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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节 离家出走


唐文清故意问,“心儿怎知二嫂走不了了?”

        夜问心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唐文清了。

        唐文清轻轻地笑了。

        夜问心突然转身回头,“从今夜起你无需在我门外守着了。”

        唐文清惊喜道,“你的内力恢复了?”

        夜问心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我会不会武功,有没有内力,对你来说重要吗?!或者说,你不应该因我失了武功而暗地欢喜吗?!”语气很是冰冷。

        唐文清顿了顿,到底还是没说出反驳夜问心的话来,不管夜问心的武功多么高强,他都绝不会因此而给夜问心少配护卫,也的确曾想过,若是夜问心失了武功,就没有了冒险的资本,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夜武终于还是在经过一番殚精竭虑后,拟好了年礼的单子,送去给唐文清看时,唐文清不置可否,因为朗乾门的铺子众多,所以一日之内就准备好了礼单上的东西,并送了出去。

        总体来说,夜家在卫国的这第一个新年过得还是很欢乐祥和的,外加有点纷乱,这倒不是夜武和乔氏理家有问题,而是迎来送往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

        夜大牛夫妇还好一点,唐文清早就告诉过他们了,一切都随他们的心意,不想见的客人可以不见,不想去赴的宴会可以不去,夜杰在家里更是个甩手掌柜的,只是一门心思料理宗门事务。

        夜武就不行了,他得负责全家的对外交际,夜英也是想帮着他的,可惜,夜英这个人在这方面的能力实在有限,顶多就是陪着夜武而已。

        这让夜武常常感到憋屈烦闷,要知道,这种费心费力说一句要想十句的应酬,让他也很不喜欢啊,于是在这段日子中,“身不由己”这句话就时常挂在夜武的嘴边。

        有几次夜武喝醉了,裴氏就得整夜照料,结果一个没忍住,夜武又对裴氏做了不该做的事,醒来后,夜武吓得一身冷汗——这要是裴氏不小心怀上了,还能休妻了吗?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夜武鼓足勇气,吱吱唔唔地问夜英要了避子汤的配方,又招来夜英的一通臭骂,说夜武做人做事实在是太过份了。

        夜武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正月十五,全家人出门赏灯,见识到了与佑都截然不同的精致华美,很是开心。

        裴氏感叹道,“我这一辈子算是不白活了。”

        夜武听了,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正月十六,年就算过完了,各府衙开门理事,王上也开始上朝,也就是在这一天,去岁的新科状元和进士们,等到了他们期盼已久的官职分封。

        原本他们的分封不应该拖到这么晚的,通常的惯例是年前就该把这个事情办完,当然了,持续到这个时候的也不是没有,不过,一个都不封,全都等到这时封的,自卫国成立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分封完了之后,真可谓几家欢乐几家愁,而其中最让人意外的是,唐文清被卫王封了个从六品的闲职,虽是京官儿,却连上朝理事的资格都没有。

        按道理说,新科状元封这么大官职的也不是没有,可那是唐文清诶,唐文清是普通人吗?就是破格再破格,大家都会觉得理所应当。

        唐文清尚且如此,夜英和夜武就不用提了,封得官儿小不说,还都是闲职。

        而其中最最可笑的一点是,这三个人的官职都是文官,唐文清就不说了,谋士这样的人可文亦可武,像夜英、夜武这样的武进士竟然封文官儿,简直就是笑话。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郑玉,他的官职只比唐文清高了半级,是正六品,不过因职务的关系,他却有了上朝理事的资格,这让郑玉差点儿没乐疯了。

        接旨,谢恩,唐文清自始至终都云淡风轻,更没说辞官不做。

        夜武却郁闷得要吐血了,唐文清年前交给他的那张单子上,其中有一张就是需要他通过送年礼这个机会,而要为众人谋求的职位,可夜武的礼倒是都送出去了,却连其中的三成目标都没达到,还害了唐文清的前程。

        “文清,怪我啊,都怪我,是我把这个年搞砸了。”夜武捶胸顿足的,眼圈儿都红了。

        唐文清点点头,“嗯,那二哥就回去好好想想吧,对了,我给二哥的那份科举试卷,也该好好看看了。”这个说的是唐文清在考科举时的那份答卷。

        夜英没大弄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劝夜武,“我看文清也没当回事儿啊,你至于吗?”

        夜武摇摇头,不再说话了,他感到,唐文清这样,比骂他两句还让他难受。

        与夜武的垂头丧气、自怨自艾不同,穆子楚听说了唐文清在卫国得到的官职后,笑得直打跌,“哈哈哈……从六品,哈哈哈……不上朝……这回那小子总该念着我的好了吧,这回再让他总是容忍那卫王,我看看他到底还能不能忍得下去,还能不能再说什么不当王上!”

