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无心
每届学生有每届学生的青春，却都有大同小异的高考。
练英雄吃了二元钱早饭，背着背包到教室晨读。
不能不背着啊，里面有四万多块钱的巨额财产。这真让人头疼。花吧，好像什么也不缺；不花吧，老是带在身上也麻烦。
至于存银行或者给妈妈，都不是可行之路——同学，钱哪来的？打怪掉的？剧终！
带着这个烦恼，练英雄的晨读完全没法专心。最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能快速花掉这笔钱，并且为自己这个绝妙的办法点了10086个赞。
晨读到一半的时候，练英雄收到了一张小纸条。
本班的座位是按成绩排序，简言之，成绩越好，座位越靠近讲台。但练英雄没有这个待遇。
因为身高突出，一米八五的大竹竿，坐第一排的话，后面一列的同学都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根本看不到黑板。
所以练英雄坐的是最后一排。
所以，现在收到的这张小纸条，是跨过山河大海、穿过人山人海而来的。
“终日思君不见君，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C”
署名是一个悲伤的表情符号。练英雄看字迹就知道她是谁：坐第一排的黄亭。
说起来，她也是“座位成绩排序”的例外者。她坐第一排不是因为成绩好，是因为矮。
练英雄其实有点不理解，你一米五八的身高，但凡考虑过怎么跟一米八五的男朋友过恋爱生活，就不会老是给我传小纸条。
何况你一个整天憋古典诗词的文科女鸡头，为什么要来理科尖子班当凤尾？
练英雄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这张小纸条的时候，前面座位的瘦猴孙奕林又一脸委屈地转身递来五张小纸条，低声道：“英雄哥，这些纸条来自五湖四海。”
瘦猴的意思是，纸条来自不同方位的女生。
一张也就算了，同时来六张什么意思，暗标竞拍还是咋的……
练英雄痛苦地挠头。这恼人的青春。
同桌李健峰想抢纸条看，练英雄敏捷地做出了掩护动作。这是对那六位女生的基本尊重。
李健锋，外号“健圣”，高个，成绩差，专长篮球；富三代，大胃王；瘦弱，黑眼圈严重，尿频。
健圣卑微地问道：“英雄哥，怎么女生都喜欢你啊，教教哥们呗！”
练英雄沉吟了两秒：“她们都想骗我免费辅导功课？”
健圣：……
练英雄本来想不回复的，但想想还是不好，因为如果不回，她们肯定没心思听课，要患得患失一早上。
而且，也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她们死了这份觊觎之心啊。
于是他提起圆珠笔，在每一张纸条上直接回复。
……
“终日思君不见君，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C”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乐乐”
——天天向上，来日方长。
……
“英雄，午饭后请你喝水啊！^_^”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
“上次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我呢！你的爱好兴趣是什么？”
——游山玩水！
……
“高考临近，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却日日神思恍惚。燕子”
——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长。
……
“星星是银河递给月亮的情书，你是世界赠我的恩赐。蓉儿”
——有这样的太阳，你何须悲伤，阳光洒在脸上，你不必惆怅！
……
练英雄一一回复完毕，不禁为自己的文采洋洋自得。
这样回复，既表明了自己志存高远，从而委婉地拒绝了她们，又不会太伤女孩们的心，实在是……有才！
于是练英雄把纸条分别折好，交给专业小纸条传递员瘦猴。
希望女孩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老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
练英雄摇摇头，打算专心练英语口语。但没过一会，齐刷刷六张新纸条又递了过来，瘦猴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次所有纸条的内容都很简短，而且除了署名不同，其它内容竟完全一致：好啊(害羞表情)
孺子可教也！练英雄不由得点头，露出欣慰的微笑。
……
第一节数学课，任课老师何儒，是个谢顶中年，处事公正，性格果敢，兼班主任。
众所周知，这时候应该有转校生。
果不其然，上课时何老师领进来一个女插班生。
