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节 不灭魂灯
月清溪先带他们在来到了那幅像画儿一样的白纸面前,他笑盈盈地指着那张白纸说,“这是我为妻主画的一幅画像,妻主看看可还喜欢吗?”场面着实诡异无比。
但唐文清和夜问心当然不会认为月清溪是发疯了,在寻国中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以后,她们首先想到的都是这是一幅神奇的念力画儿。
夜问心稍一凝神,便看到了画的内容,还真是她前世的一幅画像,她正要开口对月清溪说话,只见月清溪将一根手指比在双唇上,专注地看着唐文清,夜问心只好把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唐文清此时,正处在一种极为奇妙的状态中,他听了月清溪地话后,就仔细地看起面前这张白纸来,然后神奇的景象便出现了,白纸上出现了深深浅浅的印记,接着,这些印记变得越来越深,最终变成了一件唐文清熟悉无比的战袍:纯黑的底色,细致的金丝绣线,一大朵艳红的卓薇花肆意地开着,带着无比的霸道……
只是一件衣裳而已,就让唐文清有了痴迷的感觉,而随着这种感觉的增强,他看得到的画面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他看清了画中人精致合体的软底靴和轻盈的铠甲,以及既亭亭玉立又跌宕起伏的身姿,他看清了她飞扬而起的三千青丝,墨黑中带着丝丝光亮,到了最后,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唐文清曾经想到过,仰止乾或许长得很漂亮,尽管夜问心从来都没提到过,可几代的皇室血统流传下来,想长得难看都不容易,但唐文清万万没想到,仰止乾竟然美到了这种程度!
在看到那张脸的第一眼,唐文清只觉脑子里“哄”地一下儿,直接飘上了云端,而紧接着,他眼前的这幅画骤然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这哪是一幅画啊,这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正站在他的面前!
该如何形容这女子的容貌呢?唐文清一时有些词穷。
唐文清能看到,这女子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精致完美到了极致,没一点瑕疵可讲,不,假如唐文清不曾看过这幅画,他就是连幻想都想不到,这世间竟然还会有这么美的女子,什么林歌,什么月清溪,和她相比都变成了中人之姿,什么勇毅什么静灵,和她相比不过就是庸脂俗粉而已。
这样的美该称为一种极致的艳吧,能让红日失了神采,让卓薇花只能变成陪衬,可其中又偏偏带了难以形容的清纯和透彻,于是她的美就这样变得无比洁净起来,精致且娇艳,纯洁又高贵,难描难画难以想像,让人忍不住想走前去,靠近她,感受她,永远地沉迷和沉沦其中,哪怕就这么万劫不复,也没有关系……
唐文清先是微微地张开了嘴,然后带着满脸的痴迷之色,一步步地走上前去,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轻轻地轻轻地去碰触,他很怕啊,怕自己的举动会亵渎了这位女神,更怕下一个瞬间,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再也不能得见。
就在唐文清的手即将碰到那张画时,夜问心轻咳了一声,“咳咳,文清,文清,这只是一张画儿而已。”
夜问心的内力不过恢复了两成左右,在这句话中,她是全都用上了,而且她就在唐文清的身边,很容易控制声音的位置,所以月清溪听起来只是轻轻地一声呼唤,而唐文清听起来就算是大吼了。
即便是这样,唐文清转头看向夜问心的动作还是缓慢而僵硬的,仿佛那画中的人生伸出了一只手,在撕扯着唐文清,不让他的视线乃至他的心离开似的,不过,唐文清抬起的手到底又垂了下来。
见唐文清清醒过来了,夜问心又转头对一直在一旁笑嘻嘻地欣赏唐文清表情的月清溪说,“你还是这般调皮,老规矩,赶紧把这画毁了吧,以后也不要再画了。”
月清溪听了这话倒没什么反应,脸上笑容还是不减,唐文清听了却大叫一声,“不行!这么美的东西怎么能毁了呢?”他先是转身挡在画的面前,又想再看看那画,便又转回去面对那幅画,只是双臂一直是张开的,犹如一只拼命护崽的雄鹰。
夜问心先是长叹了一声,又颇为无奈地去拉唐文清的胳膊,直到唐文清完全面对着她。这一次,夜问心没用内力,而且声音中还带着异乎寻常的柔和,“文清啊,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就这么难以舍弃吗?”
