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枪杀
晚上王亭姝和周文也一起出发去宴会,下了车门口便站着一对夫妇和一个打扮鲜丽的年轻小姐,她戴一条亮闪闪的水晶项链,蓝色的裙子,裙摆处用银线缝了钻石,连起来像蛛网一般。见周文也来,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文也哥,怎么没和周伯伯一起来?”周文也转头看亭姝道:“接我女朋友去了。”那两位夫妇开口道:“呀,这位小姐长得真好,你小子可是走运呢,你爸爸一定很高兴。”周文也道:“那我们先进去了,竞妍,生日快乐!”打过招呼,他们并排走着,亭姝道:“刚刚那两位是?”周文也道:“上海市长吴江寒和他夫人女儿,今天是他女儿21岁生日,恰好北京那边现在驻兵上海,他以前熟悉的那些人都换了一茬,他们家也是借着这机会和新来的打好关系呢。”王亭姝正在想北京的军队怎么来上海了,手就被拉起,一只胳膊就夹住了手,她看向周文也,他边拉起她走道:“我看见我父亲了。”亭姝便把手放在他衣袖上挽住了他的胳膊。那头一个端着酒杯的人和周文也很是相似,只是皮肤皱了些许,他也远远的看见了他们。迎着他的目光,她跟着周文也走去冲他笑了笑。周文也道:“爸爸,这是王亭姝小姐,是南京人。”周豫才笑着问:“南京人,南京哪个王家?”亭姝道:“家父王新立。”“原来是王老先生的女儿,我年轻时就拜读过他的文章,还远远见过他做演讲,可惜”亭姝对周豫才道:“我父亲去后,多亏大哥做起生意,虽然王家声名不再,但好歹王家也还能立住。”周豫才知道她不是来话旧事的,便顺着她的闲话道:“你父亲遗风犹能被及文也这代,王小姐谦虚了才是。”亭姝顿了顿,看周文也没有加入的意思,道:“其实今日冒昧拜访伯父是想求您帮个忙。”周豫才道:“出什么事了?”亭姝道:“父亲去世后我哥哥离开南京去北京做生意,虽说也是小有名气的老板,可商人终究抵不过政客,他得罪了北京南京二处的两位长官,前几日被扣押,说是调查,可一直扣着人不放,我们全家担心得不行又无计可施,只好厚着脸皮找您帮忙。”这时,她突然感觉手被一双温热粗糙的大手覆住,吓了一跳,因握着包才没有挣开。周文也插道:“是啊,爸爸,您要不待会去问问王大哥和胡局长陈厅长有什么误会,他们两家是连襟,我想说通了一个,另一个也就不破自明了。”周豫才见儿子的小动作,笑道:“好,他们正在那边和北边的人谈事,我一会过去,你和王小姐是在哪儿认识的,以前没听你说过。”周文也道:“之前在北京念书的时候是同学,多年不见,在南京蔡司令家舞会上我们才认出来对方。”周豫才道:“那还真是有缘,北京北京,那时候你还是14岁吧,我记得那时我们家刚装上电话,文也学习不好,总是给同学打电话问功课呢,王小姐可收到过他的电话?”王亭姝觉得周豫才这话题转的颇有些生硬,笑道:“没有,我那时功课也不好,想来是收不到的。”周豫才道:“我听文也说你那时国文课学的很好,大学也是学的文学吧。”周文也听着他们的闲话,一直不耐地看表,突然道:“爸爸,我看北边的人往这边来了,那我们先过去跳舞了,您好好说说。”周豫才道:“来就来了,正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我还没和王小姐说完呢。”王亭姝道:“倒也说不上好,只是当时女孩子听话,所以老师叫我收收作业,打打杂,那时大家年纪小才都觉得厉害罢了。大学便在北京读了文学,不比文也去了法国,见多识广。”周豫才笑着对周文也道:“文也啊,你那个时候是不是还偷偷”“爸,我们先走了。”周文也突然揽着亭姝的肩走了,她回头看着他想问些什么,周文也朝这时向父亲走来的一众人笑着点头示意。吴江寒见过亭姝所以只是笑笑,其他跟着他的众人都好奇想看清周文也怀里的小姐,只是对着背影只能瞥见一点侧脸,吴江寒走来对周豫才打趣道:“豫才啊,文也带着儿媳来见你了?”周豫才笑笑没否认,吴江寒道:“你脸上都笑开花了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北京的胡维林,原北京警察局长,现任上海肃裕警卫队队长。”周豫才道:“胡队长。”胡维林道:“周议员客气了,我还未上任,您叫我名字就好。令公子一表人才,和少奶奶在一起真是一双璧人。”