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迁怒
作为一家新开的大铺子,兼一个合格的烟雾弹存在,东家又格外财大气粗,后院住人的空房自然不会有缺的。
掌柜的也不含糊,爽快的指了空荡荡的东西厢,任由他们挑拣。
于是,老大夫和张蓿一间,二宝和癞子爷一间。
陈稷不放心,就在卫雩的屋里靠门处,加塞了一张矮榻,还搬了一扇屏风,勉强隔了一个内外室出来。
他们两人就这样共用了一间,就在老大夫隔壁。
恰好把西厢的三间客房全占用了。
虽然客房陈设还不曾齐备,家具器物也十分简陋。但头顶有瓦,身下有床,还有现成的热水可洗漱,可口的热汤饭可饱肚,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感到心满意足啦。
至少张蓿和癞子爷就深深觉得,这店家真是大好人呀,也太慷慨、太周到、太贴心了。
下回还想住!
不得不忙里忙外殷勤待客的掌柜父子:谢夸?莫来!
夜半时分,陈稷和老大夫的担心成了真,卫雩果然发起了烧。
她浑身发热,在床上躁动不安的翻来覆去,屏风之后,矮榻上的陈稷立刻就被惊醒了,慌忙出来叫人。
漆黑安静的后院,顿时亮起了灯火,好一阵兵荒马乱的。
卫雩忍着头晕耳鸣,蹙了眉伸手给老大夫诊脉。
老大夫一番望闻问切,见她面赤口干舌红,再把脉象望深里一细查,也忍不住蹙眉。
他对担忧的陈稷道:“是惊悸发热,发现得及时,尚无大碍,我开个养心安神的方子,且先服一剂看看效果。”
老大夫看了眼状似平静如水的卫雩,好想叹气,就劝了一句,“姑娘啊,慧极必伤,凡事看开些,勿要多思多虑。”
卫雩便在床上微微欠身,默然颔首致谢。
她从前并不爱多想的,现在也不想多想,不过,最近她的脑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自顾自的想得有些多罢了。
老大夫见状连连摆手,连道惭愧,“此亦是老夫之过。说来惭愧,老夫忝为大夫,却让姑娘拖着病躯,不得不为我等劳心伤神,着实过意不去。姑娘若不能大好,老夫心里难安呀。”
卫雩便低咳了一声,牵了微弯的唇角道:“是小女子难养之过也,并不与李老相干的。”
她说的是大实话,她娘怀她时受了大刺激,早产生下的她,天生体弱,底子差,难养活。
张蓿本来还很忧心,听了她这句语出子曰的妙用,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大夫瞪他一眼,冲卫雩郑重拱手揖了一礼,这才转身去屏风后的小圆桌,提笔蘸墨开药方。
卫雩忙欠身还礼,便重新躺了下来,疲惫不堪的阖上双眼。
陈稷自屏风上瞥见老大夫起身的背影,深望了卫雩一眼,蹑手蹑脚走出了内室,静悄悄的跟在老大夫后面,出了屋子。
老大夫便对他言道:“虽然是因事有所大惊而起,最主要的,还是七情不节累及于心,长此以往,恐伤心脉,以至心质受损,酿成心疾。”
陈稷听懂了,默然低头不语。
老大夫看他这副样子,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利,便掉头考问徒弟道:“惊悸之症该如何治?”
张蓿犹在怔怔,闻声张口便答:“惊悸,无故自惊而悸动不宁之症可用灵芝养心方,柏子仁养心方,以及天王养心丹。”
老大夫就满意的点头,把药方子递给他,让他去抓药。
张蓿回神,低头一看,用的是灵芝养心方,上面就六味药,灵芝、茯苓、柏子仁、百合、莲子和甘草,俱偏向宁心养气,且性平无药毒。
不会和卫雩眼下服的药相冲突,正巧,还全是他们有备的,都不用上药铺的。
他谢绝了睡眼惺忪的掌柜父子帮忙,劝说他们自去休息之后,就一个人在灶房忙活开了。
陈稷进屋,赶走了闻声而来的二宝和癞子爷,抱着刀守在床前,对着卫雩的背影,一个人默默的发呆。
直到天明,喝过药的卫雩才算睡安稳了,也睡熟了。
陈稷这才稍稍放了心,但心情却很不好。
他一夜没法合眼,眼睛里都是血丝,红通通的吓煞人,至少把清早徘徊在门外的二宝给吓到了。
小孩一脸忧色,探头探脑的,就想望屋里看,可惜,被大个子挡得严严实实。
陈稷反手轻巧的掩了门,低头看向小孩,眼神莫名有些阴鸷。
二宝下意识缩了缩自个的小脑袋,就默默往自己房里退去。
陈稷上前一步,一言不发的,揪住了他的衣领子,一把拎起来,悄无声息的,提到了靠近院门的井边。
二宝犹如一只被抓住了命运脖颈的小狗子,耷拉着小脑袋和小短腿,揣着小爪爪,乖觉的闭紧了嘴巴,全程不敢发出一点响声。
陈稷就按着他的小脑袋,噌的把腰刀拔了出来。
二宝本宝还呆呆的,没啥反应呢,路过的少年倒先被唬了一大跳。
掌柜的小儿子,一大清早出来放个水,不小心就瞧了好一出哑剧,正琢磨着,这俩人到底闹哪一出呢,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
刀光一闪,少年顿时大惊失色,大叫道:“使不得呀!”
