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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回:人间人羊左之交,天上天风月常新(2)


“我说的不是这个……”

        锦瑟话音未落,就看到临浪像风一般消无声息地迅速绕到了玉生烟的身后,突然凑近大声喊她的名字,玉生烟“哇”的一声吓得跳起来,临浪指着她大笑不已。

        玉儿刚缓过口气,就把锦瑟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了,反身扑上去假意掐住临浪。

        临浪忙尖叫道,“哎呀,不行不行,要摔倒啦!你怎么这么重,这两天吃得什么食儿?重这么多啦!”

        玉儿不依不饶,“你才重呢!你最重!”

        两个人果然齐齐地摔倒在地上,还不住手地闹着。魏颖生怕临浪有个闪失,却不方便动手分开她们。

        锦瑟见魏颖神色着急,给夜雨一个眼神,让她把玉儿拉开,又佯装严肃地喝道,“行了,多大的人了!快起来,地上都是土!玉儿,你小心让司马伤到,好好正经做事了!”

        临浪一听,愈发得寸进尺,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呢,就恶人先告状,“就是!玉校尉,你好好听你们将军的,不做正事,就知道来欺负我!”

        玉儿也是见识了,还有这等信口雌黄的家伙,她被气到发笑,话都说不利索,只能指着临浪干瞪眼道,“你……你这人,明明,是你先来惹我的!”

        临浪嘟嘟嘴,反而怪她,“热情打个招呼而已,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小?”

        玉儿打量了下临浪,气色尚好,动作麻利,但是区区几日不见,人明显消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好多。

        玉儿心里发酸,于是又扑了上去,但这次只是用力地抱了抱临浪,临浪还是没心没肺地故意用伪声喊道,“哎呀,大家快看呀,男女授受不亲啦!”

        玉儿赶紧捂着临浪的嘴,低声怨道,“你这人真是好歹不分。”临浪顺势拉着她在原地蹦蹦跳跳,玉儿瞟见锦瑟的眼色,连忙喊晕,拽着临浪停下来。

        锦瑟这才得空与临浪重新确认了一遍行程,临浪早已牢牢记下。

        锦瑟道,“司马,万一有事,有魏长史和楚宫楚泽在,您可不能……”

        临浪伪声宽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在蓝鸢城等你啦,都放心哈。各位今晚祭祀快乐啦!”

        临浪率兵走了好一段路,远远地回望,虽然看不清人,但太行的星月旗依然在城门飘荡,对几个女将开玩笑道,“看看你们将军多舍不得你们,还在原地不肯走呢,真是生怕我把你们拐丢了么?”

        楚泽楚宫对视一眼,没有接话,玉儿偏大大咧咧地道,“什么呀!将军如今哪里顾得上我们,只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的。”

        临浪不屑,“少乱说了。”

        “哪有!不信你问问魏长史,昨晚你都睡下了,将军还把他找去千叮万嘱的。今早从我去见将军到你来的前一秒,将军一直在絮叨我,要好好照顾你,差点自己亲自来了。”

        临浪有些惊讶,倒不知锦瑟对自己这样真切,嘴上打趣玉儿道,“早知道就拿你换她了,唉,结果被你缠上了。”

        玉儿瞪眼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呢?”

        临浪偷笑,又道,“不过说正事,你们祭祀,今晚具体想怎么弄呢?咱们这队轻装出行,也没带什么。”

        楚泽道,“祭礼将军和夜雨会做全,我们只要祈福就好。”

        临浪问道,“那你们祈福需要什么呢?”

        楚泽道,“不需要的,真心就够了。”

        楚宫对临浪道,“司马今晚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祈福。”

        临浪笑道,“我只是知道你们有年祭罢了,你们拜的什么敬的什么,我都不懂,跟谁祈福去?”

        楚宫道,“司马可知太行与颜极诸国不同,不拜金乌,不拜祖先,举国侍月?”

        “这个知道。”

        “那便够了。太行自古以月为母神女娲遗石,于辉宏中养晦,于黑暗中明辉,阴晴圆缺,世世轮回,是为人间与神最后的羁绊。年祭便是敬女娲以身补天,虽无肉身下凡,但降神女于地上奉月平世,救地上如天界祥和无暇,丰收满月,这个时候祈福最多恩荣。”

        临浪道,“这个神女指的是你们女帝?”

