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先妫君发生意外英年早逝时小世子确已出生
袁铮先扶洛泱泱在云屏坐榻前坐下，自己则恭敬陪坐在一侧，“正如郡主所料，妫君逃亡不久后，妫宫中众人便四处溃散，多有外逃的。我们的人在民间寻得一个曾经侍奉过先君姬伯骏的老宫人。”姬伯骏正是当今妫君的兄长，上一任的妫子，“据那老宫人所说，当年姬伯骏在出访他国途中发生意外，英年早逝，但当时的确已育有一子，并且要请封世子的。”
洛泱泱目光一炯，“如此，为何后来是由他弟弟姬仲骥继承子爵，而非这位公子？”按照大景天子历代定下的规矩，天子所赐爵位应当父终子及，若无子嗣，只能奏明天子，请天子定夺爵位去留。虽然大景天子并无因诸侯无子而夺爵的先例，但毕竟冒险，而且越过正儿八经的世子让国君之弟继嗣也于礼不合。
袁铮凝了凝俊眉，沉声道：“问题就出在，姬伯骏死时，这位小世子还未足月。姬伯骏是在途中得知小世子早产出生的消息的，可得到消息没多久，姬伯骏就因意外重伤，勉强传下口信立这君夫人所生的嫡子为世子，还没撑到昭告国人便咽气了。当时姬伯骏还派人将立世子的事奏报天子，可是当时正值天子病重，京中又生了变故，奏报之人无果而返。
“后来，妫国朝中几个重臣与太君夫人秘密商议说当时妫国正是多事之秋，周围诸侯崛起、群雄环伺，如果这个时候让一个不足月的婴孩继嗣，恐怕会被外敌乘虚而入。据说太君夫人原本就偏爱次子姬仲骥，甚至曾经劝过老妫子废长立幼，所以可想而知很快同意了瞒下小世子之事，对天子谎称姬伯骏无后，请让姬仲骥继嗣。不多久后，产下小世子的君夫人又因分娩时亏损太甚而去世，君夫人身边伺候的宫人以及当时随侍姬伯骏出访的人都一一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活下来的这位老宫人，与宫中的总管内侍乃是亲兄弟，被及时调去其他宫室，佯装不知情而躲了过去。”
“那这小世子……”洛泱泱询问地挑起眉头。
袁铮知道洛泱泱要问什么，摇摇头，“无法确知。经历这次大事后，那老宫人当年大病了一场，数月痊愈后也成了惊弓之鸟，再不理会外间种种，只求保住性命。此番找到此人也是费了大周折。也是因为妫国已亡，无人再威胁到他性命，我等又以重金利诱，他才愿断断续续将当年之事吐露。据说早年宫中有零星传闻，有说小世子出生不久就夭亡了，有说寄养在哪个夫人名下，有说流落民间的。如今，当年参与此事的太君夫人与几个老臣也都早已相继亡故，能确知此事的，恐怕就只有下落不明的妫君一人了。”
看见洛泱泱凝眉不语，袁铮趁机试探着提出一个他一直感到奇怪的问题：“郡主……是如何得知那姬伯骏有子嗣的？”
正在沉思的洛泱泱闻言拢了拢神，随手拿起桌面上的铜灯剔，要去拨案几上那座青玉莲台的灯芯。袁铮忙伸手接过代劳，便听见她缓缓道：“姬伯骏出访季君，是太康二十八年一月之初。当其时，一个从陵州出发往息国的车队也在路上，正好与姬伯骏的车马相遇。两厢行过礼，姬伯骏听闻羿国车队里送的是羿国国君的七小姐，见他们人丁单薄，恐为山匪所劫，特意送了两个身手好的侍卫给七小姐随行护送。没想到……数日后，姬伯骏自己竟因走马时意外堕马伤重不治。”
袁铮越听越是瞪大了朗目，“郡主……当时，您在那车队里？”
洛泱泱点了点头，“当时姬伯骏一行就因为得知小世子降生之事而人人面上带喜，还请舅父他们饮酒。我那时不过两岁。这些事，是舅父告诉我的。”
袁铮眼神暗了暗。他之前就听说风妤郡主的母亲早逝，君夫人苏氏恨风妤的母亲入骨，趁着她一死就怂恿国君将风妤郡主远远地送到息国，美其名曰“求道”，其实就是让她自生自灭。全赖郡主的舅父建安将军左擎一路追随保全。
而洛泱泱也正是登入风妤的身体后继承了这些记忆，产生了许多的疑惑。她还在想着妫国小世子这件事，自言自语道：“若这小世子是在那年冬至前后所生，这生辰倒是对得上……”
袁铮见微知著，问道：“郡主……可是对姬公子的身世有所怀疑？”
