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道歉吗
卫雩的高烧反反复复,药方也改了又改,药也是一碗接一碗的灌,直到天明,都没完全退下来,
就一直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险象环生。
最后,到底还是老大夫技高一筹,把她的小命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
晌午时分,陈稷双眼熬得血红,一脸胡子拉碴,默然礼送老大夫出门。
老大夫斟酌再三,还是不那么委婉的劝他道:“老夫不知你们之间到底有何纠葛,但卫姑娘的身体,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心病终需心药医,再来一次,老夫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他忍不住透了点病人的隐私,“她这是胎里弱,应该是早产的缘故。本来底子就差,全靠后天保养得好,也亏得本性顽强,才能好生活到现在。”
本就靠一口心气挣命活着的人,这心气一泻,五脏皆衰,人哪里还能好活呢。
就算熬过了这次,底子又差了一截,补是补不回来了。
以后想要活得好,就需得更精心的养着了。
总之,热不得冷不得,轻不得重不得,不能劳心劳力,最好连神都少废。
真落下头疾,可不是好玩的。
陈稷立在门口,看着张蓿背着药箱搀着老大夫走远。
还是熟悉的场景,陈稷却只觉得物是人非。
他们看似没什么变化,但实际上呢,每个人都在随着环境悄然变化。
只有卫雩的心,始终没变。
所有人都在一心追求着生,追求着活得更好,她却固执的,奔死而去。
在冰冷的水底,看见那道毫无挣扎的,在水底安静沉沦的身影的瞬间,他就明白了。
他错了,大错特错了。
他以为他做了很多,然而,他实际上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一味走着过去的老路,贪图不费心思的捷径,还以为自己改过自新了。
他对她照顾得再周到又如何?卫雩离了他,难道就不能活得更好吗?
她的头脑那么聪敏。只凭着些许模糊的线索,就判断出了局势,就能带他们远离战乱之地。
他把她绑在身边,自以为是的,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其实是很可笑的吧?
她不是甘居笼中的金丝雀,她是穿梭云端的惊鸿鸟呀。
他对她一点儿都不了解,她却好似已经把他看透了。
明知道他的渴求,却从不否定他,她只是直接否定了她自己,以此委婉的拒绝他。
陈稷知道她在忍耐他,对他的纠缠,就好似看不懂事的顽童胡闹一样,带着万事不挂心的纵容。
只是因为,她不忍辜负他人的好意,但也不会,轻易被他人的好意绑架。
明明柔情似水,偏有一颗铁石心肠。
因为她的心啊,始终坚定的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才会如此既温柔又强大吧。
他真的能放手,让这样好的她,从此和他再无瓜葛,相逢陌路?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去正面了解过她?更不敢去寻根究底,去探寻她究竟为何了无生意呢?
陈稷潜意识里极为明白,卫雩若真的死了,哪怕她说了不相干,其中必有一份功劳,是属于他的。
因为他的不肯放手,因为他的私心圈养。
他害怕,他懦弱,他胆小,他趋利避害,竟然暗搓搓的,妄想着用自己无聊的痴情,去感动她。
他是多么可笑啊。
那不过是平常男子征服平常女子的手段,用在她的身上,不是无的放矢,也是鸡同鸭讲了吧?
她才不会为一个男人而活,她只会为自己而活。
他还要怎样自欺欺人呢?
