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人在江湖
第四回 深夜枭扰梦 密室鬼惊心(下)
金风一手端灯,一手护住灯火,唯恐被风吹熄了。只觉这昏黑幽暗的夹壁秘道之中阴气森森,令人毛发直竖、不寒而栗。
脚下石级步步下沉,沿着台阶转过三个缓台才到地下室地面,眼前出现一道石门。金风向旁一闪,看着先生。
白云飘伸手抓着门旁一个圆柄向左旋了几转,石门“轧轧”开启,里面豁然开朗,是一间十分宽敞的石室。
地下室内冬暖夏凉,是以进入石室并不感觉寒冷。金风环顾室内,靠北墙摆着一条供案,供案上排列着十几块神主牌位,案上香炉纸烛一应俱全。石室东西两厢索然无物,只在隔间的南墙边角落里放着两口大缸,不知作何用处。
白云飘放下张立尸身,接过金风手中油灯,点燃了案上几支牛油蜡烛,室内顿时烛火辉煌。照见香案上灵牌字迹,刻着:敬奉先祖白公讳天齐大人之灵位、先考白公讳松鹤大人之灵位等等。金风此刻才明白,这间地下暗室乃是供奉白门先烈的秘密享堂。
白云飘在各神主牌位前供上香火,俯身跪拜。金风也跪在身后跟着叩拜。
拜过起身,白云飘提起张立尸身,走到隔间南墙根那两口大缸前,小心翼翼地将张立尸身轻轻放入一口大缸之中。
金风颇为奇怪,走近观望,但见那缸中原本盛着半缸液体,张立的尸身浸入其中后,缸中液体立时翻滚如沸,冒起一缕黄烟,同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臭。张立的尸身随之被灼蚀得瞬间腐化溃烂、斑斑驳驳,血肉模糊。转瞬之间,皮肉腐化殆尽,只剩下一堆森森白骨。
金风触目惊心、看得毛骨悚然。似这般毁尸灭迹的江湖行径,过去他闻所未闻。暗想:白先生号称“义胆侠”,多行善举,口碑载道。不想背地里却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强梁。这些江湖中人刀头舔血,弱肉强食,靠的是手中刀,赌得是一条命。冤冤相报,朝不保夕,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处理掉张立的尸身,待浊气散尽,白云飘掩上石门,对金风道:“今晚索性让你开开眼,看一件稀世奇珍!”说着走到供案前,掀开案帷,开启下面一个盖板,里面是个小型地窖。
白云飘从中取出一只精致的黄花梨木箱打开,里面是一只锦匣,打开锦匣,一团珠光宝气耀眼生辉。
只见下面是一只紫金盘龙鼎,铸造精美,金光灿烂。鼎的上方托着一尊和阗美玉雕琢的玲珑宝塔。塔内倒盘一条玉龙,口衔宝珠,形态生动。塔基负在一只翠绿的翡翠绿毛龟背上,四只龟爪嵌入金鼎内沿相互衔接。塔顶点缀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显得富丽堂皇。这件金镶玉珍宝构造奇特、独具匠心、瑰丽高雅、玲珑剔透,真可谓巧夺天工。
金风赞道:“好一件奇珍异宝,富贵逼人、价值连城,不知要耗费多少财力人工,才造就出这等高雅尊贵的尤物!”
白云飘道:“围绕这件宝物,有一段龙争虎斗的惊人内幕。有明一朝最有作为的两个皇帝便是太祖和成祖。成祖朱棣本是庶出,一直不为太祖和马皇后所喜。但他北驱鞑虏、功勋卓著、英明神武,在朝臣中素孚众望。太祖临终前皇太子朱标已殁,出于偏爱将皇位传给了倍受娇宠的皇长孙朱允炆,引发后来的靖难之役。宫庭中的皇位争夺古来有之,屡见不鲜。传说南京城破之日,建文帝由密道逃走,之后出家为僧,流落南洋。 明成祖永乐皇帝听闻风声坐卧不宁,须知惠帝朱允炆为人慈和,待民极好,在江南深受拥戴。永乐皇帝为消除隐患,派得力宦官郑和率船队远下西洋,耀武扬威,暗中便有搜寻建文帝下落的意图。
“这件珍宝便是郑和在一次归途中精心制作、特为进献给永乐皇帝的,当时建文帝让郑和带回的大明皇帝玉玺便盛在金鼎之中。郑和设计这尊宝塔寓意深刻,影射建文帝已皈依佛门,万念俱灰,即便过去是条真龙,而今也已是困在塔内蛰伏的僵龙,苟延残喘而已。陛下与他有叔侄情份,何苦定要赶尽杀绝呢?传说成祖得了宝塔中的传国玉玺,犹不安心,执意派郑和再度下西洋斩草除根。”
金风叹道:“明朝最杰出的两个皇帝,却也是杀戮最多的两位君王。权令情绝,利令智昏。为了权柄之争,骨肉至亲也会同室操戈、相互残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一人做了皇帝、大权在握,身边亲友反而遭殃,飞来横祸。这样残忍冷酷的君王又会给黎民百姓带来什么福音?我真希望天下不再有什么皇帝君王!”