洛泱泱对袁铮并不隐瞒，“按常理来说，就算靖兰的母亲身份再卑贱，好歹已经是国君正经的妾室，靖兰受到的待遇不可能如此不公。即便因为才华出众又无所依仗而遭嫉妒，在于国君来说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怎会让他三番四次落入险境而不顾，甚至在没有过犯的情况下送他入狱呢。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靖兰不光不是他的亲骨肉，还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袁铮玩味着点了点头，“这点属下也疑惑过。但如今，这小世子的事已经成了‘无稽之谈’，无据可考，无人可证，恐怕……”
洛泱泱抬眸注视着袁铮炯炯的双眸，“只要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一定会有痕迹留下，只是深浅的问题。”
袁铮心中微微一动，“这么说，属下倒是想起一个细节。那老宫人年纪老迈，说话语无伦次，但含混中提到说小世子刚出生时，他曾亲手从产婆手中接过小世子带他沐浴。他见小世子肋间有一暗红色印痕，当时只以为是分娩时留下的血渍，仔细搓洗才发现乃是一个红豆大小的竹叶形胎记。如果姬公子身上也有同样的胎记，即便不能作为证据，也至少能够验证您的猜想。”
洛泱泱看向袁铮的目光中露出赞许的神色。如果能够证实姬靖兰其实是姬伯骏唯一的嫡子，而不是姬仲骥的庶子，那他将来继承妫子的爵位就更加名正言顺了。只可惜这消息到得晚了一步，要是早些日子，姬靖兰还在病中任人摆布，想求证还不容易？如今怕是要花些工夫了。
洛泱泱冲袁铮笑了笑，娓娓道：“袁铮，你辛苦了。给你和你手下弟兄们的赏赐已经交待账房了，你随时去取。你自从在我身边当差就难得回家，家里的事情都顾不上。我已经安排人将你老家的宅子修葺一新，旁边紧挨着你们家农田的茶山也是极好的，我已替你买下来，又雇了几户逃荒的人家来种作，以后两老就不用自己辛苦耕耘了，你两个弟弟也可以专心读书。过两年，等你妹妹及笄，我再出面给她说个好人家。”
袁铮神情一滞，才连忙起身跪倒，用长长一个跪拜掩去双眼和声音中的错愕和激动，“属下，谢郡主大恩。”以袁铮的聪明，自然深知这些赏赐既是郡主的恩典，又是她对像自己这样手握她秘密的人的驾驭之术。可是，拿家人安危拿捏一个人容易，对他家人照顾得比他自己能想到的还周到齐全却太难。
他在郡主府任职数载，从来不知郡主竟然能对像他这样一个下人的所需所想如此体恤入微。其实，只要自己忠心不二就不必忌惮家人过着郡主安排的生活，就正如郡主信任自己，将她的机要之事交到他手上一样。
袁铮谢过恩后，又向洛泱泱汇报了一些其他一并查探到的信息，商讨下一步的行动。两人密谈至将近四更，桑梓在外面催请了几次，洛泱泱才有别了袁铮去安歇的意思。
看着桑梓进来伺候洛泱泱休息，袁铮道：“郡主，这一个多月，属下都不在郡主身边，心中颇觉不安……”
洛泱泱摆了摆手，“你不在时，你手下的屠云、张禾他们几个都很得力，你大可以放宽心。”
袁铮犹豫了一下，跪地请命道：“今夜可否让属下为郡主守夜？”
洛泱泱休息时，屏风外有彻夜守着灯火听命的婢子，槛外有守夜的内侍，廊下还有夜间巡逻的侍卫，却不多会让侍卫来槛外守夜。
洛泱泱微微一怔道：“你连日风尘仆仆的，辛苦了，这里不用你，快去歇息。”
她无异瞥见袁铮似乎有点落寞的神色，忽然意识到有时允许某个属下守夜，应当也是亲近之意，于是又补充道：“你明晚来。”
袁铮方才略微暗下去的双眸又一亮，磕头谢恩离去。
袁铮离开洛泱泱的卧房却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廊下等了片刻，直至桑梓出来，迎了上去。
桑梓看见袁铮还没走，暗自嘟了嘟嘴，一边抬脚往前一边公事公办道：“袁统领还有什么事，明日再说。郡主今日已经非常疲惫了。”
袁铮紧随着桑梓的步伐。他腿长步子大，即便桑梓有意走得急了些，他也能不紧不慢地跟上，“谢谢提醒。袁某只是想询问一些郡主的情况。”
桑梓这下停了下来，故意将手中的风灯略微抬高，好像要照清袁铮的表情，挑眉起眉来微露嘲讽之色，“呵，这就奇了，郡主身边的近卫皆是袁统领的人，袁统领只会比我了解得更多，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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