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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节 夺命之弩


“哗——”天佑的骑兵动了,流水般地向两旁分开,绕过身后的步卒,撤了下去。

        步兵们齐齐转身,后队变前队,急速地奔跑着。

        可穆子楚的军令下得毕竟是晚了一些,夜问心单人独骑,冲进了天佑阵营的正中,而她所过之处,天佑的兵马犹如浪花般翻涌了起来。

        夜问心手中那柄雪亮的大砍刀,在空中、在她自己身旁、在乌啼踏雪的四周,划过一道道令人目眩神迷的线条,招招狠绝精奇、果敢勇猛,如划破天际的闪电,似笑傲长空的飞羽,所到之处无人有一敌之力,只见一道道人影,一匹匹战马,落叶飞花般飞散到了半空之中……

        这要多么大的膂力,多么精妙的招式,多么充盈的内力?!

        三十万人,即便是急速撤军也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骑兵身后的步兵,人的双腿又怎么能跑得过四只马蹄子?!

        天佑的兵马也不只是看着好看儿的,尤其是近日来,他们可谓是身经百战,短暂的惊慌过后,就是反应迅速的行动。

        虽然王上下令,不可伤了夜问心,但为了让步兵有撤离的时间,骑兵中立刻分出几队来进行阻拦。

        分出的这几队人也大有学问,夜问心一看到这些留下的骑兵们俱是一骑双人,立刻就明白了他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果然,分兵之后,那些一骑双人的队伍立时结阵,驭马者背后的那一人瞬即滚鞍落马,变成了步卒,半年以来日日夜夜的艰苦练习,再加上连日来地对阵厮杀,阵法在这些人心中已不能用熟练来形容了,而是深深地刻印到了他们的血脉之中。

        几乎在步卒落地的同时,他们手中一把把雪亮细长前端带勾的斩马刀齐刷刷出鞘,以极为刁钻的角度直奔乌啼踏雪的四蹄,而他们自己脚下步伐更是迅速有序,奔向各自应在的方位。

        夜问心见了不惊反喜,这才有点意思,穆子楚也不是一无是处。

        夜问心将左手中的马缰绳,在左臂上一绕,空出左手,由单手持刀变成了双手持刀,那柄大砍刀便如车轮般被舞动了起来,刀头刀柄轮番上下翻飞,所过之处,天佑阵法中的斩马刀应声而断。

        而环绕在夜问心身前的骑兵也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像破布袋样继续被不断地击飞出去,于此同时,也不知夜问心是怎么控的马,那匹马沿着一条奇异的线路,一马当先,毫不停歇地往前冲着,速度竟然能够不减。

        城头、山上、木楼中,每个人观战的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们居高临下,所以看得特别清楚,在他们的眼前,夜问心一人单骑,在千军万马中,在天佑人苦练出的精妙阵法中,如利剑似长刀,直直地撕开了一条口子,真真是如入无人之境,气势绝不能挡。

        不懂阵法的人,看得热血澎湃,群情激昂,熟知阵法武功的人,脸上俱都呈现出痴迷之色,恨不得连眼睛都不眨,直接将夜问心的一招一式每一个走位,都死死地刻进自己的脑海中。

        就连穆子楚,在这一刻,也忘记了他和夜问心之间的恩怨纠葛,两条视线紧紧地黏在夜问心的身上,却再没了一点的儿女之情,有的只是深深的敬服和对神乎其技的贪恋。

        宜东城头上的战鼓,已如密集的雨点般响成一片,唐文清长衣当风,衣袂飘飞,似乎整个人都要乘风飞去,他的手中两柄鼓槌同样上下翻飞,就如同夜问心手中大刀的影子,配合得那般默契。

        天佑兵马一波波地冲了上来,又一批批的无可奈何地被夜问心毫不留情地抛在身后。

        没有厉喝,没有嘶吼,没有激烈的豪言壮语和当场骂阵,夜问心就这么向前冲着,用她的身体力行,用她的一招一式,告诉这天下的所有人:她,是无敌的!

        她有的不仅是勇气、决心和毅力,还有完全可与之匹敌的能力,她不是莽夫,而是真正的勇者,当之无愧的统领!

        她无需旁人的相让,只因没人对她有相让的资格——既为手下败将,所谓的让,岂不是成了笑话?!

        她是孤傲且高贵的,她是高远且令人尊崇的,她只适合让人仰望和发自内心的敬服,甚至让人没有勇气生出与其争锋的念头!

        对这样的女子说出相让的话,做出相让的举动,是对她的亵渎,是她无法容忍的!

        你要么,就干脆不与她为敌,直接退避三舍,要么,就与她堂堂正正、竭尽全力地一战。

        战后,或因她之故,英勇就义、舍身成仁、名垂青史,或审时度势心甘情愿地对她俯首称臣,无论怎样,都会得到天下人的尊敬和理解!

