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节 一郡之守

“寡人以为当初那唐文清对夜家小姐表现得如此痴情，本是一计，什么离家外出，什么昼夜燃灯，都不过是和念心王联手用的把戏……”卫王站起身来，在不大的偏殿中来回踱着步，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可偏偏声音一点都没压低，让其余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看来，其实并非如此啊，这念心王和唐文清是早就知道了夜家小姐的本事，这才不遗余力地争抢，所谓的痴情不过是种手段而已！”

        勇毅听了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唐文清对夜问心的爱恋，她看得很清楚，绝对不是卫王想的那样，可她控制着自己什么都没说，她心里明白，她对卫王来说用处已经不大了，所以她多说多错，还不如三缄其口免得引火烧身。

        勇毅能忍得住，静灵却忍不住了，本来一直在悄悄打瞌睡的静灵，忽然睁大了眼睛，张口道，“三郎说，心儿自幼身患恶疾，而唐公子自打心儿出生起就无微不至地照顾，心儿七岁左右才完全康复，当时心儿的武功也没有多高，那时两家便订了亲，也就是在这时，心儿无意中结识了念心王，念心王一直对心儿和夜家人很好，可心儿从来都对念心王不假以辞色，反倒是唐公子因和念心王同窗的缘故，两人私交深厚，心儿看在唐公子的面子上才对念心王忍让至今。”

        勇毅抬头深深地看了静灵一眼，可静灵似乎毫无觉察。

        卫王已重新坐了下来，满脸都很感兴趣的样子，和颜悦色地对静灵说，“灵儿快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事？”

        静灵嘻嘻一笑，仿佛又恢复到了原来那娇纵且没心没肺的样子，“说了很多啊，有夜夫人说的，也有三郎私下里对我说的，不知父王还想知道些什么？”

        “啊……”卫王沉吟了半晌儿，“不知这夜问心师从何人，和朗乾门是什么关系，还有最主要的是，她喜欢什么啊？”

        勇毅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又带着警告看了静灵一眼，静灵还是置之不理，继续回答起卫王的问题来，“心儿的师傅从来没人见过……”又凑近卫王，声音低低地问，“父王不觉得心儿的武功高得离谱吗？”

        卫王的胃口已被高高地吊了起来，“可是有什么缘故吗？”

        静灵靠回了椅子里，“夜家兄弟中，三郎最是机敏，和心儿在一起的时间也最多，三郎猜测，心儿的师傅在遇到心儿时已命不久矣，所以就把一身的功力传给了心儿，接着便故去了，只不过并没留下姓名，也不知葬在何处，父王觉得此话可信吗？”

        “这……”卫王听后转头看向了始终一言不发的太师。

        太师先对静灵笑了笑，这才对卫王点了点头，“听了公主所言，老臣现在只觉豁然开朗，以往还对念心王和唐文清的关系，感到扑朔迷离，现在看来，也是简单得很呐，夜问心这样的女子，试问天下谁人能拱手相让？就算撕破了脸，也很值得！”

        卫王幽幽地接口道，“得此女者可得天下啊！”满脸都是神往之色，随后又催促道，“灵儿，方才父王的问话你还没回答完呢！”

        静灵小心地收藏起心中的鄙夷，垂头似在回想，边想边娓娓道来，“朗乾门的事，夜家没人对我说，至于心儿的喜好嘛，也很明显啊，她生性豪奢，乘船就是蓬莱阁号，出行就是她的那辆专用马车，家居就住夜府那样的宅子，不仅如此，她日常所用之物，件件都无比精贵，连一碟一匙都非凡品啊！”

        静灵说一样儿，卫王的嘴角就抽搐一下，这些东西即使在卫国国力雄厚之时，他也不曾享用过，何况是现在？想用财物收买夜问心，他根本就做不到。

        静灵似乎一点儿没发现卫王难看的脸色，还在说着，“听说，这次心儿出手，咱们送去的那些酬劳，心儿根本就没看得上眼儿，只帮唐公子选了那块儿怀表，哦，对了，父王，三郎听说那紫金头冠是我的，就又送还给我了。”脸上的得意一览无遗。

        卫王心里烦得不行，挥了挥手对两位公主说，“行了，行了，寡人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见静灵面露不豫之色，想到现在还要仰仗着她和夜家人搞好关系，又连忙赔着笑脸说，“我看灵儿也累得很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哦。”静灵站起身来，淡淡地应了一声后，便告退出来，勇毅在她身后跟着。

        出了门，勇毅便压低声音提醒道，“灵儿，你怎可对王兄说那么多的夜家隐秘之事？一旦夜家人要是恼怒起来，绝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

