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来
三月的街道本就最为繁华,小贩们相互推搡着只求能占上个好位置。
那些戏园子,群芳馆的姑娘们也很忙,有客约的就在馆子里等着;那些空闲的便和妈妈站在街道口,手里摇着花团扇,身上的香味能传到街道另一头去。
这几日已初春,可这天时好时坏的,昨日天爷跟开玩笑似的下了几回雪渣子,虽不打紧,但街上总有人被泥雪覆盖的土坑绊倒,惹得姑娘们一阵啼笑。
姑娘们正眉来眼去的瞧着行人的衣饰,窃窃私语的讨论着,今天能搭上哪家爷们时,只见一辆辆马车在孙府前停驻,随从们纷纷将车里的箱子往孙府搬,看起来好不气派。
“哟,这哪家爷们儿这么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求的是公主呢”红衣女子摇着扇子,边说边挤到了人群前面,那个位置正对着中间的马车,车上的人下车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禾娘,你在使劲往前挤挤,说不定这何公子啊,把你和孙家二姐一块给收房了呢”旁边的女子边说边推了推红衣女子。
“何公子?何时仗?”禾娘诧异地说。
旁边的女子撇了撇她,笑着说:“不是他还能有谁啊,听说前几日集会时,在街上看中了孙家二姐,接着就下了聘”。
“散了散了,姑娘们,咱们去那边看看”群芳馆的花娘生怕惹出点事情来,慌忙摆摆手招呼姑娘们去了另一条街。
孙府院内,小池抱着木盆没走两步,就看见迎面走来的大管事采薇姐姐,她立马上前一步,笑道:“采薇姐姐您怎么来啦"?
眼看采薇还没顾上接话,似有急事似的直往屋里瞅。小池看着她的眼神,谄媚的说道:“姐姐是找三姑娘吗,三姑娘昨个三更才歇下,这会儿还没起”。小池顿了顿,想到今日是何府下聘的日子,生怕主母拿这事挑理,又赶忙说:“三姑娘昨天一直念叨着,今个儿何家下聘,她急着把鸳鸯荷包绣出来,这才。。”
“快去把三姑娘叫起来,老爷和主母在厅里等着呢"采薇吩咐了小池一句,匆匆地转身就要走,“姐姐别着急呀",小池赶紧上了一步,从怀里掏出雕花小铜盒,塞到采薇手上:"上次看姐姐妆粉见底了,我又给姐姐做了一盒,就想等着见到姐姐"。采薇接过妆粉,淡淡的笑道:"谢谢小池妹妹,你的手可真巧"。
小池伺候的是孙府庶出的三姑娘,而采薇则是府里的一等大丫鬟,伴在主母刘氏一侧,地位本是云泥之别。
庶出的主子本就没多少月银,能赏给小池的更是寥寥无几,可她需要钱,她那躺在床上的娘更需要用钱续命,还好,她别的不会,但有一双巧手。
后来事实证明女人爱美这事儿古今贯通,她把做好的妆粉,黛粉,口脂出售给家中的粗使丫鬟婆子,再拿几瓶去贿赂家中的一二等大丫鬟,因为大家都明白,人如草芥时,钱病不是最重要的,识时务才是最重要的。
小池挽上采薇的胳膊,笑着说:"好姐姐,何家来的公子在哪个厅堂,我好提醒三姑娘绕着走”。
上次别府来给大姑娘下聘,正好撞见了三姑娘,偏偏这三姑娘孙锦茵长得娇艳欲滴,柔弱不能自理,叫公子一眼相中,死活要求娶她,大姑娘生生的没了这门婚事,气的主母骂她心思不正,关在祠堂连跪三天,让神仙真人清清身上的妖气。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可怜的小池也跟着连跪了三天,当她踏出堂门的那一刻,她以为又穿越了。
“不必了,早见了也好,这次该当是三姑娘的命了”采薇撂下这话,叹了口气走了。
小池诧然,总觉得哪里要出事,但没时间细想,她得赶忙回屋把三姑娘喊醒,等久了,主母要发火的。
“小池这支花有些蔫儿了,去院里摘只娇艳的来”小池忙应了声,赶忙去院里摘了朵鲜艳的花,别在了孙锦茵的发后。
“小池你看我美不美”她抬头望去,那镜中的小姐慵懒的摆弄着衣衫,细长的柳眉下似是一双桃花眼,流转着妩媚多娇,一袭黄衫,秀发如瀑般垂下。
“美,姑娘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小池没扯谎,她自小喜欢看古装剧,那演出来的剧中美人,真不比眼前这女子分毫,“这谁看了谁不迷糊”小池小声嘟囔道。
孙锦茵垂下眼眉,微微笑道:“嫡庶又如何?那少年郎见了我,还不是抛下她跟我走?”小池忙附和道:“是是是,姑娘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孙锦茵刚踏出门槛,听了小池的话,饶有兴致的回头说:“小池的嘴真甜,若我嫁得好夫婿,我便请京都最好的郎中治好你娘的病”。
“谢谢姑娘”。小池泛起一阵酸楚,她本可自顾自的离开孙家这个是非之地,独自逍遥,但实在不忍看着那位面容慈祥的妇人自生自灭,人总是和良心作斗争,它像一根缰绳一样栓着你,提醒着你,可向来那些善于审时度势,留名青史的袅雄都与之相驰,不受它的束缚。
天气本凉爽,她随着孙锦茵匆匆赶到厅堂时,不禁有几分燥热,刚踏入堂内,别在孙锦茵发后的鸢花散落一地,小池愣了愣,觉得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三妹妹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要多派几个丫鬟请你几次呢”。说话的是孙家大姑娘孙天俏,孙锦茵没有理会,小池随着孙锦茵行了礼,便端站在她的身侧,悄悄抬头观察堂内的人。
“妹妹自知前些日子犯了错,也知道今日是何府下聘的日子,故不敢走正堂,生怕又犯下什么错事,于是绕小道走的西门,所以来迟了些,请母亲和爹爹不要怪罪”孙老爷坐在主位上,微皱眉头抿了一口茶,摆了摆手示意她坐:“本就是家中闲事,哪有那么多规矩”。
小池偷偷瞥了一眼主母刘氏,以往孙老爷为三姑娘讲话,刘氏都要暗暗的酸上几句,可今日她端坐在孙老爷旁边,眉眼带笑,连眼角的鱼尾纹都起来慈眉善目了一些,也对,何家下聘,送了那山海般的彩礼,不高兴才怪,小池心想。
“是啊,不过一点小事,俏儿,别撒些小孩子脾气,况且今日是茵儿的喜日,一家人置什么气”?
