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郡主当日一定要赶在前面攻破妫都，真正是为何？

秀娘来到三顾馆的时候，姬靖兰正在院子当中舞剑。剑势如虹、剑光如练，时而凌厉，时而婉转，霜雪一般萦绕在他周身，仿佛九天神祇舞动银龙，更何况扰动起衣袂蹁跹，银辉纷纷，完全是一副只应存在于诗赋与画卷中的图景。

        站在院子外的秀娘看见如此情景不觉看呆了，直到姬靖兰收住了身形，看向她，她才如梦方醒。

        秀娘今天穿了一身樱粉色的衣裙，鬓边簪了朵鹅黄的绢花，少女的窈窕身量更明显了，粉黛略施，标致动人。

        “靖兰哥哥……”她提着食盒飞快地跑到姬靖兰的面前，几乎喜极而泣。

        姬靖兰对谁都是淡淡的，即便是对秀娘，也不过是少了几分疏离。他收剑入鞘，缓步迎上前去，“秀娘？你怎么来了？一别数月，你过得好吗？”

        秀娘连忙点头，杏眼中噙着欣喜的泪水，在抬眸与少年目光接触时不由脸颊一红，又低下头去，“……靖兰哥哥，我很好，很好。你好吗？”

        姬靖兰没有回答，只是问：“可有人为难你？”

        秀娘又连忙摇头，“没有的。郡主安排我跟着医女芃母学艺。芃母虽然经常责备我胆子小，但是教会了我辨认药材，如今还教我识字，让我誊写脉案；严管家也只安排我做些简单轻松的活计……总之，大家都对我很照顾。

        “我还听说如今靖兰哥哥每日上午在宫中读书，下午就在城中开言堂张罗，这开言堂开张不过一个多月已经门庭若市，声名在外了。严管家每当提起都对靖兰哥哥的见识赞不绝口呢！”

        姬靖兰神色不变，淡然道：“我受严管家照顾，略尽点绵力而已。”

        秀娘笑道：“我就知道靖兰哥哥是最能干的。不过靖兰哥哥可别忙坏了身体，注意休息才是。”

        她一顿，忙捧出手里的食盒，抬起泪水未干的双眸，灿烂地笑了，“今天是冬节，我来给你送这个。”

        她边跟随者姬靖兰往厢房里走的步伐，边道：“我听严管家说今晚羿侯设在玉汤山行宫的排冬宴，靖兰哥哥也在受邀之列，所以赶在你入宫前先给你送来。”

        说话间，秀娘将那只雕漆食盒放在厢房的食案上，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个花鸟纹的精致瓷碗，碗内的羹汤还冒着热气，“靖兰哥哥，这个是冬团。你不喜甜食，往年放桂圆、莲子的冬团你都不怎么吃。今年这个是放火脮、腌笋的，桂花还保留着，还有你喜欢的桂花味在里面，你尝尝。”

        她又掀开食盒的隔层，从底下端出一个残荷秋叶瓷盘，里面盛放着数枚点心——白面包子做成一个个不足拳头大小的仙桃形状，尖端缀以胭脂，底部衬上碧油油的堇叶，真似寿桃一般，“靖兰哥哥，今天也是你的生辰，听说年纪少小的不宜做寿，我便央厨娘按我们妫国的风俗给你做了这些寿包，厨娘的手艺非常不错呢。你快趁着热吃。”

        姬靖兰看着那些点心不由怔愣了一下，淡漠的双眸有了一丝温度。他沉吟片刻，才微微露出笑容，郑重道：“多谢。”

        秀娘又在他对面坐下，温声道：“靖兰哥哥，今日是你生辰，你是不是又想念起月娥夫人来？夫人的陵墓远在妫都，如今也无法祭拜……靖兰哥哥，我听人说，想念故去的亲人时，可以双手合十，向着远方祷告……妫都在陵州之西北——就朝着西北祷告，月娥夫人在天上有灵，一定会听得见的。”

        秀娘见姬靖兰神色更加舒缓开来，又与他说了一些两人分别后发生的事情和府中近来的趣事。她也知道他那淡然的神态、惜字如金的回答已是心中畅快的表现。

        秀娘走后，姬靖兰才缓缓拿起银勺，舀了一些冬团和羹汤到小碗里，再将一口送到唇边——咸鲜微甜，还夹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味，是他最喜欢的味道。他有意克制，却忍不住吃下去了半碗。如果冬团每年如此，他应该会更喜欢冬节。

        放下银勺，他又轻轻拿起一枚寿包。妫国风俗的寿包，馅儿是拌了各种干果仁的乳酪糖浆，并不是他所爱吃的。但是每年生辰都会应节吃一点。如今在异国他乡居然也能尝到，不可不谓滋味复杂，但终归有一丝甜味留在颊齿——是点心本身的味道，是故土的味道，也是仿佛也被人记挂的味道。

        不多会儿辛卫进来请姬靖兰准备进宫。

        正在一旁书案上翻书的姬靖兰抬头招呼辛卫坐下，“阿卫哥，你来尝尝这些点心。”