女生站在一米七的何老师身边，比老师还高了一拳头。虽然在头发的厚度上老师吃了亏，但也可见女生之高。
马尾长发，瓜子脸白皙无暇，眉毛乌黑细长，鼻梁亮直，右嘴角微向上斜，似乎总在坏笑。
加上全身名牌休闲套装，匡家板鞋，整个人往讲台边一站，后面的黑板仿佛就成了宇宙中的背景黑洞，只为衬托出她阳光明媚、光彩照人。
女生们照例是难免要有点自惭形秽的，男生们则照例要幻想欢呼。连练英雄也停下数学题演算，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套路戏。
“请你介绍一下自己吧。”何老师说。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新来的插班生，姓柳，名无心！柳无心！请关照！”女生嘴角微扬，声音清脆地说。
介绍完毕，同学鼓掌时，不知道哪两位男生抽了什么筋，竟然哈哈笑了两声，虽然应该是很快就捂住了嘴，但这两个短促的笑声却显得非常不礼貌。
何老师脸色一沉，让大家把掌声停下，面向后排说道：“李健峰同学，来，请和大家分享一下，刚才你笑什么！”
健圣只能畏畏缩缩地站起来，说道：“老师，我刚刚想到了一个笑话，对不起。”
“那就和大家分享一下，让大家也乐一乐吧！”何老师揶揄道。
“好的，老师。”健圣道：“我给大家表演一下笑里藏刀。哈哈哈哈刀哈哈哈哈。”
全班哄堂大笑，连何老师也不禁莞尔。本来这事到这就算是过去了，毕竟算是给本班找了个台阶，不至于在新同学欢迎仪式上丢了脸面。
但没想到事情没完。
“那么，李健峰同学同桌的那位高个的同学，您笑的是什么呢？”新来的插班生忽然指着练英雄问道。
声音清脆悦耳，没有一丝火气，但每一个人都似乎听到了大火燎原。
练英雄一愣，目光睽睽之下，只能也礼貌地站了起来。
“我刚才笑了吗？”他一脸无辜。
“笑了！”插班生笑道。
“没有啊！”他想蒙混过关。
“亲眼所见！”插班生不依不饶。
“真没有！”他拼死抵赖。
“你发誓！”她使出了全世界最幼稚但也最有效的禁忌之术。
“因为刚才李健峰把笑里藏刀的笑话说给我听，太好笑了，一时没忍住。”他面带羞愧。
“没有啊，我是在心里想的，没有说出来。”健圣及时澄清。
尼玛！练英雄瞪了同桌一眼，后者把脸撇向另一边。
何老师赶紧打圆场，毕竟练英雄是他最喜爱的得意门生：“啊，上课时间到了，那个，柳同学，你去那边的位置坐吧。”
“不！你必须说出来，刚才你为什么笑！”插班生美丽而倔强。
“真不能说。我给你道歉！”练英雄苦笑道，虽然他也有点火气了，但他有错在先，态度必须端正。
“我要求你说出来！”插班生把书包往讲台上狠狠一放。
练英雄沉吟了两秒：“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哲学问题——无心插柳柳成荫。”
全班死寂。何老师脸色变幻，精彩无比。给练英雄传纸条的女生们，脸蛋瞬间红扑扑。男生们心领神会，把脸憋成了猪肝色。
无论如何，包括练英雄在内，全班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么强势的女插班生，遇到这种情况，呵呵，这事没法善了了。
“就这？”插班生的笑容忽然如花绽开：“我还以为你说我丑呢！”
她拿起书包，径直往练英雄走来，后者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她书包里绝对有炸弹！
然而，插班生柳无心走到李健峰旁边，娇脆而客气地说道：“李同学，你坐那边那个空位好不好？谢谢你啦！”
健圣：……
练英雄：……
高三的书本挺多的，健圣搬了四次才搬完，把位置腾给柳无心。
何老师伸手抓了一把头发，可是没抓到，于是灵机一动地宣布：“好了，上课！今天我们复习一下复数的几何意义……”
练英雄端坐如雕塑，目不斜视，专心听讲。
柳无心微微一笑，从桌子下把手伸到练英雄身侧，低声道：“重新认识一下，柳无心！”
练英雄低头看了一下她的手，白皙修长，但他没伸手，只点头道：“你好，我叫练英雄。”
他想继续装作要专心听课，但那只小手就一直倔强地伸着，摆出了不握个手决不罢休的态势。
练英雄只好屈服。
柳无心坐他左边，伸的是左手。练英雄本来应该伸右手的，但鬼使神差之下，他匆匆伸出了左手。
这就没法正常握手了。事实上，练英雄是把自己的手背放到了小手的手心。
练英雄被紧紧地握住了。
柔弱无骨。
然后，一声惨绝人寰的喊叫震得天花板上的摇头风扇都瑟瑟发抖。
“啊~~~！”
全班停下来望向最后一排，大家都是物理尖子班的，智商在线的，人人都知道，我们的学霸练英雄大佬，最终还是被新来的女插班生复仇了。
练英雄脸红耳赤地抽回骨头可能碎了的手，而柳无心笑嘻嘻的面色如常。
讲课继续。练英雄拉着个脸，欲哭无泪。忽然女插班生柳无心问道：“你怎么还没有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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