“什。。什么喜日,母亲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孙锦茵看着正位的刘氏,柳叶般的眉拧了起来。
“来,端上来”刘氏笑着摆摆手,门口的使唤丫头们端着各式各样的翡翠玉镯,站在堂内,“茵儿,你看,何家六郎给你准备的都是些宝贝,等你过了门,有享不尽的福气啊”。
孙锦茵不可置信的看着,推了推刘氏要套在她手上的玉镯,皱着眉头:“爹,茵儿糊涂了,难道今日何府下聘的不是二姐儿吗?”孙老爷干咳了一声,瞥了一眼刘氏,拍拍身上的灰尘:“是啊,何府六郎说那日他在集会看花了眼,要求娶的是咱们家三女”。
“集会,可那日我根本没有去集会呀”刚想问个清楚,孙锦茵只转头瞥到了二姐儿孙嘉柔妒忌的眼神,恍惚之际,刘氏拿起一支攒珠钗上了一步,插在孙锦茵的发后,“看这支珠钗在茵儿头上多好看,流光溢彩照佳人,茵儿若嫁得何家六郎那样的郎君,以后就不必在摘院里的蔷薇花枝做发钗了”。
小池站在一侧眉头一紧,看着孙锦茵渐渐涨红的脸,刘氏这话是扎在了她的心窝上,孙锦茵虽无生母可依,却有一张楚楚动人的好皮囊,气娇,她曾对小池说将来的夫婿必定是朝堂之上了不起的人物;可刘氏处处克扣月钱,买不起的珠钗也只能用院边的花枝作衬。
孙锦茵转头看了眼散落满地的花,又想想自己这些年自负如此面容,却要被深埋闺中,哪朵花不想光彩夺目?不管她们到底有什么心思,自己嫁过去做的是正室原配,总比老死闺中强。
“好,我嫁,郎君貌似晏殊又如何,身若大郎又咋样,有权有势,将来也必定称得上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人物”。何家孙锦茵趾高气昂的看着面前的两位姐姐,她猜想这何家六公子其貌不扬,定是两位嫡出的姐姐看不上,这才推给了她,无所谓,美貌她有,何家背靠权贵,她要的不过是高人一等的台面。
“都依你都依你”。皆大欢喜。
孙锦茵与何家六公子的喜事定在了两个月后,刘氏请了曾在宫中任教的嬷嬷来教授她礼仪,每天流转于学习各种礼仪中。
孙锦茵日子过得很匆忙,但如果按现代化说,她忙并快乐着,她嫁给了有权势的夫家,以后的日子,珠钗宝髻用之不完,再也不用在这深闺中与花枝争娇,这家中的丫鬟杂役,得知她的婚事,也比以往随和听话了些。
刘氏虽然不忙,但她也很快乐,还有什么比同时解决两块烫手山芋刚舒心的事情呢?
小池打起了一瓢水边搓着衣衫边想,想必现在整个孙家都洋溢着喜事临门的风气,唯独她。
"何家六公子,何时仗,生性残暴,目无法纪"
"早些年间他家远方表姐来看望他母亲,暂住了些日子,他不顾伦理纲常,生生侮辱了她,那女子就吊死在他屋内,他爹为了阻止这事传开,以攀灭私罪绞杀来申冤的亲戚,这才没让这事闹大"
"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子,无论书香门第还是秦楼楚馆的花娘,都会下聘后迎娶过门,但没过多久,这些女子不是失踪便是重病过世"
孙锦茵整日在别院呆着,平日里也不愿多与丫鬟讲话,这些私密话自然没人会告诉她,几个与小池交好的丫鬟偷偷交了底。
孙锦茵若嫁到何府,她势必要作为陪嫁丫鬟跟过去,先不说谁来照顾她床榻上的娘,就是她这条小命都难保,□□辱略都敢做,杀她一个小丫鬟岂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冷静,冷静,深呼吸"她用力的呼气吐气,试图让自己清醒,但身体因恐惧而不由自主的发颤,恐惧,痛苦,窒息,颤抖,她没有经历过生死,只是初中走读时被小轿车剐蹭,破了点皮,从那以后她认真遵守交通规则,那种刹那间的窒息感令她恐惧。
可这种知道自己命运,等待被屠宰的感觉更让她无比的害怕,"怎么办,怎么办"谁能来救她,她从小接受的是"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教育,可在这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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