        “……谢公子赏赐。”辛卫拘谨了一下，但毕竟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格，坐下便小心地品尝起来。

        辛卫吃了几口冬团，不禁道：“公子，这冬团很是特别，竟然是咸味的，我从未吃过这样的，跟我刚刚在府中吃的不一样。城中哪家馆子能做这样独特的冬团？”

        姬靖兰的目光没有离开书页，“是方才秀娘送来的。”

        辛卫又尝了一口寿包，叹道：“没想到在陵州能买到这样的寿包。我常常经过街市并没发现有卖的，不似在妫都时随处可见。秀娘当真心细。”

        姬靖兰默默地翻过一页书，没有做声。

        辛卫只以为他在专心看书，不再说话打扰。良久，却听见他忽然轻轻放下书，抬眸道：“不是秀娘。”

        “嗯？”嘴里还咀嚼着点心的辛卫愣了一愣。

        姬靖兰目光放空，仿佛自言自语道：“我在狱中度过了两个冬节，每次秀娘悄悄送来的冬团都是甜的，除了没有宫中的精细，与一般无异。狱中吃不上寿包，我只说自己从来不吃，她也从未怀疑。秀娘也从来不会告诉我，朝着阿娘陵墓的方向祷告便可让心意诉与故人……所以，不是秀娘。”

        辛卫有点搞不懂了，明明是自家公子亲口说是秀娘送来的点心，可转头又说不是，这到底是何道理。

        这时候，姬靖兰已经站起身来，徐徐来到辛卫身边坐下。片刻后才沉声道：“阿卫哥，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件事？”

        辛卫忙咽下口中食物，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抱拳道：“公子请吩咐。”

        “我想知道，郡主当日一定要赶在姜珩和姜琮前面攻破妫都，真正是为何。”

        辛卫有刹那讶异后，露出一个坚定的眼神，“公子放心，我去打听。”

        排冬夜宴

        申时将至，前往玉汤山行宫的车马已经准备好。此时郡主府中各人脸上也皆有喜色，冬节这日郡主一旦出府，他们便可偷闲半日，这都是往年惯例。家在陵州的可回家与亲人团圆过节；家人不在此处的，吃罢府中慰劳宴，便可三两结伴上街游玩。是夜宵禁不严，街上的花灯游艺、百戏杂技可热闹至人定时分。即便是轮值的婢仆也能得三倍于往日的工钱。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洛泱泱从伺候恭送的众人当中走到车马前时，见姬靖兰也立在一旁等候，也与众人一样行礼。

        自上次从水殿回来，洛泱泱与他已是一别两月有余。虽然每日都会有近卫事无巨细地向洛泱泱报告他的行踪举动，但一直不曾见面。

        今日一见，觉得他身量仿佛又长了几分，身板不似原来孱弱，气色也比从前要好了。看来芃母一直以来的调养颇有成效。

        少年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衫，袖口绣着银丝流云纹，腰间坠着一块拙朴的蓝玉，符合他不喜欢奢华的打扮的性格；低调内敛，却不失俊逸华贵。他就这样身姿笔挺地立在繁花绿柳间，没有宝剑雕鞍，没有鲜衣怒马，却瞬间让姹紫嫣红都失去了颜色。

        饶是美色当前，洛泱泱为了不讨他嫌也没有多看，这次更是不再与他同车。她在桑梓的搀扶下抬脚上了车，姬靖兰紧随其后跨上自己的马，其余人等也纷纷簇拥启程。

        羿人风俗除了除夕外，最重冬节。每年冬节这日，羿侯白天会接受群臣朝拜，执掌祭典，当晚便会携亲眷及其僚属在玉汤山行宫举行家宴，称为排冬宴。

        玉汤山距离陵州不过百里，又因盛产汤泉而地气偏暖，很适合冬日郊游。

        即便如此，今年的排冬宴洛泱泱本来也没打算参加，在玉汤行宫虽说可以暖和几日，但都不够这路上一来一回招风的。可今年姬靖兰在受邀之列，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陪着一起前往。

        车驾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洛泱泱车厢里的熏笼换了一遍，一行人终于到了玉汤山山腰平坦大道处。行宫大门就在目力可及的前方。

        这时，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只听见外面的桑梓道：“郡主，是五小姐的车驾，我们按规矩避让片刻。”

        不多会儿，又有马蹄声逼近，有内侍在车厢前跪拜高声道：“见过七小姐，五小姐让小人传话，说自家姐妹，关系不同一般，此处山道宽阔，不必避让。”

        洛泱泱就知道，每次都是如此。风妤郡主除了避让羿侯和君夫人的车驾外，其他“避让”都是做做样子的，对方知道那车里的是风妤一般都会知趣地逊让。

        而这位五小姐姜姝就更不必说了，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中，她是跟风妤走得最近的一个。因为两人都是欺男霸女、骄奢跋扈之辈，所以臭味相投。平日里，姜姝总是拿声色犬马、飞鹰走狗来取悦风妤，又从风妤那里得到好处。可最后关头，也正是她出卖了风妤，让她落在姬靖兰手里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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