唐文清顿了顿,“可它本身是极美的,为何要毁去呢?”夜问心的这句提醒,让唐文清的心态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说的是“它”而不是“她”,现在在唐文清的心里,它只是一幅画作而已,而不再是一个人了。
夜问心却听不出来唐文清口中的这同音的两个字的差别,她的心头猛然间涌起了难言的失落和悲伤,“即便她是仰止乾,而不是夜问心?”她抬头看着唐文清的眼睛,极为认真地问。
唐文清看着夜问心,看着那双从小看到大的眼睛,看着这双眼睛背后那明显的期待、紧张、悲伤以及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唐文清的眼神变得更加清明起来,他记得,夜问心一直是对仰止乾用“我”来称呼的,还是第一次将这两个人从她身上分割开来,反倒是唐文清,总是在某些时候故意地对前世的夜问心直呼为“仰止乾”,如同在谈论另外一个人。
唐文清先是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夜问心,轻笑,“我再看一刻钟,然后随你如何处置?”带着着包容宠溺,就像夜问心此时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孩儿,偏生又是那般的亲切和自然。
“好。”夜问心也笑了,笑意轻松且温暖——唐文清对她一如既往。夜问心不由为自己方才的担忧而生出了一点惭愧,她怎么会不信任唐文清的人品和对她的感情呐?腮边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可看到两人的表现和听到两人对话的月清溪,脸上的笑容却有一刻的破碎,他先是深深地凝视了唐文清一眼,然后才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月清溪对唐文清能看清楚这幅画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唐文清对夜问心的感情是非常深的,连带着对夜问心的前世也会产生感情。让月清溪感到意外的是夜问心对唐文清的态度,还有唐文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所做出的决定。
第一次,月清溪发觉,唐文清不仅有资格和他做对手,而且是个很强劲的对手。
唐文清再去看那画时并没用上一刻钟的时间,好像连半刻钟都不到,而且,他听了夜问心的问题后,再看向那幅画时,就只是单纯的欣赏,甚至连高超画技和精美的画布都注意到了。
唐文清看完后,不由感叹了一句,“也不知这是仰止乾什么时候的样貌。”
夜问心回答,“应该是二十岁时的样子,年幼时没有这等风采。”二十岁,她已在外征战七年,登基亦有两年,朝中也逐步安稳下来,她一边和月林朗朝夕相伴,一边指挥着她的百万雄师打遍天下无敌手,偶尔才需她亲自出手,那时的她是满怀希望且意气风发的,还有种得偿所愿后的安然与平和。
“哪里,妻主乃实至名归的‘十春之女’,我是照着妻主三十八岁时的样子画的。”三十八岁是仰止乾离世的那一年,是月林朗故去之后的三年,说实话,就算容貌没什么差别,夜问心也不相信自己能表现得这样宁和。
夜问心不想和月清溪在这种事儿上争辩,便没反驳。
唐文清在想他刚刚听到的新词汇,“十春之女”,但并不想现在问,所以也保持沉默。
夜问心看向月清溪,月清溪会意,上前两步去墙上摘那幅画儿,但那画挂得高,他够不着,一股内力凭空出现,准确地震断了系画的绳子,画顺着墙面滑入了他的怀中。
月清溪转身报以感谢的微笑,他以为是夜问心,可看过来才发现,原来帮他的是唐文清。
月清溪离开墙壁几步,将画就那么直接放在了地上,唐文清拿了支火把直接点燃了,这屋子不仅空旷且是石头砌成的,烧东西倒也方便,连火盆子都省了。
整个过程中唐文清没有一丝的留恋和迟疑,月清溪暗暗吃惊,夜问心面带笑意。
画作很快化为一滩灰烬,月清溪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地利等人说,“接下来我们要看的东西,需得极黑才好。”
唐文清对地利打了个手势,地利等人进来,屋子里的灯火从内到外,次第被熄灭,然后地利出去,将门轻轻地合上,屋子里一团漆黑,就连唐文清都有一刻的目不能视物,随后,唐文清渐渐地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而紧接着他便看到了那奇怪雕像顶端的一点幽光。
那是一朵红色的小巧火焰,下半部是一个直径约半寸(一点五公分)的半球,从这半球的中心点生出了一根直立的同样由火焰凝成的细丝,形成了这火焰的整个上半部分,那细丝真的是非常细,以至于唐文清第一眼看到它时,不由屏住了呼吸,生怕出气大了,就把它给吹灭了,其实,他们离那灯还有不近的距离。
“这便是魂灯?她们真的弄成了?”夜问心带着惊异问,往前走了两步,而随着夜问心的移动,那根原本静止不动的细丝,颤了颤,尽管幅度非常小,但三个人都注意到了。