        突然,穆子楚不笑了,他想了想后,立刻吩咐,“来人啊,去西营。”

        西营是自打穆子楚登基后,在佑都西门外新建立的一个大营,里面都是天佑的精兵强将,外加穆子楚的嫡系,而这半年多来,西营更是显得特别神秘,据说是在练什么特别厉害的阵法,穆子楚本人动不动就往那儿跑。

        封官儿的事在夜家内部没有引起什么波澜,这是因为,懂得其中奥妙的人都不把这个当成一回事儿,不懂得其中奥妙的人,既看不出也想明白这官职有啥不妥当。

        只有夜武这个半懂不懂的人才真心为此难过,可他又没人可说,只是每天呆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唉声叹气,还时不时地喝闷酒。

        官职分封的消息一出来,来夜家拜会的人眼见着就一下子少了八成,剩下的这两成还都是夜杰结交的江湖人士,和夜英生意上往来的朋友,所以夜武现在喝酒都是一个人了。

        裴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让人可怜的夜武。

        虽然自打过门后,裴氏就发现了,夜武在夜家四个孩子中是最不受待见儿的一个,相应的,他从老两口那里得到的钱财和帮助也最少,与在外面的风光判若两人。

        可夜武一向对此都没任何抱怨,每当裴氏为他鸣不平时,换来的只有夜武的斥责,这也是裴氏为什么总是那么贪心的原因——她觉得她除了照顾自己今后的生活,也要为夜武考虑。

        裴氏到现在还以为夜家的财产是祖上留下的,所以她一直想法子巴结夜杨氏,并把乔氏看成是对手。

        夜武独自在院子里喝酒,裴氏就陪着他,喝得晚了或是见夜武有了酒意,裴氏就留在夜武的屋子里照顾他,经过了过年时的那几夜和那次“意外”后,这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有一天,裴氏大着胆子说,“实在不行就跟娘说,咱捐个官算了,大不了这笔银子咱以后还!”

        夜武怒喝一声,“你懂什么?!”这根本不是捐官不捐官的问题。

        裴氏瑟缩着,不敢再说话了。

        夜武想起自己愧对裴氏的那些事,就觉得自己做得过份了,连忙又往回找补,“我是心情不好,也就能对你发发脾气……”又觉得这话也不对,再添一句,“这些事和爹、娘说是没用的,得找小妹和文清。”

        刚才夜武吼她,裴氏还没啥反应,反倒是夜武这么柔声细气地劝慰,让裴氏落下了泪来,“我知道我是啥也不懂,比不上大嫂,我就是担心呐,”抹了抹眼泪,“你这回可得记住了,下次找,要找个明事理、聪明的、能听得懂你们说的这些事的……”她刚才也陪着夜武喝了两杯,现在说起话来就有些絮叨。

        夜武就不说话了,又喝了一阵子,变得醉眼朦胧起来。

        裴氏一见,连忙侍候他梳洗睡下,这一晚,裴氏自然又睡在了夜武的屋子里。

        裴氏睡着以后,夜武就睁开了眼睛,他的武功虽然比夜杰和唐文清要差着一些,可也没那么容易醉酒,过年时的醉酒,他就是半真半假,这几日喝闷酒的醉,就全都是装的了。

        好在,裴氏的习武和夜杨氏、乔氏一样,都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说白了就是花拳绣腿,因此对夜武的这些小动作一无所知。

        再过几天,正月就要过完了,也到了事先说好让裴氏离开夜家的日子,而乔氏已经把从裴氏这里收走的那些东西,都交给了夜武,说是让夜武“看着办”。

        在刚过去的这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中,裴氏一直没说过要留在夜家的话,这让夜武的心情很不好,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多次想过要把裴氏留下来了,只是开不了口。

        就在夜武愁肠百转的时候,夜家出了一件事,一件大事:夜问心,不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文清大声质问着当值的地利,早已失了往常的儒雅。

        地利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倒不是地利心里有怨气,而是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他啥也不知道。

        独秀也急了,蹲在地上推了推地利,劝道,“就是大小姐私下里有什么吩咐,你也该告诉门主的,这样子多急人啊?!我这就出去,你和门主单独说。”

        地利都快哭了,一把拉住了独秀,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唐文清,“属下无能,对大小姐的离去的确是一无所知,大小姐也没留下任何交待,属下可以指天发誓……”

        唐文清挥了挥手,对地利说,“你先起来吧。”他相信地利。

        唐文清又和独秀对视了一眼,独秀立刻面带喜色地说,“看来大小姐的武功是恢复了,这还不到两个月呐!”

