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昭幕盟约
距离斩杀雷纳一行已过去两天，终南林也快走到尽头，苏影有些烦躁。
每日雷打不动的修炼已经停了两天了。
不是他不想修炼，而是……这种由心而发莫名其妙的烦躁感让他总是静不下心来修炼。
苏影曾细细想过这烦躁感的来源。
最终，他找到了源头。
那是一种极其稀薄的不安感，就好像发现隔着一座大楼，与自己平行的窗户里架着一台望远镜，镜头正对准自己的洗手间，巧的是，自家洗手间的帘子坏了。
于是，不管是洗澡还是蹲坑，都不太得劲的感觉。
想到这，苏影猛地一惊。
窥视？
有人在窥视我？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苏影疑神疑鬼地突然蹿上一株大树，举目四望。
浩瀚的终南林就仿佛一片绿色大海从天边一线铺展而开，那些林立起的高山，就像是矗立海中的无数礁石，飞鸟在山里林间腾起落下，无数奇怪兽吼伴着鸟鸣在空中隐约回荡。
一切都是如此静寂祥和。
就在他左侧高山上，那名老头正低头看着树上东张西望的苏影，白眉微挑。
“哦？好敏锐的灵觉，居然能对老夫的视线做出回应么？”
他喃喃低语着，微微一笑，抬指往天上一点，一股无形波动穿过长空，精准击中一只飞翔在天空上的猛禽。
就在这瞬间，猛禽倏然昂首一声唳鸣，绕着天空盘旋了半周，如箭一般俯冲而下，奔着苏影气势汹汹而来，倒是把他吓了一跳，一看之下，随即发现这只猛禽只是普通的凶鸟，并不是魔兽，于是，身躯微微一扭，探手精准扣住这只猛禽的脖子，拎鸡一般拎到眼前仔细观察。
直到看到对方眼中的凶光后，苏影才恍然大悟地自语道：“合着这两天是你这畜牲在盯着我？啧……我倒是忽视了猛禽的猎食本能。难怪，压根没啥威胁感。”
苏影闭眼细细感知了一下，终于确定那种内心深处的不安感已消失无踪，咧嘴笑了。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小半天后，当天边残阳沿着远山洒下昏黄光芒之际，苏影在半山腰上远远看到了豁然开朗的视线。
一座自西南向东北的宏伟山脉被出云河劈为两截，西南方向的山脉为落霞山脉，往东北方向延伸的山脉叫余霞山脉。
终于走出终南林了。
远远地就看见隐隐炊烟与平地上的麦田。显然，那里应该有一个不小的村落。
就在这时，突然，苏影眉头微微一皱。
他隐约听到了前方似乎有惊叫声。
苏影连忙循声追去，不过短短数百米距离，惊叫声就变成了怒喝声与痛呼声，林中也传来轻微的打斗声响，伴随着低沉的兽吼声。
这兽吼声苏影很熟了。
是一种天生亲近土系天地元气的魔兽，长得很像野猪，名为土牙兽。它的本能天赋是将大量土之元素结晶到两枚尖牙上，从而，让那两枚尖牙变成致命的凶器，看着很凶，然而，对于修行者来说，土牙兽甚至还没有白鼻追风兽的威胁来得大。
它更多的是依靠身体本能进行攻击。
从发出惊叫到受伤，这时间还不到两分钟……
苏影可以肯定，林中遇险的人并不是修行者，而是普通人。
掠过层层树冠，苏影就看到了惨烈的一幕。
一名猎手鲜血淋漓地倒在林间空地，大腿与腰部血肉模糊，另一名猎手正拿着一柄短刀与土牙兽对峙。土牙兽被鲜血刺激狂性，瞳孔通红，两柄短矛一般的尖牙对谁男子，喉咙不停地低吼着，右边前蹄不停原地踩踏。
罗哈里知道，这是土牙兽即将发动攻击的前兆，他也知道，自己和身后的好友即将命殒于此。
在这个离家不到二十里地的地方。
罗哈里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在终南林深处活动的魔兽会跑到终南林边缘来，而自己两人又好死不死地当头撞上。
夏尔克感觉眼前的世界都模糊了，在遭遇土牙兽的第一时间，他就遭到了突袭，大腿与腰部被那两根尖牙捅了个对穿，他能感受到自己渺小的生命随着鲜血不停地流逝。
咬了咬牙，他叫道：“罗……别管我，赶紧上树！”
罗哈里苦笑：“夏，你是我兄弟，我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话音未落，土牙兽一声咆哮，四蹄翻飞，如同一块滚落山顶的巨石，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两根尖锐的巨大尖牙在两个呼吸之间就冲到了眼前。
罗哈里惨笑一声。
他不是修行者，更没有修行者的手段，面对魔兽的速度，根本没办法闪避，于是，他只能抬起手中那可怜的短刀，用尽全力狠狠地一刀劈向土牙兽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这柄武器就算砍到土牙兽身上也伤不了它分毫，所以，他瞄准的是土牙兽的眼睛。
就算是死，我也要让这你畜牲明白，我们可不是你想吃就吃的食物！
看着越来越近的尖锐獠牙，罗哈里闭上眼睛等待着飞翔的那一刻到来。
就在这瞬间，他突然听到了夏尔克的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随后，耳边轰隆一声炸响，卷起漫天烟尘，随后，手一麻，手里的短刀脱手飞出，噗嗤一声将一株树捅了个对穿。
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哈里甫一睁开眼就被烟尘呛得连连咳嗽了数声，等烟尘渐散，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年弯着腰，拳头顶在土牙兽的头颅上。
至于那可怜的土牙兽……
是的，罗哈里在这瞬间，只能想到可怜两个字。