        静灵转过身来，面带讥诮地反问勇毅，“勇毅公主这到底是在为我考虑，还是担心我连累了你，亦或是见我现在又得宠了，也想来卖乖讨好？哦——”静灵略略一顿，“勇毅公主一向机敏过人，说话做事俱有深意，想一箭三雕也说不定啊！”

        在静灵的嘲讽中，勇毅的脸已然涨红，眼泪更是在眼圈儿中打转，她并不是第一次尝到被亲人不信任的滋味儿，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却觉得特别伤心。

        可静灵并不想这么放过勇毅，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恢复，静灵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她受到了怎样的羞辱，更不会忘记在那一夜之后，等待着她的又是什么。

        静灵上前一步逼近了勇毅，“勇毅公主以后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再在我面前搬弄是非，我定会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父王。”

        勇毅看着静灵强忍泪水说，“多谢静灵公主教诲，勇毅记住了，以后绝不敢再犯。”

        静灵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背影骄傲得如同一只就要一飞冲天的天鹅。只是，回到寝宫后，她便瘫软在了床上，心中暗暗地自语着，“夜杰哥哥，你让我说的话，我都在父王面前说了，你可满意吗？你可会因此对我多看一眼，多给我一个笑容吗？夜杰哥哥，你可知，在这世上，除了你，我再没旁人可依靠了，求求你，救救我，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偏殿内，在两位公主离去后，卫王又开始在屋子里烦躁地走来走去，“财物不动心，官爵也不喜，都说投其所好，可是这样的人，到底要怎么去投？”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夜问心今年才十三，正是情窦初开之时，不然的话……”脸上浮现出笑容，“太子今年也有十二岁了……”

        卫王有三个儿子，其中太子是他的嫡长子，为现任王后所生，剩下的两个一个七岁，一个三岁，很显然还借不上力，其实太子平日里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毕竟，自幼便惊才艳艳之辈实在是太罕见了，不然卫王当初也不至于那么不遗余力地培养勇毅。

        “咳咳，”太师轻咳了几声，将卫王从美梦唤醒，“王上所言极是，只不过，这是个费时费力的事，还需从长计议，而且夜问心这样的女子，极难掌控，就算招揽过来，也是让人喜忧参半啊！”太师停下了话头儿，让卫王理解一下他言语中的未尽之意。

        卫王对夜问心起了贪念，想把夜问心攥在手中，对此，太师并不意外，对卫王那句，“得夜问心者得天下”更是十分赞同，可他也不会因此忘掉自己的责任，不去提醒卫王这其中的弊端。

        果然，卫王听了太师的这句话后，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像夜问心那样的女子，孤身一人就能取了念心王的性命，如果自己再给她一定的权势，她要是想当王上，谁还能拦得了她，不对，就是现在她想当王上的话，也没人能挡得住她啊！

        卫王擦了擦冷汗，坐到了太师面前，“寡人到底该如何对她？”

        太师说，“静灵公主说了夜问心的那些事后，老臣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此人招揽有险，得罪了必成大祸，”见卫王更加紧张，又安慰道，“好在她并不惹是生非，又无欲无求，虽然年龄尚幼却是一派隐士风范，想来这次她肯动手，也不是看在财物的份上，而是看在唐文清的面子上。”

        虽然就这么放弃夜问心，卫王很是心疼，可他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好办法，只有点头道，“就依太师所言。”

        “老臣以为，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与夜问心以及夜家人修好、施恩，想当年夜问心曾出游三载，那念心王就是利用了这个机会向唐文清以及夜家人不断施恩，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松地登上王位又顺利地退我卫国奇兵，就是这一次，我们也是被那唐文清给利用了，其实，夜问心根本就不想杀念心王。”太师边思索着，边把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

        “哼，早知如此，寡人……”卫王愤恨地说了这一句后，便没了下文，就算早知道，他又能做什么呢？他是能省下这笔银子，还是能不借助唐文清呢？无论是少了哪一点，夜问心都不可能动手的。

        太师自然明白卫王的意思，这时又劝卫王说，“不管怎么说，夜问心能久居于我卫国，这对王上来说都是好事，勇毅公主已经禀报过了，昨夜那念心王就宿在了饶城，今日又启程往佑都去了。”

        卫王畅然一笑，“念心王是怕了，寡人想，只要夜问心和唐文清在卫国一日，念心王就一定不敢来了，等再过几年，寡人兵强马壮，就算不求夜问心出手，寡人亦可将那念心王打得落花流水！”又恢复了卫国大败之前的野心和豪气。

        太师看着这样的卫王，满是赞赏地点头，却并没说什么阿谀奉承的言辞，只是继续说，“太子千金之躯，还是不要妄动的好，那唐文清也不是好对付的，既然能挑拨夜问心对付念心王，难保不会对付旁人，一旦因此触怒了夜问心，反倒不美，而且，现下看来夜杰已对静灵公主动了心思，那么这联姻之事有一桩也就行了！”

