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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八回:弃斩将难弃恩怨,入真心又入算盘(2)


魏颖在帐外提心吊胆地等候,竖着耳朵听临浪忍痛地粗声吸气,不由得攥紧双手。他的心脏跟着一紧一缩,汗毛直立,度秒如年。

        说不上过了多久,帐里寂静极了,他怕起来,颤抖地唤了声司马,才听到临浪轻声地叫他进来。

        木桌上,血针,血刃,血手巾,什么都浸了血,连水盆里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在血腥气的中央,临浪像脱了线的娃娃,虚弱地倚着床梁,无力瘫坐在地上,闭着双眼,只有胸口一起一伏地呼吸着。

        见这情景,魏颖差点没哭出来,想把临浪架起来,让她在床上躺下,临浪却不肯,不停地说道,“我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魏颖眼底发酸,跪着道,“司马求您了,我去找军医吧。”

        临浪却嗔怪道,“就是失了一点血罢了,怎么大惊小怪的,你没跟玄穆上过战场吗?谁有点小事就找军医?”

        魏颖带着哭腔道,“穆帅要是流了这么多血,必是要叫军医的,司马求你了,刚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啊?”

        临浪捏起他的下巴,冷静地对视着他含着泪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魏颖,我不会出事的。当初在金缕城,你说好信我的,过了这些日子,现在要放弃了吗?”

        魏颖哭着摇摇头,临浪温和地说着玩笑话,“不过是挨了一刀,我以前受过更重的伤呢,习惯就好了。我想你怎么这世面都没见过,原来是你们的常胜元帅活得这么娇贵,只能怪他了啊。”

        魏颖笑不出来,只攥着临浪的衣角匍匐在她身边,低头抽泣着。

        她轻轻摸了摸魏颖的头,暗暗感叹竟有陌生人这样关心自己。她着实有些虚弱,心想,要是早点发现伤口就好了,估计是出浴慌忙,盔甲勒得紧,多少失了痛感。

        她低声安慰着魏颖,渐渐晕晕沉沉的。

        帐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随即有人唤道,“司马?”

        临浪在疲惫中挣扎着清醒起来,喑哑地道,“怎么了?”

        她叫魏颖去看看,原来是玄穆,他身后还有苏复和一小队兵。玄穆嗅到浓重的血气,又见魏颖脸上泪痕,不由分说地走进来,只见这一地鲜血,临浪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心中一惊,忙上前查看临浪伤势,却被临浪毫不客气地推开。

        临浪轻声道,“我没事。你找我做什么?”

        玄穆立刻吩咐苏复道,“快去叫玄平!”又怪罪魏颖道,“你怎么回事?伤成这样,还不找军医?”

        临浪一听玄穆怨魏颖,急忙忍痛解释,“不关他的事,我没让他去。苏复,你回来,我不用军医。”

        玄穆却道,“苏复,还不快去!”

        临浪又道,“我说了不许去!”

        玄穆又道,“苏复,快点!”

        眼看着苏复要走,临浪又急又气,冲着玄穆大吼道,“我说了不用!你怎么这么烦!都给我滚出去!”说话一用力,腹部收紧,连带着侧面的伤口疼了起来,她不由得皱眉弯下了腰。

        玄穆退让了,缓和道,“好,我不说了,你别动气。”

        等疼痛缓解了,临浪也平息了怒气,她虚弱地合上双眼,忍痛问他,“我们这次又要退到哪儿?”

        玄穆道,“临浪,我们夺回了夜昙城,今晚就重回夜昙。”

        临浪迟疑道,“这个意思是,我们赢了?”

        玄穆点头确认道,“我们赢了。”

        临浪不敢相信地看向玄穆,她露出惊喜之色,双眸如金乌万顷,长空之下,天光眩海,远胜月轮流辉星河千里,那眼中的盈盈笑意,点亮了尘嚣。

        然而这时,玄平突然请入,原来是苏复趁临浪分神的功夫,命侍卫传的话。临浪瞬间似重新潜入了波澜不惊的千尺潭,又烦闷地叫玄穆滚出去。

        玄穆见劝说无果,索性硬要让玄平医治。谁知临浪气不过,挣扎着起身,一把端起水盆,“哗”地浇了玄穆一身血水。自己也经不住这么折腾,重重摔倒,不妨正撞在伤口上,她顿时无声地缩成一团战栗着,像只负伤的小刺猬。

        这一闹,副长史萧风棠顿时叫出了声,几人都惊得一身冷汗,魏颖更是被吓个半死。上次临浪不过是出言不逊,差点被玄穆就地正法。

        眼看着玄穆手中刀锋扬起,魏颖本能地冲上前挡在二人之间,跪求玄穆原谅。

        玄穆从头到脚都湿哒哒地淌着水流,震惊未平,余怒又发,见魏颖为临浪求情,更是怒不可遏。

        混乱一触即发,这时,一个清丽的女声明晰而沉稳地说道,“穆帅,司马既是不愿平神医诊治,不如折中妥协,可否让我来试一下。”

        众人看去,竟是秦如站在门口。

        玄冰忙跟着进帐解释,“元帅见谅,刚才一时分神……”她正要训斥秦如,才看到玄穆全身湿透,湿发垂在额前,发梢的缝隙间露出凶狠阴森的眼神。她心惊胆寒,“元帅你……”

