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桓萤多谢神女恩赐!”桓萤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当桓萤再抬起头的时候,唇边漾起笑意,像扑扇着翅膀的蝴蝶,她的眼里满是憧憬的神色,是对崭新的未来的憧憬。
诸萦颔首,继续道:“既如此,有些事,吾便交由汝去打听。”
桓萤双手抵额,低垂着头,静听诸萦的吩咐。
上首继续传来诸萦的声音,“卫国的百姓,平日耕种,大多种些什么,是米,还是粟。所施肥料为何,耕种时用什么器具。赋税几何,可足温饱。
一户人家,常有多少田地?”
诸萦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或许不够精确,寻常记下未免太过麻烦,应当制定个标准,这样即便是观测起来,也能方便直观上不少,所以她略一思索,又道:“大抵便是将这些列举下来。
诸如,百姓们常种的是粟,那么有多少田地用于种粟,一亩地大致是多少的收成,而种稻的数量次之,那么有多少田地是被用于种粟,一亩地的收成又是多少,依此类推而录。
至于百姓在田地间,一共有哪些作肥的法子,哪些是最常见的,哪些次之,再次之。
而百姓各有多少田地,亦不必一一收录记载,尔可将田地所有分作数个等次,低于一亩地的人有多少,一亩至五亩有多少,五亩至十亩地又有多少,还有多少是在百亩之上的。”
诸萦越是说,便越觉得这是个大工程,即便桓萤贵为公主,但她又非三头六臂,纵使可以寻人襄助,在交通闭塞的古代,这恐怕也太过复杂,难以完成。
所以诸萦又打了个补丁,“不必一户一户的查探……”
诸萦说着就一顿,她是想仔细说,可又觉得这般凭空说,好像不太容易理解。
她把跪坐在地上桓萤叫至案几前,和她面对面,然后又吩咐一旁侍奉的婢女进屋子里拿出布帛并笔墨。
没有让诸萦自己动手研磨,侍奉的婢女十分自觉的在一旁将墨研好。
诸萦将毛笔沾墨,然后在布帛上画起了非常简略的图形,大概就是粗糙版的城池,里头还有些三两笔的小人和房子。诸萦画完之后,又在上头认真的在东西南北中分别画了一个小圈。
对正聚精会神瞧着布帛上图案的桓萤道:“一座城池人口众多,想要全部探查清楚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你可以按规律只挑选其中几十上百户。
亦或是在城中按照方位分别随机抽样……”
正在解释的诸萦一顿,她看着桓萤微微蹙起的眉头,和不解的神色,意识到自己说的好像有些超纲了,尤其是有些词汇,对她们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可能过于晦涩。
所以诸萦抿了抿唇,用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来掩饰她的尴尬……
“天界之语,与尔等略有出入,故而稍有晦涩,难以听懂,也是常事。若是汝有何处不明,亦可向吾询问。”
桓萤睁着一双明眸望着诸萦,四目相对,就在诸萦准备笑得再深一些,展现出自己的和善时,桓萤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妾愚钝,不知何谓随机抽样,恳请神女赐教。”
于是诸萦便绞尽脑汁,尽量用桓萤可以理解的话,来简单解释了一番。
再漫长的一教一学中,诸萦不但教会了桓萤何谓随机抽样,连同系统抽样、分层抽样,还有条形图、直方图也一并简单的讲了讲。
到了最后,诸萦摇了摇头,颇为感叹的说:“汝甚聪慧,他日若是有机会,吾亦有有些算术之法,可一道教了。”
感叹完之后,诸萦最后叮嘱道:“吾虽是令汝查此田间杂事,但用意不仅于此,寻常便是派些司农的小吏亦可,何必令汝长途奔波。
所以汝需记得,此行,务必多听多看。拘泥于王宫之内,庭院之中,眼里也只能剩下四四方方的天空。若是真的想要有所见地,在政事上大放光彩,那么仅仅是博览群书,恐怕不够。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待汝归来时,想来与如今,会大不相同。”
桓萤原本虽也是毫无异议,但心中不免疑惑,正如诸萦所言,这般小事,若是派专司农事的小吏,或许比她要做的更快更好,何故要令她去呢?