        卫王点头，“现在有了夜问心，我们完全可以甩掉唐文清，至于施恩嘛，念心王会，寡人也会，除了夜杰，夜问心不是还有两个兄长吗？那寡人就封他们的官好了，只是……”他又开始犹豫起来。

        “只是不可给他们兵权，也不可对他们委以重任，”太师接口道，“必须把他们高高地捧起来，然后又让他们不得不仰仗王上！”

        卫王开心地笑了起来，“太师所言甚是，寡人这便拟旨。”

        第二日的早朝，因为夜问心立下了大功，所以夜家诸人皆有封赏，只是夜问心听宣不至，根本就没有来。

        对此卫王并不意外，也不以为意，只是打个哈哈道，“真乃绝世高人的风范啊！”

        别说卫王的这句话说得很对，就是说得不对，也无人敢反驳。

        夜问心没来，那功劳最大的就是唐文清了，卫王不吝美言地将唐文清夸奖了一通，又御赐了两样儿珍玩，对于官职的事却是一字未提。

        接下来便轮到了夜英，卫王封了他个正四品文官，一下子就升六级，（在卫国每个品都分正副两级，夜英原来是正七品的闲职。）不得不说，卫王这一回还是很大方的，旁人自然眼红，可一想到人家那个厉害妹子立下的大功，也并不觉得卫王不公。

        夜英却坚辞不受，“臣愚钝，若为武将，当个百户千总尚可，这文官，臣实在是做不来。”一脸的憨厚，说得也是入情入理。

        卫王想了想，虽然脸色不太好看，还是给夜英换了个副六品的校尉当，不过，手下可没有夜英想要的那千人或百人的兵马——卫王还是不放心呐！

        夜英可不管那些，不给兵正好，他还不愿意那么劳累呢，家里的生意还有夜安然都需要他照顾，他尤其怕让他独自一人上战场，于是，带着满脸的惊喜和感激给卫王叩头谢恩。

        夜英的样子很好地取悦了卫王，看来这夜家人不仅没有野心，还是很知道感恩的，卫王憧憬着在夜问心心中重于念心王的那一天，到了那时，夜问心会不会因此出手帮他灭了天佑呢？

        因为夜杰早就表明了不想出仕，而且还有和静灵的联姻等着——习惯上驸马是不能在朝廷中任实职的，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了夜武。

        带着好心情，卫王的态度也变得柔和起来，竟然用一副商量的语气问夜武，“博野郡尚缺一郡守，不知夜武爱卿可愿为寡人分忧啊？”

        卫王的话留下了很大的余地，毕竟，方才夜英曾辞了他封的官儿，而且，这郡守虽然是官位在正三品的一方大员，那博野郡却不是个好地方，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郡守。

        却没想到，夜武高高兴兴地跪倒在地，头磕得“砰砰”响，“臣谢王上赏识！”

        卫王笑了，其余的大臣也笑了，心里都对这夜氏兄弟带上了些鄙夷和不屑，这就是两个傻小子啊，也对夜家不再那么畏惧了。

        其实大家这么想，是很有道理的。

        现在各国的行政区划都差不多，一般来说，都是这么几个行政单位：国然后下设若干郡，郡下面设县，比县再低一级的就是镇和乡了。

        至于郡内到底有多少个县，县内有多少乡镇，那就全凭习惯和方便了，所以，同一级别的郡县，无论是面积还是人口乃至税收，并不是固定的。

        而博野郡则是卫国一个很出名的郡，从面积上来讲，博野郡是卫国面积最大的一个郡，可它也同样是人口最少、最穷、最乱的一个郡。因此，没人愿意到那里去做郡守。

        可夜武却高高兴兴地去了，还是占用了自家小妹的功劳而得来的赏赐，只要是个聪明人就会推辞掉，换做其他的赏赐岂不是更好？！

        这次朝会在融融恰恰的气氛中结束了，因为很多人都和卫王一样相信，有夜问心和唐文清在，卫国便可保无忧，外在的威胁不在了，大家都松了口气，而且夜家人竟然还这么好糊弄，简直一点都不贪心，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出了宫门，唐文清和夜家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夜英说，“文清真是神了。”他们没来之前，唐文清就预知了他们今日上朝的结果，并征求过他们的意见，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夜武说，“这卫王真不是个东西。”他对博野郡的了解一点都不少。

        唐文清说，“二哥若是不想去，也可不去。”

        夜武眼睛一瞪，“为何不去？我等了这么久，不就想挣这口气吗？！”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虽然这次穆子楚攻打卫国是个意外，可唐文清从科举之后，就开始帮他做出仕的准备了，他又岂能辜负了唐文清的教导，更不能让自己这么久的辛劳白费。

        唐文清淡淡一笑，“那便恭喜二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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