周豫才道:“胡队长误会了,他们还没结婚呢,不过我看过些日子也该提着东西去一趟北京了。”胡维林道:“哦?少奶奶也是北京人,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周豫才道:“是已故的王新立老先生的女儿,她大哥在北京做生意,从小跟着大哥大嫂长大,如今长得这么好,也是托了兄嫂的福。我这次去可要好好谢谢他们,胡队长说是吧?”吴江寒道:“那当然是应该的,人家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孩,你个养儿子的是不知道养女儿的艰辛。”胡维林心不在焉地陪笑道是。周豫才看胡维林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催促吴江寒去讲话。吴江寒带着胡维林与北边众人到了舞会中间,在台上拿着话筒道:“各位,感谢各位今天赏光参加小女的生日宴,我在这也祝我的宝贝女儿生日快乐!”台下一片掌声。
周文也离开后把亭姝带往二楼走去,没了人他便松开揽着亭姝的手,道:“不好意思。”亭姝道:“我明白了,不过这样有用吗?万一你爸爸本来想给你找个有权势的家庭,那我们今天这出反而让他更讨厌我了,搞不好还要在我大哥的事上添一把火。”周文也道:“你多虑了,我们家本来也不是大富大贵,所以他最喜欢文人清流之家,再说他刚刚分明是对你满意的样子。”亭姝笑道:“怎么说也是体面人家,难道要立刻给我摆脸子叫我走么?说不定回去就告诉你,若不和我分手就不给你家产呢。”周文也进了一个房间关上门道:“反正说不过你。”亭姝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周文也背过身拿些什么的样子,吃起了摆在房间里的果盘。“亭姝”听见叫她,抬头看见周文也捧着一束茉莉花,她笑着接过。“法国那边流行送茉莉?”周文也道:“你不喜欢?”亭姝道:“茉莉是香中小人,看来我在你眼里可不算得君子。”周文也道:“君子爱小人,我亦与沈复同。”亭姝闻言掐下一朵茉莉插在周文也耳上,花站不住便落下,她赶忙伸手拖住,花落在掌心,周文也的手抓住她的腕。亭姝见眼前那人的睫毛根根分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主动立刻碰了碰他的嘴唇。周文也睁开眼,看见她坚毅又带着柔光的眼睛,无奈笑笑。下面传来话筒讲话的声音,亭姝道:“下去看看?”周文也道:“没什么好看的,左不过是生日快乐欢迎来沪罢了。”亭姝不自在道:“那我去看看,上面怪无聊的。”周文也看出她脸通红,看了看表,道:“走吧,我一个人岂不是更无聊。”
吴江寒果然刚说完生日祝福,继续道:“大家也都听说了,北京的13,14,25师进驻上海,日后便要和我们共同守护这里,大家热烈欢迎!下面我们请北京的胡队长介绍一下自己。”胡维林上了台,又开始说些场面话,王亭姝道:“你说的确实不错,现在开始欢迎了。”她转头看见周文也又在看手表,周文也抬头道:“走吧,现在去看场电影也行,反正话也给我爸爸带到了,剩下的就靠他们交际去了。”王亭姝道:“你还能去看电影呢,看你老看表,还以为你接下来还有大事忙呢。”周文也道:“那不是太无聊了吗,度秒如年呐。”王亭姝看着胡维林一派正义的样子,心里也恶心的不行,那头还在讲,“胡某人承蒙信任,从小小的一名巡逻兵做到今日上海警卫队队长,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胡某日后一定嗯”一声枪响,胡维林话音一顿,西服心口处突然染上深色逐渐扩大,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人就倒在了台上,女眷们惊叫出声,乱作一团,都往大门口涌去。眼尖的瞧见对面二楼两个人,就朝对面开枪去,警卫队立刻跟上追击。这边亭姝跟着出去人流过去,好容易挤到大门口,却见众人被持枪的军人拦在门口,大家又只得退回去。周文也道:“既然只开了一枪,说明他们目的明确,其他人不会有危险的。”亭姝看着他道:“我知道,我们,不会有危险。”周文也看着她怀疑的眼神,正要说,就见一个人慌慌张张朝这里走来,他下意识把亭姝推到后面。“姑姑!”亭姝伸头见到来人,惊喜道:“梁远?你怎么在这?”