        唐文清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喜色,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有谁的轻功胜过夜问心,所以武功恢复后,夜问心能避开包括地利在内的所有护卫离开,他并不感到意外,但他想不通的是:夜问心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从去年看过上元节灯会开始,夜问心喜欢出门逛,这在夜家已是人人皆知的事了,平日里并没人拦着夜问心出门,就算夜问心有事要离开,一向知礼的她也不可能不打招呼。

        “或许只是想出去走走,等下就回来了……”独秀在一旁说。

        他们是今天一早发现夜问心不见了的,而且发现这个问题的,并不是他们这些武功高强负责守卫的护卫们,而是日常照顾夜问心起居的贴身丫鬟,丫鬟一早进内室侍候夜问心梳洗更衣,准备吃早膳,却发现床上铺好的被褥没有睡过的痕迹,夜问心也不在。

        “那就等等吧,我……先到前头去说一声儿。”唐文清转身下楼,走到一半儿又停下了脚步,“我该等用了早膳再去。”

        夜问心现在除了逢五逢十晚上同家人一道用晚膳外,还有每天早晨去看夜安然的习惯,所以,她不在的消息很快就会被夜家人知道,而唐文清现在去知会夜家人的目的,无非就是替夜问心遮掩,不让家里人着急,可他现在去,也实在是太早了些,不得不承认,夜问心的离开,让唐文清的心,乱了!

        夜问心这一走就是三天,夜家人还没什么,因为唐文清已经告诉他们夜问心出门办事了,走得急,没来得和他们说,归期不定,他们就以为所有事情唐文清都安排好了,也没太往心里去。

        唐文清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他日日魂不守舍,却无人可诉。

        “庄子上新出了些新鲜的菜蔬,我拿过来给你尝尝,我看你近日来瘦了不少。”这一日,乔氏到了玲珑阁。

        唐文清勉强笑笑,带乔氏进了正厅,上了茶,遣了下人,刚叫了一声,“大嫂——”声音便哽噎了。

        乔氏心中满是惊疑,这样可称为脆弱的唐文清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本来夜问心离家的这件事她和其他人一样,都相信了,若不是偶然见唐文清神色有异,她还不会起疑心,可唐文清这样,她是万没想到的——这是得多大的事儿啊,连唐文清都罩不住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乔氏定了定心,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她不能乱,“文清啊,虽然我不是个灵秀的人,可好歹是自家人,你若是能捡那无需避讳的对我说说,我或许能帮你想想。”

        自打出了月子后,乔氏就比以往丰腴了不少,再加上做了母亲后,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脸上的表情,都带上了些母性特有的慈祥,现在再这么温言细语地娓娓道来,更是触动了唐文清内心深处那最敏感的神经。

        而且,到了现在,唐文清已无法可想了,他只能对乔氏和盘托出。

        “心儿离家出走了。”唐文清说。

        乔氏一惊,“为何?”紧接着来了一句,“你们可是吵嘴了?”

        唐文清点了点头,“安然出生那日我们吵了嘴,因为心儿执意独自处理一些事务,并因此受了伤。后来心儿虽然没再说什么,不过,我能感觉得到,心儿对我那次发脾气,还是心里有气的,不过……心儿的性子,只要心中有火儿就该发出来,不管是对谁,怎么会离开呢?”唐文清说得有点乱。

        乔氏有点坐不住了,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安静地听唐文清说下去。

        “我也不知心儿这次离开,是否与那次的事情有关,本来以为她能避过所有护卫是伤养好了,武功恢复了,可后来才发现,她出门时穿的外裳不是她自己的,而是身边丫鬟的。”唐文清用双手蒙住了脸,垂下头去,天知道这三天三夜他是怎么过来的,想到夜问心的武功并没恢复,只是用计谋蒙混出府,他就担心得快要疯了。

        乔氏手足冰冷,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岂知,唐文清接下来的话,更让她接受不了。

        “心儿她……其实早有离家的念头,当年出门游历那三年,她就没想回来,只是惦记着家里没安排好,”唐文清实在是不敢说夜问心曾有求死之意,只能这样含糊其辞,只是他的心里像刀割地一样难受,“现在……”有一、两点泪水从唐文清的指缝间流出,“家里家外的事都是我在管了,心儿可以万事不操心,或许……”

        “不可能!”乔氏尖声叫了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别说只是你们吵了两句嘴,就算发生再严重的事,心儿也不可能扔下这么一大家子的人一走了之,心儿怎么可能舍得爹娘,舍得你,舍得兄长,还有……安然!”乔氏这不是在说,而是在喊叫,仿佛只要她的声音大一些,她就能说服唐文清,说服夜问心,也说服她自己。

        乔氏说完后,屋子里就是一片寂静,似乎是唐文清和她都不忍心打破这一点脆弱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乔氏才再次开口,这一次,她的声音基本恢复了正常,“心儿不仅是武功高,她还很聪明,她不会出事,这是一定的,旁的……你再想想,在心儿离开之前还有没有旁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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