咔嚓,陈稷毫不犹豫,手起刀落,二宝的小小丸子头,就乱糟糟落了地。
深秋清晨的寒风一吹,零碎枯黄的细发,散了一地,连带糊了见义勇为的少年一脸。
少年忙不迭的呸呸有声,嫌弃得不行。
陈稷瞪他一眼,大胡子里的嘴巴,就吐出两个字,“噤声!”
杀气腾腾,惜字如金。
陈稷继续他的唰唰唰,刀走龙蛇,寒光闪闪的刀影,在二宝的小脑袋上,来来去去。
很快,一个标标准准的小沙弥二宝,就新鲜出炉了。
被秀了一脸的少年:
这刀法未免太神!用来剃头,好浪费!
掌柜的小儿子张口结舌,对陈稷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陈稷收了刀,又嫌弃的看了二宝的身上一眼,便指使少年道:“带他去烧热水,给他找一身衣服,把他好生刷洗干净了,免得污了你们东家的宝船。”
察觉到陈稷心情不是一般的恶劣,二宝自然是噤若寒蝉,说什么都乖乖照做,丝毫不敢在这个时候,试图去捋虎须。
但想到他癞子爷,小孩儿还是壮起了核桃大的小胆子,小声问了一句,“那我癞子爷呢?”
陈稷正舀了井水,反复冲洗他的刀呢,闻言,便拿刀指了少年。
被抓壮丁的少年:
合着,自己这是送菜上门?
但,对着陈稷滴着水滴的大刀,少年不敢表示反对。
他怕他反对的话,那上面滴下来的,也许就是他的血滴了。
他垂头丧气的看向乞丐一样的小孩,在心底默默哀叹,就不该路见不平呀。
这不,吼来了好一堆闲不下来的闲事。
二宝便奉送上缺了齿的甜笑,一脸乖巧的,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揣着小手手,与倒霉的正义少年,脉脉对视。
少年,少年就一脸无奈。
他冲小孩挤出了一个人生艰难的笑容,认命的捡了拖油瓶去灶房。
身为一个奴仆子,没有好汉命,千万别胡乱充好汉呀。
谨记呀,谨记呀。
掌柜家的小郎反思得正深刻呢,陈稷却突然叫住了他。
他指了出门来的癞子爷和张蓿两个,面无表情的言道:“给他们也全都记下账,签字画押,还不上,就卖身给你们东家,往死里使唤。”
少年忍不住翻白眼,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他家小主子眼的。
先去庙里烧三柱高香,再去后边取号排队吧,少说也得去到汉水边上,才能挂上号排上队。
不过嘛,既然陈稷都说开了,他是绝不会让他家小主子吃亏,有他和他爹在,他们一根柴火的便宜都别想占到。
他把磨刀霍霍的眼神看向二宝三个。
他和他爹,奈何不了陈稷,还奈何不了,几个没根没底的乞儿流民吗?
正抱着胳膊看戏的张蓿&癞子爷:
这什么无妄之债?
不过出门看个热闹,就债从天降,哐当一下,来了个泰山压顶,绝对是报复吧?是报复吧?是吧?
但,他们两个,都很有些心虚,也很有些羞惭,并不敢喊冤。
且,他们并不觉得冤枉。
按理来说,行路中的一应花费,是该由他们来均摊的,陈稷却从来没有提过。
他不是那种喜欢斤斤计较的人。
陈稷并不在乎,他一路费力费财费人情出了多少大头,他在乎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卫雩。
带上老大夫是,捎带上张蓿也是,默许二宝跟来,漠视癞子爷的跟随,都是因为卫雩。
张蓿和癞子爷两人心知肚明。
陈稷是在怨怪他们两个大男人不作为,保护不力,害得卫雩受了伤,差点自绝人前,还使得她劳心劳力,病上加病。
尤其经了昨夜那一出,这位爷如今恐怕正在气头上,才想要秋后算账,变相找他们追责呢。
至于二宝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也会被追究?
哦,那大概是他今儿走背字,正好撞到火山口上了罢?或许,也有终于被逮住机会,整治回去的缘故?
二宝不懂这些啦,他只知道自己这下,不是一个头秃能了得。
小孩儿试着自己掰着手指,算了下账,发现用自己现在的核桃脑子,根本算不清账目。
他不仅眼冒金星,还突然涌出来好多只小兔子,在他心里狂吃草,把他的小心心都要啃秃了。
二宝默默啃秃了自个的手指甲,支支吾吾问道,“要是卖身都不够,这辈子都还不上呢?”
陈稷竖了大刀,徐徐擦去刀身上的水渍,眼神冷然的道:“这辈子还不完,就让你们子子孙孙还,加上利息,还完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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