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过来
江栀匆匆出了荣安堂。
刁准一来,她便走了,显然对刁准方才的举止生了芥蒂之心。这无疑是打了刁准的脸面。
他面色有些不虞,犹豫片刻,起身大步追了出去。
屋内的气氛静窒片刻。
楼氏对着屋中面面相觑的女眷呵呵冷笑道:“爷们爱重她,她却恃宠生骄。也是她爹因挂怀亡妻,才对长女娇纵了些。她底下两个小的反而乖巧。”
楼氏是继妻,在外人面前一贯装得慈爱,这话出口,难免叫人觉得她待江栀刻薄。且她虽然不乐见江栀高嫁,但又唯恐贬损江栀太过,到时这桩亲事一黄,江县令恐怕要怪罪她。
又讪讪找补道:“男人若一心只守着圣贤书里条条框框的规矩,为人处事老实懦弱,又能有什么出息呢?都怪江栀小题大做,我日后自会好好教导她。”
楼氏为攀附权贵,丝毫没有怪责刁准的孟浪无礼,反将过错都揽到江栀身上。
她姿态摆得这样低,刁家的女眷倒是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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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准出了荣安堂,远远见小道尽头匆匆离去的身影,快步追了上去。
一直快到景昃院,一行人终于被截在一丛芭蕉树下。顾嬷嬷与湘乔面面相觑望着他,神色茫然又有几分惊讶。
“江栀呢?”
“大姑娘不在荣安堂么?她只让我们回院子取几张先前做的帕子。”
顾嬷嬷并不清楚荣安堂里发生了何事。先前听江栀的吩咐,似是要准备给刁家的回礼。因怕贵客久等,两人还特意走得快些。
刁准看二人神色,不似作假。可他才从荣安堂出来,江栀出去后一直并未再回转。
他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上青浅的胡茬,低低嗤笑一声。向来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见得多了,像江栀这样让他吃软钉子的,倒是少见。终归是要娶回家的,她既想作弄他,他也不妨陪她玩一玩。
另一边,江栀在打发走顾嬷嬷和湘乔后,一见刁准追了出来,立即借着花木的遮掩,沿着院墙往荣安堂的侧门而去。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本想往景昃院的方向,将刁准引到江柔面前去,借此生事搅浑这潭浑水。但她既隐约猜到刁家为建昌侯府而来,便笃定将江柔牵扯进来,自己未必能幸免于难,反而会使本就糟糕的处境更雪上加霜。
而刁准行事霸道肆意,江栀不敢与他硬碰硬。她若强行悔婚,到时得罪了人,难免招致报复打击。这样的结果,江县令必然第一个不能容忍。
仓促之中,江栀只想先躲着他,等人走了,再适时装病。若她身染恶疾,刁家总不至于娶一个病秧子回去。
只是今日是她与刁准下小定,她方才既在荣安堂露了面,接下来却躲着不见人,只会令所有人更难堪。
且她方才一时情急冲动,下了刁准的面子,此时又避着他,显见生了嫌隙。将来再装病,这心思便是司马昭之心,恐怕难以取信于刁家……
想到这一层,江栀脚下的步子又踯躅起来。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退婚,哪怕再艰难,她或许都不得不做出一点牺牲,先安抚住刁准。
江栀返身又往荣安堂去。
刚转过墙角,便见前头一株荼蘼花树下,玄黑的袍角一闪。
“哎!你过来!”
江栀冲他叫道。因着心中十分别扭,她的语气有几分嗔怪,却又要极力显得柔和,听上去倒像是欲擒故纵的撒娇。
这样软糯的娇嗔令江栀赧颜不已,她有些不敢看他,迅速背过身子,躲到了墙角另一边。
她盘算着,要先给刁准一点甜头尝尝,主动亲吻他,然后再装作羞涩匆匆跑开,接下来不敢再见他,也就顺理成章。待他回了京中,再写两封情诗给他,倾诉衷肠。而后再买通大夫,一步一步,徐徐图之。
只是要迈出这第一步,比登天还难。但刁准这样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若不付出点代价,又如何肯轻信她真的心悦他!