陈稷紧紧握着卫雩的手,抖抖索索的,伸了另一只手,去摸她额头的红肿。
还没愈合的伤口,泡了污浊冰冷的河水,又恶化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难缠的头风病。
这些伤痛,都是他带给她的呀。
她本来可以不用承受这些的,只要他选择放手。
但只要这样一想,陈稷就仿佛感受到了剜心之痛,心一抽一抽的,痛楚难当。
卫雩头疼欲裂的醒来,迷茫了好一会儿,看见头顶那些熟悉的纹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船上的客房呢。
陈稷眼也不眨的看着卫雩,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卫雩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就有些傻眼。
陈稷使劲消去了眼中泛起的泪意,哑声道:“等喝了药,消了炎症,很快就能说话的。”
卫雩偏头看过来,发现陈稷憔悴得不成样子,不由大吃一惊,眼睛里便流露出几分歉意来。
陈稷读懂了其中的意思,眼眶顿时湿了。
他把脑袋埋在她小小的软软的手心,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
卫雩感觉到手心的湿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陈稷的脑袋,心想,她一定把人给吓坏了。
要是真的两眼一闭,长睡不醒了,她也就不用理会了,可以名正言顺的,视而不见了。
那该多好呀。
说不定还能在汉水尽头,和她兄长来个喜相逢,连丧葬都省了呢。
卫雩默默的叹了口气,脑仁一阵一阵的疼,让她无法继续思考。
虽然这位和二宝一个样,给点阳光,就能灿烂得开花,但抱歉了,她现在有些自顾不暇了。
有什么不愉快,就请自己消化吧。
陈稷握住卫雩摸他脑袋的手不放,好半天才抬头,却发现卫雩又睡过去了。
老大夫说,能睡是好事,是人的身体在自动做调节呢。
他心下稍安,不敢打扰她睡觉,也不敢离开,就趴在床边守着人,直到疲累至极的身体自己睡过去。
不小心闯了大祸的二宝哭了一夜,睡着了都呜呜咽咽的。
他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但心里已经难过得不行了。他不能接受,是自己害得最喜欢的卫姐姐落水。
癞子爷也很难过。
他不仅要哄自家的小可怜,还要忧愁生死难卜的明天,最后都忧伤得呼呼大睡了。
人有千愁,唯有大睡可解。
二宝就没有他癞子爷这份混不吝的定力了。
他心里惦记着事,又是内疚,又是害怕的,哪里睡得好。
天还没亮,他就又醒了。
小孩儿就干脆穿了衣服,跑到卫雩门外,蹲守在那里。
他要给她的卫姐姐道歉。他不该突然大喊大叫吓着她,他学到教训了,下次再也不会了,请她一定不要生气,宽怀大量的原谅他。
小孩暗自下定了决心,就勇敢的付诸了行动,毫不动摇的窥探着所有可能抓住的机会。
他还知道,要躲着看见他就怒不可遏的陈稷。
所以,每次一有响动,他就会嗖的,躲到方柱子后,或者摆设了花瓶花树之类的香几之后。
陈稷几次出入,见小孩跟只小耗子似的,溜来溜去,心头都隐隐冒火。
只是他全幅心神都放在了卫雩身上,没空和二宝计较,干脆就把人权当空气了。
一时的无视,并不代表陈稷就真的打算放过二宝了,他可记恨着呢。
这要是个大人,早被他沉河底喂鱼去了。
哦,不对,昨夜要不是被人拦住了,他不把这小子揍个半死,也铁定要送他水中一游的。
二宝的全幅心神,都放在了躲避和道歉之上,完全没有闲暇去思考,他这个未来的准师父,是不是会就此打了水漂。
毕竟,他未来的准师父,是真心很想拿他打水漂呢。
卫雩的房间常有人进进出出,陈稷却几乎不出来,二宝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溜进去。
饶是他一个小孩子,也看出了情况不太妙,不由跟着忧心忡忡,担心起卫雩的身体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二宝胸口跳动的小心心越发的虚了,躲避得也越发力不从心。
于是,在一次急慌慌的躲藏之中,二宝就撞上了一个同样晕头转向的笨同伙。
昨儿夜里船上发生的,可不止一个意外。
故此,今儿一早在门外徘徊,也不止一个二宝。
韩冰乍见故人,也是一夜辗转反侧。
他避开了好管闲事的暴睡书童,一大清早,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过来蹲人。
但等人真的出来了,他又胆怯了,心虚了,像个见不得人的小偷一样,慌里慌张,沿着墙角溜开了。
仪君华服美姿,花孔雀一般,风度翩翩的出得门来,眼角余光瞥见了那抹可疑的影子,不由嗤之以鼻。
他大摇大摆,揽了兰草柔软的细腰,扬着下巴,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显而易见的,不屑一顾。
兰草也眼快的认出了郎君的旧友,心里不是不奇怪,但她谨守本分,并不妄加置喙。
就是腰上突然多了一只禄山之爪,也柔顺的低头受了,看起来,就特别的郎情妾意。
韩冰瞠目而视,震惊得忘了言语,接受不能。
不至于吧?不至于罢!就算对他那次失了智的冒犯耿耿于怀,也不至于另寻新欢吧?
哦,不对,瞧人家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他好似连被耿耿于怀的席位都没有了。
人家现在已经是公然鄙视他了,完全视他如草芥呀。
但,他他他,怎么可以喜欢女人?他明明信誓旦旦的,说过还挺喜欢他的呀?
嗯,虽然仪君说的是,挺喜欢他这张脸的,但韩冰觉得,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喜欢他这个人了。
仪君:
他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数术大家之后?
这四舍五入未免太多了吧?
他明明还说过,他还是觉得香香软软的女子最可爱,比男子更可爱呢。
按他韩大郎这么个四舍五入法,世间都没有男子存在的必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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