        楚宫笑道,“没有男帝之称,何来女帝之呼?太行从来只有帝王。至于神女,更不局限于太行,天下奇女子皆受娲神赐福。”

        临浪转而对魏颖笑道,“男子都没福咯!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被孤立?有没有点小失落?哈哈,生在太行多幸运呀。”

        楚泽解释道,“神女救世,是为了众生祥和。今日年祭是太行奉月,明日我们帝王守夜,月升至月落,是为人间祈求福泽,不分国家,不分男女。尤其是今岁人间艰难,我们将军也会异乡守夜。”

        临浪问道,“哦?我不知还有守夜这个习俗,所以明晚你们都不能睡么?”

        “守夜其实只是帝王的事,只不过我们锦瑟将军愿意陪着帝王。”玉生烟又嘿嘿一笑,“而帝王嘛,得有天女将军在,才撑得过长夜呢。”

        楚宫看了玉儿一眼,对临浪道,“所以司马您今晚……?”

        临浪忙道,“你们做就好了。苍滨很多年没有信仰了,我也不信鬼神,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无意冒犯呐!”

        楚泽道,“没关系,我相信太行军中上下都会为司马祈福的”

        伴着言笑声,临浪一行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楼宇之间。

        夜雨道,“将军不必忧心了,司马吉人自有天相,那俩姐妹平日就办事稳妥。玉儿虽然闹腾了点,但关键时候自有帝王家的气质,靠得住的。司马偏和她玩的最好,也不是坏事,只是意料之外罢了。”

        锦瑟则道,“一个顽童在成人的世界里找到了另一个顽童,这和年龄无关。人性格不同,各有利弊,真性情的人交往起来舒心得多。我不担心临浪,她认真起来够拼也够周全,倒是玉儿,虽是有不少长进,但还是不能独当一面。”

        夜雨道,“将军正值壮年,还有好些时候可以慢慢培养,着什么急呢?非常之战,人都成长得很快。”

        锦瑟心情复杂,但还是不露声色地道,“嗯,你说得对。”

        于是决定先安心布置好祭典,锦瑟吩咐众人道,“今晚晚饭后都来我寝帐里,我们一起搭敬神帐为母国祝祷。私下祈福可以用两个敬神偏帐,玉生烟昨晚把香炉和跪垫都备好了,全天都可以用。”

        她又不免叮嘱一番,“明天我们于前城回合,迎接灾民。大家记着,虽然我们位于后方,但绝不能有半点松懈。这里也是战场,敌人觊觎,民心动荡,天灾人祸都是无法预料的,时刻准备好,以防突发变故。好了,没有别的事就各回岗位。”

        锦瑟的忧虑不是没来由的,最近总是心上难受,隐隐觉得不妙,但也说不清楚。前线虽战事吃紧,但较之从前,已有大幅好转,联军主营盘踞的云雪城,就是前两日各国合力,从修极手中重夺回来的。玉儿回来说家国安好,临浪目前伤情稳定,似乎是自己多心。

        若是能与人倾诉,也许可以免于忧虑。

        相隔天涯,书信正事,近来二三不知,心思无处可托。都说天涯比邻,然而年岁越大,越发难舍。一曲相思入梦,无眠三更。

        但是今夜不同。

        八月十五,每年此时此刻会有一人对着同一轮月想同一件心事。满月降福,盈盈无亏,锦瑟知道,帝王必在娲神庙外为守太行和安,供月至天明。

        她若在太行,每每同去,帝王守着江山,她守着帝王,长夜无声;

        如今身在异乡,望月犹见人,私心地希望今夜心中人在专心天下之暇,能念起自己一秒,也是好的,也算是义无反顾的些许安慰。

        待夜里年祭礼毕,众人回帐安歇,偏帐前,锦瑟含泪遥遥对月一拜,心底身上都是些许孤凄。

        满月流光,净世倾明,温婉端雅,神谕安望。

        只愿保佑太行江山昌泰,人间众生平安,还有心上的人,万福无疆,勿忘白头约。

        千里之外,沉沉夜色,神像于前,四下无人。

        与此同时,独自对着圆月当头,珠月流萤白玉华冠之下的花容已是倦意连连,半梦半醒中,令这大国帝王努力瞪大杏眼的,不是世间儿女,也不是天界神灵——而是心里仅有的那点天真和痴傻。

        那不敢说出口的年少愚愿,万一受母神允许,真将那圆月变成一盘明镜,她怕错过镜中月下人的那双温柔深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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