白云飘苦笑道:“没了皇帝,诸侯混战,一样的天下大乱、国无宁日。好了,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收起金镶玉宝塔,将宝箱放归原处,吹熄蜡烛。金风执灯,白云飘关闭享堂石门,两人由夹壁拾级而上,依原路返回室内。
掩好暗门,垂下孔夫子绢像。白云飘让金风回去休息,金风道声:“先生晚安。”躬身告辞,走到门口,白云飘叮嘱道:“今晚的事别跟雪儿说起!”金风应道:“先生放心,我明白。”
回到下处,金风躺在床上和衣而卧。脑海中反复闪过尽是当晚所见种种惊心动魄的血腥场面,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将拂晓才渐渐入寐,迷糊中仿佛到了一片阴森的丛林,周围雾气弥漫,辨不清身在何处。黑暗中夜枭盘旋,鬼影幢幢,阴森恐怖的刺耳叫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他步步惊心,极力想走出丛林,却仿佛陷入了鬼蜮迷宫,周周转转迷失了方向。正惊疑间,背后蓦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我死的好惨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金风吃惊回顾,但见“夜猫子”张立焦头烂额、相貌狰狞地伸着双臂,僵尸般愣怔怔向自己逼来。他大惊失色,惊呼一声一跃而起,却原来是一场噩梦。
他拭了拭额头的汗珠儿,发觉天已放亮,虽然犹有倦意,却不敢入梦。索性在床上盘膝打坐,意守丹田,按照先生教授的吐纳之法调整呼吸。吸气时收胸凸腹,使气沉丹田;呼气时舒胸收腹,吐尽浊气。循环往复,吐故纳新。
打坐良久,收势起身,又打了一套“黑虎拳”,感觉神清气爽、热汗津津。
打了盆冷水放在盆架上,挽袖净面。“哗啦哗啦”的水声夹杂着“呀”的一声门响,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人蹑足轻声从背后掩上来。
金风一惊,联想到昨晚一幕幕惊险的场景,不禁起了戒心,镇定心神不动声色,装作毫无觉察,低着头继续洗脸,暗自屏息凝神,倾听背后动静,静观其变。
背后那人蹑手蹑脚逐渐靠近,水盆中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双手上扬向前收拢,向他双眼罩来。
金风暗自思忖:这是什么招式?既非“双峰贯耳”,又非“黄莺掐嗉”。猛然想起噩梦中“夜猫子”张立伸长双臂向自己索命的样子,仿佛相似,愈发紧张, 自己该如何破解?先生说临敌之际要制敌机先,最忌迟疑犹豫,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当下不假思索,一俯身,避开对方这一拢,扭身回头右手疾出,“鹰爪锁喉”扣向对方咽喉。
背后那人一声惊呼,花容失色,这时四目相投,金风也不禁惊慌愕然,自悔冒失。立在眼前的赫然是位文弱娴静、一身白衣的妙龄少女。
金风忙不迭缩回手来,一脸尴尬,嗫嚅地道:“师······师妹?”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场虚惊。眼前这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白衣少女正是恩师白云飘的独生女儿白如雪。
白云飘自爱妻亡故,对这唯一的爱女视如掌珠。女儿自幼生得玉雪可爱,白云飘为纪念亡妻,为女儿取名“如雪”。已是豆蔻芳龄的如雪,出落得如出水芙蓉,娇艳端丽。人如其名,端的是肤白如雪,玉骨冰肌,再配上一身白衣,真宛如天上落下的一尊玉树琼葩。眼见爱女日渐长大,白云飘想到自己身体日衰,决意在有生之年要为爱女精心挑选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理想伴侣。 三年前他在街头偶遇鬻文卖画的金风,感觉此人温厚儒雅、志趣不俗,是个可造之才,因而相延家中,收作门生,栽培考验。 通过细心观察,白云飘见金风金相玉质,品行端正,孺子可教。愈发对他青眼有加,悉心栽培,心底已存纳婿之意。虽然没有公开表明心意,但他的心思有目共睹。白云飘让女儿如雪与金风以师兄妹相称,常让两人一处写字练画,弹琴对弈。两人经常接触,耳鬓厮磨,白如雪对金风十分亲近依恋。
这时白如雪由惊愕中回过神来,犹有余悸,粉面微晕,佯愠娇嗔道:“人家和你闹着玩的,你这样凶巴巴地吓唬人家。我去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金风吓得慌了手脚,连忙拉住师妹赔礼道歉,说道:“师妹、师妹,请你息怒,你刚才那样调皮,我还以为有坏人在背后偷袭,昨夜发生的事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
白如雪奇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金风自觉失言,忙遮掩道:“没······没什么,昨夜我做了个噩梦,很恐怖的。你胆小,还是不要问了。”
白如雪信以为真,道:“哦,那就算了。想来风哥你也不会故意吓唬我,既然事发有因,本姑娘就大度一点,姑且原谅你这一次!”
金风长舒了一口气,道:“嗯,师妹乖。雪妹,你这么早就跑来,吃了早饭没有?”
白如雪道:“伍娘作了炸春卷、菊花酥、萨其马、粢毛团四样点心,我一人没胃口,特地来叫你跟我去一块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快走吧!”说着不顾金风推辞,拉着他出门而去。
正是:婷婷玉女娇如雪;一树花开满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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