        玄穆素日里是出了名的不怒而威,更极少动手。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一遇上临浪,他心里就有股无名火。就算对方什么都不做,他都觉得在意,更何况,临浪哪里是收敛的类型。

        他终是碍于临浪负伤,仅存的修养迫使他收起长刀,只当临浪不识抬举,任其自作自受,一语不发地愤然拂袖离去。

        秦如无视玄冰,立刻窜到临浪身边,血水都溅到了裙裤上。她对痛苦蜷伏着的临浪耳语了什么,小心地扶临浪起身,临浪竟也乖乖地倚靠着她,顺势躺到床上。

        魏颖见事不好,怎能让这个女人趁虚而入?也顾不上礼节了,见缝插针,试图强行推开秦如,临浪却不知被中了什么迷魂咒,倒是把魏颖遣走了,只留下了秦如。

        虽然心有多少愧疚,但临浪也来不及解释,她几近晕厥,好在秦如懂些药理,又抢在大军离开前,求联军后厨备了些补气养血的粥食。临浪歇息到黄昏时分,总算恢复了些气力,主营早已重驻夜昙城了。

        她看着身边明眸皓齿的可人儿,无奈道,“小如,你不该来前线的。”

        秦如笑笑,捋了捋凌乱的碎发,假意嗔怪道,“亏我来的时候巧,不然你就生生把自己作死了。”见天色将暗,又道,“我去再搬一床被褥来,晚上你安心休息。”

        临浪虽很希望如此,但理智还是又一次占了上风,她拒绝了,说道,“外头还有人,被看到了不好。就是不回去,你也得去旁帐那儿休息。”

        秦如直摇头,“我不放心,你要是半夜有事怎么办?受了伤,就得小心处理,还是我在身边稳妥些。”

        临浪坚持劝道,“你今天留下照顾我已经很奇怪了,要是再睡我这儿,那如何都解释不清,肯定不行的。我本来就没大事,都怪玄穆非要折腾,才虚成这个样子。我有从阁里带药来,没事的。”

        来回数次,临浪执拗,秦如只得作罢,备了些水和食物到床边,再三叮嘱她,万一不舒服,千万不能忍着。

        临浪笑秦如啰嗦,心里却格外开心,不舍地看她离开,全然忘记了先前的风波。不管怎样,联军第一次追回了失地,而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一切似乎都站在了愉悦的新起点。

        但她只迷糊了一会儿,就因为体内燥热惊醒,吹着冷风的深夜里,竟出了一身虚汗。她正好有心事,干脆起身点烛,把早先的战况都整理了下来。

        伏案许久,她似乎听到鹿耳在帐外,心下疑惑。出去一看,侍卫都不见了,鹿耳前身伏地,莫名对着空中低吼,一股强烈的皊花香气随风飘来。

        她抬头看到圆圆满月,不由得皱眉,但仍去取了藏好的匕首和暗镖,小心地跟着鹿耳出了营。许是因为伤痛,她只觉得今晚走了好远,才看到掩在树影下熟悉的白面白衣。

        她略有不满地道,“不是说好新月再见,今天正好不太方便。”

        白衣人走近,他的轮廓在月色下勾勒晕光,他的面具上,深浅相嵌的冰蓝色水纹勾勒着云海仙境,蓝眸里水天吻醉,晶莹下是看不清的暗涌,说道,“出了点事,你尽早知道比较好。”

        她想,大概是有人死了,可千万别又是最好的人最难活着。会不会是阁里的四宗?那赂极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白衣人低声道,“五谷阁季宗冬藏死了。”

        有点出乎意料,她怔了怔,“怎么死的?”

        “他失踪了三日,昨天发现的尸体,具体很难说,除了脸和手臂,身上几乎砍烂了,应该是受过刑。”

        她想,这是故意留下了能验明身份的证据。“知道谁干的吗?”

        “不知道,但是尸体是在一块墓碑前发现的,墓是五谷四代女宗丰登的。”

        她略有惊异,想了想,沉吟道,“石燕知道你今天过来吗?”

        白衣人反问道,“你觉得我不该来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分析道,“这是有人在五谷阁宗眼皮底下,把尸体运进了阁里。”

        白衣人冷冷道,“或者根本就是在阁里动的手。”

        是的,但是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特意抛尸在丰登墓前是想传达什么消息呢?更重要的问题是,这个消息是给谁看的呢?冬藏一死,现在活着的人里,与丰登有关的,只剩她和有神圣契约保护的越人了。

        她问道,“阁里什么动静?”

        “都在等五谷阁六代季宗人选。”

        “嗯……我知道了,你早点回去吧。”

        白衣人短暂地踌躇,打量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伤到了?”

        她也冷冷地回道,“皮肉伤而已,你自己路上小心。”

        待白影子于树影中消失,鹿耳难得温驯地蹭着她,她顺势抱住了它,呢喃道,“唉,你也听懂了吧。大宝贝,你还记得他么?他可是亲手养大的你呢。”然而鹿耳很快挣脱了她的怀抱,又不耐烦地转来转去,她叹了口气。

        最后一次相见时,在阁宗大会上,他投来的半是疯癫半是唾弃的眼神。他永远不会知道故事的真相,而她再也没有了过去。

        原来所谓的柳暗花明,只是又一场不得喘息的风暴,直扯着灵魂,堕入平静的黑暗。

        如果这世上有神灵的眷顾,怎么会忍心让这个故事再添一笔悲惨?

        怎么会,任独醒的人生生在刀山火海之间挫骨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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