        穆子楚后知后觉地了悟了,天佑和卫国两军将士们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懂得了,夜家人也终于彻底明白了。

        夜问心就这样冲破了天佑阵法的拦截,冲向了正在撤离的天佑步卒。

        就在这时,宜东城头上的战鼓声,鼓点忽然一变,从刚强猛烈的骤响,变成了相对舒缓的节奏,一声声,如召唤似劝告,还带着点点的催促。

        夜问心听见了,也听明白了,她在天佑步卒的身后冲杀了大约两息长的时间,便拨马回身,往宜东城城门而来,而且,她也不再站在马上,而是端坐于马上——她,要收兵了。

        在夜问心回城的道路上,天佑的兵马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即使没来得及撤走的,也生不起交战之心了,一方面是对夜问心发自内心的畏惧,一方面是有穆子楚的军令。

        其实,夜问心下手还是留了情的,她至始至终用的都是大砍刀的刀背,所以,天佑的将士们在她的手下,只是伤,没有亡,这在以命搏伤的战场上,实在是难以做到,尤其是夜问心,她是以一敌众,既要退敌又要手下留情,稍有不慎,出事的就是她自己,天佑将士发觉了这一点后,对夜问心的敬服又加深了许多。

        夜问心的马很快,又无人阻挡,所以她很快就再次冲回到了两军之间的位置,出于习惯,夜问心端坐于马上,再次高举兵器,大喝一声,“吼——”

        “吼——”这一回,无论是山上观战的男人们,还是宜东城头上下的卫国将士,都整齐划一的发出了回应,这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在山谷间“嗡嗡”地回荡着,久久不散。

        这是一场一个人的战争,所给出的却绝不是一个人的荣耀,它创造了一个神话,一个奇迹,更造就了一种信念!

        可以想见,假如自此后夜问心再为将,这些将士们必然对她一呼百应,很快她就能达到无需兵符对军队亦能如臂指使的程度。

        嘶吼声落,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已经打完了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声音极大,语气却是软软的,将夜问心营造出的一片萧杀之气冲得瞬间不见,“心儿啊,我错了,听说你来了,我就该马上撤兵,今日是我输了,我心服口服,这就回去……那个,为了给你赔罪,我请你共进午膳可好?”是穆子楚。

        这样的态度,这样的邀请,在这种时候显然是不合适宜的,然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嘲笑穆子楚了。

        有一种爱恋,叫做敬爱。

        有一种情意,叫做痴迷。

        有一种心态,叫做折服。

        有这样一位女子,当偶然间见识到了她那绝世的风采后,会让人的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

        能为她付出所有,是一种荣耀。

        能对她温柔呵护,是一种幸运。

        能与她朝夕相伴,是一种幸福。

        即便为她付出生命,只要想到那些辉煌的篇章里曾有过自己的痕迹,亦可含笑九泉。

        就算有一日她年老色衰,仍旧有人会因衷心的爱戴而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

        没人能抗拒得了这种女子,哪怕只是远远的欣赏,哪怕只是曾在她的鞍前马后效力,也会有人骄傲地告诉世人,“我曾见识到过,我曾感受到过,我曾,在她的身旁!”

        只是,这样的女子也需要更多的尊敬和更大的自由,只因为她值得,也有能力得到。

        你可以吸引她,感化她,倾慕她,却不能用任何手段去逼迫她,哪怕是温柔的手段,也不行!

        齐思自不量力地妄图占有夜问心,于是,齐思死了。

        穆子楚想不遗余力地缠住夜问心,于是,夜问心怒了。

        穆子楚的话刚刚说完,猛然发现,已经快进宜东城城门的夜问心,不见了,乌啼踏雪的马背上空空如也。

        穆子楚一手扶着木楼的垛口,一手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点儿,难道夜问心一不小心从飞驰的马背摔下去了?

        这一揉眼睛,穆子楚还真的看清楚了,不过,不是夜问心,而是一道光影,以无法形容的速度,朝着他的面门直飞了过来。

        这是什么?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穆子楚的脑海中,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带得向后飞了起来。

        旺福、旺财就穆子楚的身边,所以穆子楚看到那东西的时候,他们也同时看到,长期的训练结果,让他们想也不想就往穆子楚的身前扑,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穆子楚。

        只是已经太晚了,那东西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如流光般已非人力所能及。

        穆子楚的身前,旺福和旺财撞到了一起,好在,两人身手了得,只是一触即分,并没受伤。

        “咣当”一声,穆子楚半仰着撞到了身后的立柱上,接着,便滑落到了地上,于此同时,他的一头墨发,飘飘扬扬地散落了下来。

        伴随穆子楚长发飘荡的,还有夜问心嘹亮的声音,“你我已无瓜葛,再借机搅闹,杀无赦!”

        话音未落,夜问心已纵马进入了宜东城的城门。

        从穆子楚开口相邀,到夜问心进城门,整个过程不过一息多的时间,绝大多数人都没看到夜问心出手,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穆子楚顺着木楼立柱滑落下来时,抬头去看,他感受的很真切,他受到攻击的是头顶。

        立柱上,原本戴在穆子楚头顶的灿金王冠已经变了形,有一小半儿插如了木柱中,另外一大半儿,歪歪斜斜地悬在半空,微微颤动着。

        和静灵那顶紫金头冠不同,穆子楚今天戴的这一顶王冠是灿金的,虽然从价值上说要比稀有的紫金低很多,但从黄金的纯度来看,却要纯很多,而黄金质地软,想要让这么一顶质地偏软的金冠有一半儿插到木柱内,这得多大的力道!