此时听了诸萦的解释,桓萤才知道她这番安排后的苦心。
桓萤不由心悦诚服,神女不愧是神女,所思深远,非她所能及。
既然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好了,又将法子细细的解释给桓萤听过,诸萦便不再留桓萤在院内。
待桓萤离开之后,诸萦乍然放松坐姿,随意的托着脸,一只手转动着杯子。其实她才不像桓萤想的那么深谋远虑,单纯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很多在桓萤眼中可谓是惊世之语的话,在诸萦眼中只是寻常。
而且她交代给桓萤的事情,在她看来,只是另类的游学,是带着任务的游学。人的眼界是有限的,待桓萤真正见识过了卫国各地的民俗人情、风土面貌,视野和心胸才会变得开阔。否则,桓萤永远只能是在深宫挣扎,总是心怀不甘,满身少女愁气和愤懑的卫国庶公主。
任凭她多有聪明才智,也是无用。
诸萦记得,即便是这个时代,应该也有许多的学子,会在各地游学,不单拘泥在某地,乃至某国,而是诸国游历。待学成后,对各诸侯国之况,了然于胸,最后才择一心仪之国,一展抱负。
在诸萦看来,这样的过程,还是很科学,很有道理的。
先前忽悠了一个老道士,现在又费尽心里安排了桓萤,诸萦虽然没有做什么体力活,却觉得自己快要累散架了。
诸萦站起来,绕着院子走了几圈,感觉没了那股子疲倦,却愈发无聊了。
看来就算真的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未必是快乐的。诸萦觉得她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有的小说女主,穿越之后会受不了宅院中的日子,非要私自出府,从而发生一系列‘可歌可泣’的故事了。
诸萦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挺早的,她突然意动,不如去王畿寻颉叔和砚他们好了。
有了想法之后,动作总是分外迅速,诸萦很快就换好了衣裳,稍微整理了一番,确保没什么问题之后,她就使用技能瞬移到了客舍内。
从她住的屋子里推门而出,本欲看看砚如何了,谁料房门是虚掩着的,诸萦敲了两声无人应答,才推开门细瞧,原来里头并没有人。
也不知晓砚和公孙先生去了何处,不过,屋子里头东西都还在,想来只是暂时出门去了。
他俩不在,留在客舍内也无甚意思。
因为颉叔并非日日都来此客舍,而身为客舍主人的桯俨则更是令诸萦不想打交道。
怎么说呢,或许是因为诸萦穿越后特别灵敏的感官,所以她能察觉到,虽然桯俨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懒洋洋,对外物无甚兴趣的模样,但是他其实极为睿智,真正深谋远虑、心有成算的不是诸萦,而是他。
这样的人,轻易不能打交道,否则很容易被看穿。
再加上诸萦曾经听过桯俨和颉叔的对话,知道这样心气高傲之人,是很难轻易被打动的。
当然,就诸萦自己而言,她未必非要收拢这个人材,请他出山。但是若有一日,真的要请他的话,至少诸萦自己,是该令他自愿臣服的。她的神女身份,之所以能让那么多人恭恭敬敬,很大原因是因为她的遥不可及,还有人们对神明飘渺未知的恐惧感。
他们自觉在神明面前,便如蚂蚁一般渺小,可以被轻易抹杀。
如果诸萦也想对桯俨起到这种效果,那么即便是在未表明身份时,也应该与他保持距离。并且适时展现出些不凡之处,但要点到为止。
只有这样令他觉得不可思议,又无处琢磨,将来他知晓她是神女的时候,便不会有过多的诧异,而是觉得本该如此。毕竟通晓如此多不凡之物,浑身上下又始终透着股令人难以亲近的距离感,不会是神女,又该是何人呢?
