,清晨,金风又潜入水中捕到一条大鱼,割成鱼片,要喂给孟中天吃。

        孟中天道:“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你解开我的穴道,我自己吃。”心说:我干嘛绝食而死?吃饱了,恢复了元气,我亲手打死你这臭小子!

        金风依言解开了他的穴道,与他分鱼而食。孟中天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金风道:“你诺大年纪,想来也不会再活很久,既已放下屠刀,就让你寿终正寝吧。”

        孟中天“哼”了一声,怒道:“我和你仇深似海,别指望我会原谅你!”

        如此过了两天,孟中天气力渐渐恢复。一日午后,他吃饱生鱼片,暴喝一声,骤然向金风发起攻击。

        金风仓促应战,使出义父鲍撼天传授的“太祖拳”与之抗衡。

        孟中天立掌如刀,大劈大挂,他的“劈挂掌”刚猛无俦,威力丝毫不逊于刀法。“单劈手”、“双劈手”、“开山炮”、“倒发乌雷”、“搅地龙”、“鹞子穿林”、“抄手起家”·····招式连环,势如惊涛,双臂密如雨雹。金风见招拆招,暗暗默记他招数的变化。

        孟中天掌法娴熟,招式迅猛,犹如大江奔流,气势磅礴。一套“劈挂掌”使尽,周而复始,环环相套,川流不息。

        金风初时应接不暇,有些手忙脚乱。百余招后渐渐掌握了他掌法的脉络,也学着他的招数入室操戈。

        孟中天隐约发觉他拳法与自己似是而非,心中起疑,忍不住问:“喂,臭小子,你跟谁学的拳法?”

        金风脸一红,道:“前辈拳法精湛,晚辈心慕手追,忍不住偷学了两手,学的不对之处还请指教!”

        孟中天非但不怒,反露喜色,得意地道:“老夫以掌代刀,这份本事乃是数十年修炼领悟到的神髓,岂是你小子一朝一夕偷学得来的!”

        金风虽然不齿他的品行,但对其武功修为颇为叹服,用心观摩他一招一式的来龙去脉,细心揣摩、心领神会,竟似跟拳师学拳过招一般。

        他依模像样地使出“劈挂掌”,遇到似是而非之处,孟中天忍不住叫道:“错了,是立掌如刀,斜劈而下!”、“这招不够狠,花拳绣腿,力道全无,哪有劈挂掌的气势?”

        金风虚心地道:“前辈说的是,不过我觉得跟您这样年迈的长者过招,出拳太凶猛似乎不敬。”

        孟中天吹起胡子、瞪大眼睛,仿佛受到莫大羞辱,愤怒地道:“臭小子,老夫浸淫这套掌法五六十年,会输给你这初学乍练的毛头小子?”

        两人虽是生死相搏,但同为武痴,探讨起武术之道,一时忘情,仿佛置身世外,超脱了恩怨情仇。不觉间太阳划过中天,偏向西北。

        孟中天本来信心十足,气势汹汹、招招抢攻,但见金风好整以暇,从容不迫,越来越有条不紊、应对自如。心知对付这小子难于速胜,招式也渐渐缓慢下来。

        两人打斗到日薄西山,孟中天毕竟年迈,渐渐气喘吁吁,疲惫难支。见金风气定神闲,毫无败象,心中不禁起急,暗道:“这小子过去单打独斗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怎么短短几天功夫长进这么大,我竟会打不赢他?”

        眼见日影西斜,金风跳开道:“孟前辈,明天再打吧,你年纪大了,早些休息,我也要睡了。”

        孟中天怒道:“打不打由得你吗?”却见金风身子一窜,跃入水中,游到水潭对岸,爬上岩石,脱下衣衫,拧尽水盖在身上,倒在岩石上酣然入梦。隔着数十丈的深潭,竟让孟中天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次日金风捕到鱼后,远远抛过来。自己又捕了一条,游到对岸大快朵颐,竟不再来跟他同坐。这样孟中天想打架也不得机会,心中愈发郁闷。

        金风吃饱后便仰面躺在岩石上睡觉,那些兀鹰在山涧上空盘旋,见金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只兀鹰忽然俯冲而下,向金风当头啄来。

        孟中天脱口叫道:“喂!”,随后不禁自悔,暗道:我为什么会挂念他的死活?