唐文清知道,在月林朗去世后,仰止乾一度非常痴迷于鬼神之说,对招魂、通灵、上身等佛、道、巫术乐此不疲,并通令全国重金招揽这个方面的能人异士。
好在,那时仰止乾已加快速度将手中的权力移交给太女,所以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祸国的机会,而且,仰止乾也不求长生等炼丹之术,从不服用任何入口的东西,不过花用些有限的金银而已。
这是朝臣们都能够接受的,反正经过仰止乾近二十年的治理,国库已丰盈到了不像话的地步。
甚至有人还觉得,应该鼓励仰止乾这么做,以便让仰止乾得到安慰,尽快走出失去月林朗的阴霾,哪怕仰止乾退位只当个太上皇,只要她安好,整个国家就会进一步发展和强盛。
就这样,术士们蜂拥而至,但却没一个达到仰止乾要求的,渐渐地仰止乾也就失去了兴致,逐步将她们遣散,到后来干脆不再接待了。
这其中就有那么一批绝世高人,因为帝国庞大消息闭塞而来得晚了,发现仰止乾拒见,就走了月清溪的路子,得以见到了仰止乾。一经接触,仰止乾发现这些人还真有些门道。
原来这些人的手段叫做“凝魂术”,在人刚刚死去却灵魂未散之时,在尸身旁用秘术做法,直至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将这故去之人的灵魂凝成“魂灯”,再用这魂灯做引,找到合适的受体,于是那故去之人的魂便能上了这个“受体”的身,拥有故去之人的记忆,据说个别的受体,还能和故人之魂合二为一,说白了,就是夜问心现在的这种状态。
那时的仰止乾没有夜问心这番神奇的经历自然是不信的,于是,她找了一些待死的囚犯,又特地私下里分别交待给她们一些隐秘的事,还许诺重金在她们死后会好好照顾她们的家人,让她们配合那些术士施法,以便验证。
神奇的事出现了,术士们果然凝成了魂灯,虽不是各个都成了,但还是有成功的,有那么两个魂灯在没找到受体前,就自动熄灭了,还有两个在魂灯撑到了找到受体,并成功地魂上了身,不过持续的时间不长,那魂灯也灭了,受体立刻恢复了正常,但这一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仰止乾通过那些事先安排下的隐秘问题来验证了。
术士解释说,这是因为死去的人的魂魄不够强大,意志力不够坚强,不然这魂灯能达到不死不灭的程度,直到拥有新的生命。
当这一切都做完了的时候,仰止乾曾仰天长叹,“晚了,晚了……”带着无尽的哀伤和怅惘,她想到,若是月林朗刚刚故去的时候就让这些人施法,那么她是不是就保留住月林朗的灵魂了?就算不能让月林朗长生,至少能把心中所憾问个清楚明白啊!
术士听了仰止乾的话后,却摇头晃脑地说,“不晚,不晚……”一派世外高人的高深莫测。
仰止乾也没往心里去,这件事就这么放下了,但因这些术士优异的表现,仰止乾厚待了她们,她们不提出离开,仰止乾就命人在宫中好生供养着她们。
因为这些人是月清溪介绍来的,月清溪和她们的交往就比较多,还拜了她们为师,学习所谓的“念力之术”。
几个月后,仰止乾暴亡,举国哀痛惊异,而月清溪则提出要帮仰止乾凝结魂灯,朝臣们不允,说这是对仰止乾的亵渎,人就该入土为安。
月清溪坚持,甚至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最后终于得到了太女的支持,于是她们联起手来,秘密实行此术,只不过对外掩人耳目说,仰止乾故去得实在突然,太女纯孝不舍仰止乾就这么离开,要停棺百日再下葬。
术士们得以实施此术时,仰止乾已故去三日了。但因仰止乾的魂魄特别强大,最终她们还是成功地凝结出了魂灯。
月清溪手中的这盏魂灯,据说只占了仰止乾魂魄的两成,它的特性是永远指向仰止乾的受体所在之处,而且只要仰止乾的灵魂不消散,它就永远不会熄灭。
“可我怎么看不出它能指示方向?”唐文清边向前走,边观察着这盏魂灯,这就是月清溪总能找到夜问心的秘密,可惜,唐文清还是有没弄明白的地方儿。
月清溪也不隐瞒,“这是因为妻主就在近前,不然的话,魂灯不是这个样子的。”
夜问心很配合地来回移动着,的确,随着夜问心的活动,魂灯的细丝每次都会颤动一下,总体说来,夜问心离魂灯远,那细丝就会偏一偏,夜问心离着近,它就会树立得更加笔直一点,可整间屋子就这么大,所以它的摆动幅度很微小,唐文清想,如果夜问心离开的距离远些的话,那么这种改变应该会明显一些,距离越远越明显。
果然,月清溪接下来说,“这魂灯自从我拿到手里的那天起,那魂线就是贴在魂灯下半部的表面上的,犹如怀表上的一根指针,指向一个方向,直到七年前,它忽然间立了起来,当然没有现在这么笔直,可也让我知道了,妻主就在这块大陆上。”
七年前,正是夜问心转世到夜五丫身上的时候。
“欣喜激动之下,我便开始了在这块大陆上的寻找,”月清溪拍了拍手,高喊道,“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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