以有心算无心,诸萦完胜。
所以当诸萦下楼的时候,瞧见执着毛笔沉思的桯俨时,也未询问砚和他叔父的下落,而是对着桯俨微微一笑,疏离而不失礼。
然后诸萦便走出了客舍,半点也不理会桯俨脸上满是探究的神色。
经过这几日的熟悉,诸萦对王畿早已不像之前初至时那般一无所知,只能漫无目的的乱窜。
她想了想,往最热闹的昉阳门去了。
过去的路上,诸萦觉得嘴馋,便在一个小贩的摊前买了份饴糖,不过这饴糖倒是挺贵的,用叶子包裹着,里头只有五六颗,便要了诸萦整整一百圜钱。
而且这饴糖杂质还挺多的,甜味亦不浓,放在糕点亦或是菜里头,应该也不太服帖,诸萦认真的思考起来,若说合适,以她浅薄的现代人眼光来看,自然是白糖好一些。
等桓萤将卫国的作物和耕种方式探查清楚,如果能够帮作物的产量提高,亦或是寻到些高产的作物,然后广而推之,届时再试试把白糖苏出来。
其实也不一定,百姓未曾温饱,但是享乐一贯是贵族们的喜好,按那些王室和大贵族们奢靡的习惯,说不定将白糖造出来之后,也会颇受欢迎。
物以稀为贵,若是能趁机哄抬白糖的价格,像是她之前在卫王宫吃的那条,似乎叫乌什么鱼来着的鱼那般珍贵,明明贵比千金,却还多的是王公贵族竞相聘买,那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诸萦光是想着,脸上就不自觉露出笑意,眉目舒展开来。
不过这事还不着急,赚钱的法子多了去了,她又是神女的身份,不必忧愁于钱财。既然打定主意要做个肆意洒脱的假神女,之前还那么辛苦的立人设,何必执着这些辛苦的事情。
再说吧。
诸萦高兴的抿着唇,一眨眼就抛诸脑后。
正闲逛呢,诸萦就瞧见城墙处似乎有一堆人在指指点点,像是在围观着什么。
她有些意动,想过去看看,但是见那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的,自觉似乎没那个把握可以越过层层障碍挤进去,就有些犹豫,此时恰好一个老伯从那里头挤出来。
诸萦上前两步,拦住老伯,露出一个自觉和善而又不失年轻女子的明媚的笑容,“这位老伯,不知前面发生了何事,为何有那么多人拥堵在那?”
老伯虽然是平民,但是穿的整整齐齐,很受王畿数百年的底蕴熏陶,甚势开化明礼,被诸萦拦下来询问,也呵呵一笑,耐心的同诸萦说了起来,“哦,前头啊,是吾王思慕淑女啦。
前些时日,吾王狩猎归来,在城中瞧见一位容貌姝丽、人才出众的淑女,本欲策马相寻,谁料中途惊现刺客,令吾王与淑女失之交臂。
刺客虽然没能伤了吾王分毫,可不见淑女,却令吾王日夜难寐,辗转反侧啊。因为相思过甚,致使吾王卧病在床,宫中医士束手无策,所以才在城中张贴布告,广为寻人。
凡是能有淑女踪迹者,赏十金,能将淑女带至王宫者,赏百金。”
说着,老者还高兴地笑出了声,“妙哉妙哉,吾王年过及冠,终于有了思慕的淑女,想来不久后,宋王室便有了后继的小公子了。”
诸萦大为不解,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很没有眼力见的问了出来,“可万一寻不到那位淑女怎么办?”
谁料老者直接瞪了诸萦一眼,诸萦觉得他的胡子都要被气的翘起来了,“此乃上天赐下的姻缘,如何会寻不到,吾王堂堂一国之主,在王畿内,如何寻不到一位活生生的淑女。你这丫头,真是好生愚钝。”
诸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诚恳的道歉道:“还请老伯您见谅,是妾失言了,王上如此诚心,定然能寻到那位淑女。”
老伯的面色这才好了不少。
诸萦知道了原委,也就息了挤上前看布告的心思。她同老伯打过招呼之后,就朝着别的方向去了。
留在原地的老伯,原本正准备朝回家的方向行去,可是迈开步子的时候,戛然挺住,他眉头紧锁,又往诸萦离去的方向看去。
老伯自说自话道:“真是奇了,怎么瞧着方才那姑娘有点眼熟……”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撅着嘴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可能不可能,这姑娘可比画像上的要标志多了。定然是老丈我想金想出癔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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