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往他手里塞了把匕首，低喝道：保护好自己

桑梓料得不错，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就有传信说姬靖兰跟辛卫已经从踏雪桥上返回了，看方向，似是往鸢尾泉那边去。

        事不宜迟，洛泱泱掀开厚被站起来。桑梓连忙为她披上貂裘，“郡主，有什么事您吩咐我等去做就行。您非要亲自出门吗？您看这入夜天气更冷了，仔细着凉。”

        说到这个，洛泱泱已经在心里打了个冷战。但是此事关乎姬靖兰身世的关键，她还是觉得有必要亲眼目睹。

        洛泱泱就这样穿着厚厚的貂裘，披着狐毛斗篷，踏着犀皮棉靴，与屠云两人踏入了寒气逼人的夜色中，只在桑梓眼里留下一个壮士断腕式的壮烈背影。

        姬靖兰从画舫下来后已经与辛卫走了不短的一段路，但依旧沉默不语。辛卫听不到两人方才的对话，他只知宋先生匆匆离去后，自家公子便是这般神色凝重，在湖边呆坐良久，不发一语，直至起身离开还是如此。从两人神色上看，不似有什么不愉快，更像是两人关系缓和了许多，那便定是因为所谈之事颇为沉重，他所以也不敢妄测多言。

        天上的月光渐渐暗淡，彤云遮来，空中开始落起了微末如尘的小雪。

        远处忽然有盏亮光匆匆而来，辛卫早已警惕挡在前面，见来到近前的，是个行宫内侍打扮的男子，陪着笑作揖道：“见过姬公子。羿侯酒酣兴起，请各位到玩月院‘讲古’。”

        恰巧姬靖兰今日就曾在府中无意见听见桑梓朝小丫头们掉书袋，说羿国这边在冬节有“讲古”的风俗。因冬节这日是一年当中夜晚最长的，羿人认为今夜最适合追述往事以鉴将来，所以无论是宫中还是民间，都有在饭后子孙齐聚，听长辈讲述过往故事的传统。

        他一拱手，“有劳公公引路。”便随着内侍往前走去。

        他心中有事，不甚在意留神周围，行至一处小路时忽然感到袖子被旁边的辛卫掣了一下。

        他抬眼一看，见前面是一片树林，虽然路旁有几盏地灯还点燃着，但是林木隐蔽，视野不佳。他猛然觉悟，辛卫拉他衣袖警醒，恐怕是觉察到了什么。

        姬靖兰顿住了脚步，然后往腰间摸了摸，做出寻东西的样子道：“辛卫，你可曾见过我的香囊？”

        辛卫知道姬靖兰从来不佩戴香囊，这么说就是领会了他的意图了，忙道：“方才还见到公子佩戴着，可是来的路上遗失在何处？我们回头找找。”

        姬靖兰略带歉意地对前面的内侍道：“劳烦公公稍待片刻。”

        内侍急道：“姬公子，那香囊可等明日天明后再寻，若是耽误了羿侯邀请恐怕就不妥了。”

        辛卫道：“先人遗物，不敢有失。有劳公公了。”边说便边傍着姬靖兰往回走。

        就在此时，辛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利物刺破空气的声音，他猛然张开手臂勾住姬靖兰的脊背用力往下压的同时一躬身，一支箭簇“嗖”的一声从两人发顶擦过。

        辛卫迅速用身体护住姬靖兰。更多的箭簇飞来，两人往地上一滚堪堪躲过。

        几乎同时，树林间、草丛里瞬间冒出数条黑影迅速追上来，就连刚才那引路的内侍也扔了灯笼，拔出匕首攻过来。

        辛卫快速跃起从腰间拔出佩刀斫去内侍手中匕首。拉住姬靖兰往开阔处跑去。

        可两人没跑出几步，黑衣蒙面的刺客已经追至近身，他们手中的利刃在月光下反射出闪闪寒光。

        “公子，快走！”辛卫举刀迎上前去。

        交手之下辛卫发现这些刺客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是身手居然非同一般！恐怕每个人都不在自己之下。

        辛卫手中动作，忽而“咻”的一声，一道银色的火花从他袖中飞出直冲上云霄，伴随着刺耳的啸鸣。刺客们刹那间对视了一眼，看来知道那是求援信号。但是他们并不退缩，而是更加发狠攻来。

        因参加宴会时按律不能带佩剑，姬靖兰此刻只能赤手空拳招架。

        他翻身踢落一个刺客手中利刃的时候，瞥见辛卫后背上中了一箭，应是刚才为了护住他而没躲开。他也看出来，这些刺客绝非辛卫一个人可以抵挡的。自己的武功虽然不及辛卫，但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兴许还有机会逃脱。

        就在眨眼的功夫，辛卫身上已经又中一刀，在砍倒一名刺客的同时遭人猛踹了一脚滚跌在地。虽然他已经立刻忍痛爬起并刺中一名挡住他去路的刺客，但看见姬靖兰已经被三名刺客围在中央！