上一秒还耀武扬威的家伙，此时半个身子陷入地里，四只前蹄反折向上，露出那土白色的蹄板子，两根尖牙齐根折断，反刺入面颊，除了身躯还在微微颤动之外，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诸……诸神在上……”
罗哈里颤抖着嘴唇，半晌才回神，当看到苏影那极其特殊的黑发黑眸的模样，下意识道：“炎黄人？”
然后，他猛地回神，啪地一声扬手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惶恐地道：“尊敬的昭幕人，请原谅我的失礼，我不该将您看成炎黄人的……”
苏影直起身子，看着一脸诚惶诚恐的猎户，眉头微挑。
昭幕人？
这是什么民族？难道长得和我炎黄人很相似？
那边夏尔克艰难地嗫嚅着嘴唇，气愤地道：“罗……你失礼的是应该先感谢我们的救命恩人！”
罗哈里这才反应过来，翻手又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尊敬的修行者，您一定是诸神派来的使者……真是太感谢了……感谢诸神……”
苏影扫了罗哈里一眼，掠到这个夏尔克身边，看了一眼伤势，伸手点在两处伤口上，用龙气暂时止住血。
“你很幸运，这两个伤口都没伤到要害。”
说罢，转头看向那边一脸虔诚跪在地上闭目祈祷的罗哈尔，淡淡地道：“祈祷完了吗？过来背着你的兄弟回去。”
罗哈里一轱辘从地上爬起，当背起夏尔克时，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诸神保佑什么的，夏尔克实在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道：“罗，你够了！救了我们的不是诸神，是这小伙子……诸神可不会管我们这些四等人的死活……”
往日安静的罗德村今天出了新鲜事。
先是村里最厉害的两名猎手在距离村子五十里的终南林里遇到了魔兽，差一点就死在林里。
当然，对于一名猎手来说，进了林子，是猎手还是猎物，取决于遇到的是什么野兽。葬身在终南林里的猎手可不少。
真正新鲜的是，一位来自昭幕盟约的修行者出手救下了他们，并且随着来到村子里。
这可是稀罕事。
昭幕盟约是神州顶尖大国，排在自由之国、曙临之国、傲之国之后。为中州第四大国，位于中州东北极境。如今，一个神州极南的小村落里居然来了一位昭幕人，而且，还是一位修行者。
不管哪一个身份，在这里都是稀罕事儿！
于是，一窝蜂地挤到夏尔克家门口附近，远远地看着那个帮夏尔克治伤的少年人。
“听说昭幕人和炎黄人很像，果然是真的，你们看，都是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
“嘘！轻点声，你是怕他不知道吗？你难道不知道，昭幕人最恨的就是有人把他们当成炎黄人吗？”
“啊对对对，听说要是有人在公开场合管昭幕人叫炎黄人，就等于向昭幕人立下生死之决，那些昭幕人端地心狠手辣……”
“何止啊！我听说昭幕人因为这事儿不止一次下令要彻底铲除炎黄人。”
“唉……说起来……炎黄人其实……挺好的，还记得当初逃难进大荒林的，住在小溪谷里的那一家子吗？”
“老牛一家？多热心的一家子，他家的那孩子可聪明得很，你们不知道，我和老牛有过约定，等他家孩子长大后，就把我家那女儿给他儿子当媳妇……”
……
苏影听着远远的那些私语，思绪突然就复杂了起来。
从那些对话中，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个村子的人对炎黄人……抱有极大的善意。言语中对当前炎黄人在神州的处境抱有深切的遗憾。
遗憾他们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样，普普通通地活着。
都说雪崩之下，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或许……该换一种说法。
除了雪崩之外，还有更多的雪花仍旧固守着他们的底线，不曾随着雪崩而滑落。
这些雪花，确实是无辜的。
但是……这样的雪花在这中州，是多……还是少？
还有这个昭幕盟约……
替夏尔克处理好伤口后，苏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渐昏暗，围观的众人都已散去，只剩下罗哈里在做虔诚的祈祷。
苏影淡淡地道：“夏尔克，这个昭幕盟约中的人和炎黄人有什么不同？”
听得这话，夏尔克身躯微微一震，看了苏影一眼，咧嘴笑道：“炎黄人要比昭幕人高上一些，然后就是姓名不太一样。或者说，昭幕盟约的人与中州所有人的姓名都不一样。”
苏影笑了，心里没来由地腾起一股极度厌恶，淡淡地道：“比如说，像梅川內酷，日川刚阪这样？”
夏尔克连连点头：“是的，差不多就是这样，很奇怪的名字。当然……最大的不同点在于，昭幕人不像炎黄人这么平和，他们一般都很凶狠。经常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炎黄人平和？”苏影看了夏尔克一眼：“这是你的真心话？”
夏尔克用力点头：“如果让我选择一个邻居，或者兄弟的话，我会选炎黄人，不会选昭幕人。”
苏影笑了，拍了拍夏尔克的肩膀淡淡地道：“这句话就当是你的谢意吧。有缘再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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