她只能以此举麻痹他,显示自己方才在荣安堂是一时拿乔,却又在私下与他玩着若即若离的把戏。
她越患得患失,迫不及待投怀送抱,刁准自然越不疑有它,甚而可能对她生出厌烦不耐。这是打消刁准疑心,取信于他的策略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只是主动去撩拨刁准那样的人,无异于玩火自焚。
可江栀想不出别的法子,令他放自己一马,又不会招致他的忌恨,将来能相信她是真的病入膏肓,无法完婚……
江栀在这头暗自心思纷扰,而墙的另一边,男人脚步声一顿,转身往这边走来。
她深吸一口气,心腔里一颗心不禁砰砰剧烈跳动起来,仰头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的脚步声在这一刻好似森严的阎君压迫而来,一步步落在她心尖,令她压抑到窒息,紧张得浑身轻颤,只觉心头压力如山。
虽然在她的想象里,她能为了将来豁出去,不过是一个吻。可他方一靠近,她便觉受不住,心生退意,拼命想要逃离。
他转过墙角的那一刹那,江栀心弦绷断了一根,匆匆转身,逃也似的,埋头往前疾步走去。
事到临头,抗拒的情绪迫使她心生退缩,落荒而逃。
可得罪刁准带来的报复和恐惧又令她纠结摇摆,犹豫不定中,她望见荣安堂虚掩的西侧门,颤抖着手,逼迫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她要狠下心肠,下定决心。与其将一生填进漆黑的深渊,不如这时候壮士断腕,拿出决断。
身后的人亦步亦趋,紧跟着她,悄然走进了那扇门,并随手插上了门闩。
门内是一座清幽的小跨院。因一墙之隔是衙门里的审讯室,三不五时,里头审问犯人,动刑时的惨叫哀嚎能传到这座跨院里头来,楼氏心中不喜,因而一直空着。
天井里两株大树亭亭如盖,日光从浓密的树叶间隙洒下,在地上洒下点点光斑。
江栀背靠着墙,因为紧张至极,呼吸紊乱。
她从没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心中忐忑得厉害,甚至不敢看刁准一眼。
“你……”男子嗓音低沉,垂眸望着江栀不平静的神色。
也不知这个字哪里戳到了江栀,她重重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踮起脚尖,一双柔软纤细的手臂攀上他笔挺宽阔的肩头,摸索着吻住他一双殷红的嘴唇。
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与她想象里完全不一样。
江栀的脑子里有什么炸开,身子难以克制地颤抖。她怕刁准趁机放肆妄为,因而轻轻一碰,一触即分。
出人意料的,对面的男子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手都规规矩矩的,显得僵硬又冷淡。
江栀忽觉这院子静谧得过分。预料中那些不得不忍受的轻薄浪|荡并未发生。
她敛眸望着他润泽的唇,唯恐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厌恶的模样,被他察觉,反而弄巧成拙。
于是她浅笑着露出一双梨涡,刻意放软了身子,依偎在他肩头,软糯的嗓音柔媚如丝,与他解释道:“从你家中遣人来问名,我便对你心怀好感。只是今日你我虽已定亲,但人言可畏,亲昵之事自然须避人耳目,否则旁人要耻笑我……”
生怕他不信,江栀顿了顿,又逼着他发誓:“我将一颗心交付予你,还望君心似我心,磐石无转移……”
说到此,江栀抬眸柔情怯意地望他一眼。
男子垂眸望着怀中的美人,听她这番深情款款,连眉峰都未曾动一下,深邃的星眸中带着淡淡地探究和防备。
她鼓足了所有勇气,背水一战,可那人并不是刁准。
江栀诧然瞪大一双桃花眼,面颊瞬间涨得通红,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觉得背上窜了风,心里凉飕飕的。
她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可喉咙里却似被一块铅堵住,静默了半晌,一个字都吐不出。
恰此时,跨院西侧的甬道中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这小跨院因紧邻前衙,因而留了一道小门,江县令懒怠从正门绕路时,惯爱从这边出入。
今日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特意邀请了几位同僚一起往家中聚宴。几人说笑着一同往这边而来。
江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甚至连手臂都未曾收回,仍攀在那人肩头。
他轻蹙起浓眉,一揽江栀的腰,半推半抱,闪身躲进最近的厢房之中。
“听闻大人几个月前托人买了好些香樟木,放这许久,应是也阴干了。下官认得一个木匠,手艺极好,十里八乡的百子拔步床都找他定做呢!”
因院子里有浓郁的香樟味道,一个僚属见缝插针,为江县令介绍相熟的木匠。
山阴一带嫁女,多用香樟木做嫁妆的家具。江县令从刁家来问名之后便置办了许多香樟木,正好这跨院里八间厢房都空置着,因而将木头都放在这些厢房里阴干。
“唔,也是时候找人打家具。转眼翻年小女也该出阁,再不做怕是来不及。”
只是若木头尚未干透,锯出来会发裂变形,倒也急不得。江县令想起这茬,便起兴推门进去瞧一眼。
他从甬道那头来,自然转进了右手边第一间厢房,正是江栀与那男子藏身的地方。
屋子里的木头根根都有合抱粗。因当初被抬进来时沉重异常,只垒了半人高的样子。除此之外,房间里可谓一览无余。
好在因怕木头靠墙受潮,里头留了一尺余宽的缝隙。只是这样窄的缝隙,并不能容一个成人蹲在里头。
江栀趴在那人胸膛上,彼此呼吸交缠,只觉此生再也没有比这更狼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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