        方才辛卫的信号发出，在漆黑的夜空划出一道炫目的火焰。

        袁铮带领下的近卫每个人手上都常备几只信号，而且每个人放出的信号都有专属的颜色和形状，各不相同。刚才那火焰是银色、杨柳垂丝状，正是辛卫特有的标志。正跟洛泱泱一起往姬靖兰所在的方向赶的屠云抬眼一看就认了出来。

        “是辛卫！”

        洛泱泱一听到这句话头皮就发麻，“靖兰有危险？我们快去救！”

        屠云梗着脖子坚持：“郡主，不可冒险！信号发出，我们的人也会看到从四面八方赶来！”

        的确，此时同时看到并认得这道信号的还有洛泱泱院子里的家将和慰劳完手下的弟兄正带着几个人往行宫赶的袁铮。

        可是远水不救近火，距离信号发出的地方最近的就是自己和屠云！洛泱泱深知如果情况危急，只有他们才能救姬靖兰！

        她顾不得劝阻，解开身上笨重的斗篷和外衣，发足向信号发出的方向飞奔。

        “郡主！郡主！郡主保重身体啊！”屠云只能一边嚎一边跟上。

        冷风扑面而来，洛泱泱的鼻腔和嗓子很快就被呛得剧痛了，脑袋也冻得发麻，已经快没有知觉的双腿只知机械地向前奔去。

        此时，姬靖兰与辛卫两人正被刺客逼至烟云湖边，已经前无退路。辛卫在交战中身负重伤，鲜血不断从身上几道尺余长的刀口和嘴角流出。姬靖兰在辛卫的拼死保护下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腿上和腹部也伤得不轻，几乎无法站立。自己和敌人的鲜血把一身素净的衣衫染成血色。

        经过一阵恶战，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五名刺客被两人联手结果掉了两名。剩下的人已经领教到了辛卫护主之不要命，有默契要先解决掉他再行刺姬靖兰，招招阴损狠厉向辛卫袭来。

        此刻的姬靖兰已被一个刺客的刀剑逼倒在地，勉力用手边抓到的刀鞘招架。

        忽然，湖边传来巨大的落水声，姬靖兰抬眼时，看见辛卫的身影已经没入漆黑的湖水中，在月光下激起一道冰冷的水花。

        “阿卫哥！”姬靖兰双目顿时决眦欲裂！

        这是已经冻上薄冰的湖水！他比谁都更清楚，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落入冰湖中意味这什么，更何况，辛卫还身受重伤！

        这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同时灌入恰好赶到的洛泱泱耳中。

        几乎同时，挥刀砍向姬靖兰的刺客倒在了屠云的袖箭中，屠云冲上前去挥舞手戟结果了他的性命，翻身迎上了另外两个扑来的刺客。

        洛泱泱也快速来到姬靖兰身边，扶起他的后背，查看他的伤势。

        姬靖兰此刻的眼神决绝得可怕，他全然没有理会洛泱泱，自顾支撑着勉力弓腰站起来，踉跄着奋力朝刚才辛卫落水的方向迈步。

        辛卫落水的一刻，电光火石间，有许多画面从洛泱泱脑海里闪过。

        在刚刚破冰的寒冷湖水中，少年正在下坠，他的所有拼命挣扎、奋力呼喊都已徒劳，冰冷的湖水让他窒息，包围着他的只有漆黑、极寒、恐惧、绝望……直至另外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将他扛在肩上，让他握住了求生的那线曙光——那个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从命运的獠牙中将他夺下，乃至为了救他付出了更甚于性命的代价……

        空气中的寒冷愈发刺骨，雪越下越大，不觉间已经如残鳞败甲般夹带着雨水往人脸上身上乱扑乱砸。

        洛泱泱站起来，伸手用力抓住了姬靖兰的手腕。冷风刮来，灌进她的衣领，让她狠狠地打了几个寒战。她强稳住不住颤抖的身体，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的同时往他手中塞了一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低喝道：“保护好自己。”然后像离弦的箭簇那样奔至湖边，毫不停顿地一头扎入了沉黑如墨的湖水中，湖面的薄冰被击碎连同水花四溅。

        湖水直透骨髓的冰冷瞬间渗入了洛泱泱的周身每一寸皮肉，那已经不是冷，是剧痛、是烈火焚身般的灼烧……但她已经浑不在意。

        原本的历史中，辛卫也在姬靖兰身边潜伏、为他做事。但是后来再没有相关记载。史料里只有姬靖兰的手札里有缅怀辛卫的语句，提到他一家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的，也可以推测辛卫的死是姬靖兰性情扭曲的一个很关键的事件，但实在没办法查出他死于何时何地何人之手，也无法确知为何辛卫的死对姬靖兰的打击如此之大。

        如今洛泱泱算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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