        却见金风忽然一伸手,正抓住那只兀鹰双腿,将一只硕大的兀鹰手到擒来。

        金风拔去那兀鹰的颈毛,张嘴咬断兀鹰喉管,鲜血喷涌,金风竟对嘴饮起鹰血来,饱饮过后狂笑道:“你吃我,我便吃你。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哈哈哈哈!”

        看着金风含毛茹血的样子,听了他这两句话,孟中天心中忽有所动:金风这小子斯斯文文的,情势所逼,被迫与强暴抗争,不屈不挠。他这样文静的人也知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过去我孟家凶横霸道,作孽无数,那些被害的人心底里何尝不想找我报仇?

        兀鹰的肉又柴又韧,难以下咽。金风寻了些峰顶掉落的枯枝败叶,取火刀火石打火引燃,烤起鹰肉来。

        孟中天隔着深渊,望着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鹰肉不觉馋涎欲滴。金风吃了一个鸡腿便饱了,手举半只熟鹰,踩水游过深潭,递给孟中天。孟中天感觉受仇人供养,报起仇来便不那么理直气壮,忍着强烈的食欲,偏过脸道:“老夫已吃素多年,不吃肉了!”

        金风道:“生鱼难道不是肉?”

        孟中天昧心地狡辩道:“是你强迫我吃的!”

        金风道:“可是你后来自己也吃了。其实信佛是在修心,你嘴里念佛,却去干杀人放火的勾当,修口不修心,只不过是掩耳盗铃!”

        孟中天一时语塞,叹了口气道:“唉,我这一生实在作恶太多,百死难赎。”感觉以往一直怀恨金风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然而自己过去所造的孽债罄竹难书,那些被害的人何尝不想找自己报仇?扪心自问,亢龙有悔。

        之后几日,金风除了送吃的,不再过水潭这边来,闲时便在光滑的大石上打坐练功。

        孟中天渐感孤闷,眼见金风如法炮制,每天都能捕到三两只兀鹰,吃不了的,将它们双翅相互钩挂,从身上撕下布条缚住,每日用鱼肉喂养。孟中天暗道:这小子倒有长远打算,想在这深涧中长久过日子,还养起兀鹰来了。

        这天,金风双手各托七八只兀鹰,踩水游过涧来,说道:“我们今天可以出这深涧了!”

        孟中天大惑不解,金风将其中一半兀鹰双足互联,有些不放心,又从自己那一半中多分给孟中天一只。让他牢牢抓住,将兀鹰的翅膀解开。兀鹰猛然振翅飞起,将孟中天平地提升起来。

        金风抓着另外几只兀鹰,如法炮制,借助兀鹰群体飞翔之力,冲天而起。

        孟中天犹豫之间,身子已凌空飞起,他回头望见金风也已脱离深涧,眼见其苦心孤诣的努力大功告成,如愿以偿。靠深涧困死金风的幻想化为泡影,想到自己一败涂地,万念俱灰,一松手,身子瞬间坠下深涧,淹没于飞流翻滚的深渊中。

        另一边,数只兀鹰带着金风冲上山崖。金风扯开链着兀鹰双足的布条,兀鹰四散乱飞,金风安然落在崖顶。回望鹰愁涧,渺渺茫茫,深不见底。

        金风困在深涧的十几天里,气力大增,武功突飞猛进,自拔脱离绝境,颇为感慨。下了鹰石砬子,再访“天龙寺”。

        知客僧一见,大叫:“鬼,鬼来啦!”,转身便跑,脚下绊了个跟头,头破血流,顾不得疼,爬起来又跑。迎面正撞到监寺明亮,明亮喝道:“慌什么?出家人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知客僧道:“鬼,冤鬼找上门来了!”

