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梦
人间八月天,夜晚的风都会裹着溽热。
更鼓过三,谢沣方才处理完公务,洗漱完毕上了榻,竹席薄衾,也仍是热。
他在榻上辗转反侧多时,总算入了眠,睡前最后的一个想法是:莫非正如子修所说,自己真的是火气太大了?
他平素眠浅,今日许是入睡太过艰难,不几久就开始做梦。
梦里头的情景亦真亦假,还在登州府,也是三伏天,楹窗微启,银辉流泻。
他在内间榻上,在虫鸣与清风声里听见女子呢喃,是外间守夜的寻月棠又被噩梦魇住。
实在是奇怪,他竟如灵魂出窍一样瞧着自己,这感觉新鲜又可怖。
他看见自己坐起身,整理好寝衣,穿好鞋子出门,在外间点上了一炉安神香,而后便静静立在榻侧看寻月棠,见她黑发如瀑,流过秀气脸庞,搭在帛枕上,又垂过塌沿。
可瞧着瞧着,榻上的寻月棠就突然不见了,如同变戏法一般
这戏法一点也不逗乐,谢沣惊醒,皱着眉从榻上坐起,趿起鞋就往外间跑。
外间榻上,寻月棠真的不在!
他一瞬失神,直到扫过榻上光秃秃的锦褥,才想起来——
林勰今日为他停了药,外间也不需人守夜,寻月棠已搬回西苑去住了。
他长舒一口气,转身坐在了寻月棠平日眠的这方榻,交手静思:平心而论,寻月棠在外间这些日子,并未受累起身过,反倒是自己,几乎是日日半夜闻着梦呓而起,专门为她燃香。
按道理说来,这姑娘总算是走了,自己能睡个囫囵觉,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怎还先不得劲起来了?
谢沣摇头,习惯这事儿,当真害人。
又吹了片刻风,身上冷汗都干透了,他才苦笑一声,回了内间。
——
登州虽贫,地方却大。州牧府虽然装饰简陋,但却有前后三进院,东西中分了三路,可住二三千人。
又几日,浩浩荡荡的赤羽营士兵总算是抵达了登州府,也没想着再寻住处、另外扎营,就打算在州牧府住下。
这些人都是登州户籍,如今换了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再回故乡,不说泪满前襟,也总是感慨万千,一行将士看着州牧府上高悬的“登州”二字久久伫立。
谢沣、林勰与王敬在府门口相迎,见对面人如此,也未催促。
还是带队的将领先回神,带着一众赤羽营士兵,一道向着面前三位将军行了军礼,“赤羽营张冲,拜见三位将军。”
“众将士行路辛苦,”谢沣未着甲胄,穿一袭红色元边武袍,上前一步将张冲扶起,“府上已备了宴,今日既是接风,亦是庆功。”
这一支队伍前几日巡城截破一支北狄匪盗,穷追五十里,追回银钱货物逾万两。
虽他们托说是北狄匪盗,可其真实身份如何,凉州大营上下都心知肚明。
北狄四部割据,有人归降,自也有人滋事,有人在互市中吃到好处,就有人想在劫掠上扳回一城。
如今这只是个引子,八月过后,草野渐荒,北狄人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侵犯之事就会越来越多。
赤羽营这场追剿狠狠敲打了北狄,算立一大功。
“他们说自己是匪盗,”张冲起身,冲谢沣憨厚一笑,“那可真是舞到祖师爷门口了。”
谢沣笑笑,“今日大家敞开了喝。”
正说着,从舆车上下来一人,身量修长,着烟灰色文士长衫,持一柄素扇,面带微笑,开口便问:“可不醉不归?”
正是为谢沣占星辨位的郑先生,郑从拙。
谢沣遥遥一拱手,“可不醉不归。”
一番休整之后,先头的百余亲兵与后来的赤羽营将士一道在院里拉了风灯、布了桌椅,纵是州牧府院子着实阔,也占满了二重院落。
谢沣与其他将领落座在二进院的中堂,雕花门大开,透过两进院落相隔的月亮门,可直直望尽所有桌席。
酉时开宴,天上如拢了一副烟霞巨幕,正从四方慢慢合上。
众人吹了火折子点起风灯,微微跳动的暖黄光晕与暮色相互衬映。碗筷布置的轻响与将士相谈的高声彼此应和,热闹如同年节。
李伯起了酒窖,抬出老酒,红封起开,冽冽酒香就在空气里流动开来。
寻月棠着七分袖的烟紫衫子,照例是露出一双纤细白嫩的腕子,手捧食案、踏着酒香而来。
今日时间紧,赤羽营的火头军尚不能到位,虽临时聘了几个帮工,但厨房事宜应还是不轻快。
谢沣坐正堂主位,以手支颐,静默看着寻月棠淡笑而来,心里纳闷,她现在看着怎么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以前,好似是有些小性子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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