        看到眼前的情景,穆子楚口中讷讷道,“心儿这是要杀我……”

        这个认知,像一柄钢刀直掼穆子楚的心窝,他眼前一黑,整个人犹如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从穆子楚中箭到现在,足有一息的时间,直到这时,除了旺福旺财以外,侍候在穆子楚身边的护卫们才反应过来,不得不说,夜问心的这一手儿,实在是太突然了,也实在是太高妙了。

        护卫们纷纷地往穆子楚身前冲,同时一声声高喝也响了起来,“王上遇刺,护驾,护驾,快护驾,召御医……”其中还夹杂着内侍们特有的带着哭音儿的锐声尖叫。

        整个木楼上下都乱了,听到喊声的天佑将士们的心,也乱了!

        这样的情形唤回了穆子楚的神智,只是,也刺激得他越发地疯狂了起来,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猛然间推开了身前的众人,披头散发地扑到了木楼的垛口上,而他的面前再也不见夜问心的身影,只有宜东城正徐徐关闭的城门。

        当下,穆子楚口不择言地大骂了起来,“唐文清,你个混蛋,定然是你用了奸计来挑拨……”直到这个时候,穆子楚仍然不舍得责备夜问心一句,他也本能地不愿去相信夜问心不喜他的事实,所以,他只有骂唐文清。

        这一回,旺福旺财可不再犹豫了,他们不能眼看着穆子楚发疯找死,顺带着再搭上他们两个的性命,而这并不是因为唐文清是他们的门主,只是因为,他们深深地知道,夜问心从来不吓唬人,绝大多数时候,是不开口就直接杀人,今日已经是三番五次给穆子楚脸面了,这要是再闹下去,穆子楚今天必死无疑!

        旺福旺财出手如电,直接将穆子楚点晕了,一左一右架着穆子楚就往木楼下面跑,生怕跑得晚一点再发生什么变故。

        城墙上,勇毅看着对面乱成一团的木楼,用梦幻般的声音问,“方才,夜大小姐射了念心王一箭?”她根本就没看到夜问心出手,更没看清穆子楚被射。

        勇毅身旁,一个平静清泠的声音纠正了勇毅的说法儿,“不是箭,是弩!”唐文清说。

        是的,不是箭,夜问心射穆子楚的时候,她已经很接近城门口了,这么远的距离,别说是被天佑军队拱卫在队伍偏后的木楼,就是天佑军队列阵时的前沿,也是用箭射不到的,不然的话,还打啥啊,直接从城头放箭不就行了吗?

        这也是所有人都没防备的原因,就连穆子楚,都中了弩箭了,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并不是因为他们笨,而是实在想不到。

        “弩?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放这样的劲弩?那得多大的力量?在飞驰的马背上又怎么可能射得准?出手还那么快?”勇毅越问神情越激动,四周的将领也面带紧张侧耳倾听着。

        然而,唐文清并没有回答勇毅的这些问题,而是猛然间提高了声音,怒吼道,“杀、无、赦!”

        旺福和旺财此时已架着晕过去的穆子楚走下两层木楼,听到这个熟悉而又威严的声音差点儿没把穆子楚给扔出去,哆嗦了一下儿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听到唐文清的大吼,卫国将士们也终于从惊愣中醒过神儿来,于是,“杀无赦!”的嘶吼声,在宜东城城墙上下齐齐响了起来,气壮山河!

        在这样的喊声中,旺福旺财架着穆子楚跳上了穆子楚的马车,全速向天佑所属的最近的城池驶去,如果说,刚才天佑的兵马还是在撤,那么,现在他们就是在逃,不折不扣地全力奔逃!

        今天这一仗,从最一开始,夜问心就不愿意同穆子楚讲什么情意,她要的是:公平!

        可偏偏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穆子楚总是将这滩水搅浑,这样的话,夜问心难免心里憋屈。

        虽然在射这一弩箭之前,夜问心已充分地展示了她的勇气和实力,穆子楚也口头认输了,可就那时的情形来讲,单枪匹马的夜问心怎么都有点胜之不武,就算同样起到了震慑作用,可作用并不强烈。

        本来,夜问心想大人大量这么过去算了,反正答应卫王的也是吓唬,退兵就行了。

        可穆子楚真是不开眼啊,就是没完没了,夜问心本来就不痛快,这种时候岂能再纵容他?!

        而这支弩箭一出,情况就完全逆转了,无需其他的言辞和行动,所有人就都瞬间认清了一点:这一仗,夜问心从头到尾都有能力立刻取了穆子楚的性命,不是穆子楚在让着夜问心,而是夜问心一直在容忍穆子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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