        明亮道:“什么鬼祟光天化日敢到寺庙里来撒野?”猛然看到金风,也不禁吓了一跳,强作镇定,牙齿打颤,说道:“喂,你你你感觉死得冤,冤······冤有头,债有主,不要大白天到处游魂。这这这里有佛祖有菩萨,不会怕你一个游魂野鬼!”

        金风哑然失笑,说道:“我又不是鬼,法师怕什么?”

        明亮半信半疑,道:“我,我自然不怕你,你你不是鬼吗?那就不用怕了。你你你不是坠崖死了么?怎么又活转来?还大白天到处走动吓人,成何体统?”

        金风道:“是我不好,不知你们当我已经死了。我只是来问问,我义父那些人去了哪里?”

        明亮确信金风未死,胆气顿壮,跟金风攀谈起来。金风讲诉了自己坠崖和脱困的经过。明亮不住念佛,接口道:“鲍寨主见孟中天拖你坠崖,大发雷霆,将孟中天的两个儿子乱刃分尸。他滞留鹰石砬子难过了好久,直到为你烧了头七,被随从劝解黯然下山了。”

        金风颇为感慨,拜辞明亮法师,下了蛇盘山,匆忙赶往威远堡。

        鲍撼天对金风青眼有加,相识虽然不久,却极看重。金风坠崖,他的心中怅然若失,接连多日茶饭不思,独坐崖顶呆呆出神。众人多番劝解,他才黯然下了棋盘山。回到威远堡,发起狠来,清查雄风堂。把孟家一干余党搜出,砍头的砍头、暴打的暴打。起获无数金银财宝,都装到车上,准备运回铁叉山。

        这日收到举报,由一户暗娼家里捉到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的翟老五,痛打了一顿,戴着高帽游街示众。

        恰好金风归来,迎面遇到,金风上前一把揪住翟老五,喝问:“你那两个癞狗外甥在哪里?老实说,沟帮子血案是不是你们做的?”

        翟老五面如土色,慌道:“不关我的事,都是孟明孟亮哥俩儿干的。”

        金风喝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翟老五说:“孟家大势已去,他哥俩儿见势不妙,就带着银票逃之夭夭了!”

        带队的头目认出金风,又惊又喜,忙带他到雄风堂见鲍撼天。鲍撼天欣悉金风未死,喜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大步跑出门外抱住金风喜极而泣,随即命人大摆宴席相庆。

        知悉金风未死、安然归来,义军队伍顿时一片欢腾。酒过三巡,鲍撼天说:“此间大事已了,为父要回铁叉山去了,你也跟我一起回铁叉山吧!”

        金风道:“而今孟家势败、黑山安宁了,师妹如雪依旧下落不明,我想留下找到师妹,再安心去铁叉山。”

        鲍撼天点点头,道:“也好,这边劳师动众、流血牺牲打下的江山,也不能白白丢了,总要留人驻守。我给你留下三百喽啰,留沙宏远、邹得宽在此做你帮手。”

        鲍撼天安排好留守黑山的人马,唯恐铁叉山有失,归心似箭,宋扬、于燕也与金风依依惜别,大队人马开拔,回归铁叉山去了。留下了沙宏远、邹得宽和四酋三友辅佐金风。

        鲍撼天走后,唐旺、谭小蛟也向金风辞行。金风听说谭小蛟已接受唐旺求爱,同意随他回盛京拜见公爹,而后一道去龙首山告慰祁先忧亡魂。由衷为他们高兴,让人备了一份厚礼相赠,惜别道:“你们定出佳期,一定通知我去喝杯喜酒!”

        唐旺咧着嘴笑道:“那是自然!”

        谭小蛟红着脸白了他一眼,道:“谁说一定嫁给你了?我还要考验考验你呢!”

        金风笑着与二人挥别,患难朋友一个个离去,心底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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