王梁远道:“你走之后不久江叔和则延就专程赶来了,他说你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跟胡维林他们在一起,所以不方便多说。他让我们备好钱等他的消息,等他南下驻军以后,升了职,再说这话更有把握。他说比起爸爸,你才最应该小心,本来也打算叫你来这里避一避,结果你正好先去了。走的那么匆忙,家里想给你打电话都不知道往哪打。”亭姝道:“说了这么多,你来干什么?”王梁远道:“这不是没你的消息,妈叫我来看看,一方面也去问问江叔有什么消息没有。”亭姝点头,注意到周文也的异样,料想他被这声称呼惊倒,向他解释道:“这是我侄子,王梁远,我父亲晚年得子,他和我就差一岁。”周文也道:“你好。”王梁远主动伸手:“你好,这位先生是?”周文也才回过神似的道:“周文也,我和你姐姐是同学。”亭姝觉得两人气氛怪怪的,王梁远也罕见的没开玩笑,她觉得家里这个小男孩仿佛一瞬间真是长大了,走上前给他正了正有些歪的领带,注意到他领带旁衣服上鸟状的银色钻石胸针,道:“才在心里说你长大了,衣服还是穿得歪歪扭扭,胸针系在这干什么?”说这一边给它挪到了右边的领子上。王梁远道:“好了,周先生可要吃醋了。”亭姝重重拍了他右手,王梁远嘶得一声直呼痛。亭姝道:“装什么,我还没用力呢。”周文也恢复面色,笑道:“先进去坐会吧,他们查人一时半会可走不脱。”王梁远道:“这倒是,我在外面逛的时候看见两个人从花园那边的窗户里跳下来,那几个兵笨的要命,也没追上来,估摸着他们早就跑了。”周文也附和道:“这些警卫队的兵确实是不中用的。”亭姝见侄子在周文也面前说话不留神,警告他道:“一会他们问可别说你见过,别给自己找麻烦。”王梁远道:“我知道~”
刚要进去,就见吴江寒,江行盛走出来,后面跟着一群宾客。吴江寒看见他们,打了招呼,江行盛这才看见他们,停下来道:“亭姝,梁远?”王亭姝道:“江叔,查的怎么样?”江行盛道:“是乱党的人,人算是追丢了,今天这里来的都是贵客,也不好扣留太久,现在只好叫他们回去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亭姝记得给你嫂子报个平安,你大哥的事想来也是不必担心了。”“好,江叔您自己也小心点。”“我住在白云路24号,明天来家里玩,则延一直念着呢。”“好。”一行人跟着到了门口,江行盛让军队放行,他们便总算跟着出了这栋小洋楼。
三人上了车,周文也道:“胡维林这个姐夫一死陈有庆就孤立无援了,他架不住压力肯定会放了你大哥的,回去你们可以安心睡个觉了。”王亭姝道:“死不死还不一定呢,有句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王梁远坐在后座道:“我看得清楚,那子弹可是正中心脏,他不死,难道成了精不成。”周文也也道:“就算是没死他也一定要放人的,从前在北京也就罢了,如今到了上海,也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亭姝见他一脸邀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王梁远见两人这样插道:“是啊,江叔和则延迟迟不动就是等着驻军上海后敲打他呢,上海总司令也不是吃素的。”亭姝猜到王梁远有意提江则延膈应周文也,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气,他们两人本都不是赤纯之人,该说是周文也是难得的聪明人,但身处高位的聪明人从来不缺爱慕者,也看得透那些小把戏,她若故意提起无非是显得自己更急切些,失了爱情中的高地,她知道她的距离感才是现在最吸引他的地方,而她也确实对他无所求,合则聚不合则散,她不要失了爱情里的风度。周文也接过话道:“是啊,这么多人为你大哥的事奔走,胡维林陈有庆两个人也不算什么。”王梁远道:“姑姑,你没吃饱吧,我去给你买笼蟹黄包子。”王亭姝道:“不用,我也吃饱了。”周文也道:“我看你都没怎么吃,再说我也饿了,你在车上,我和梁远一起去吧。”亭姝见他这么说不好拒绝便在车上等他们。过了许久,都没来人,她往包子店看了好几眼,想着两人该不是话不投机打起来了,忍不住下了车,正要去马路对面,就见两人从前面一个巷口出来。亭姝道:“不是去买包子吗,怎么这么久?”周文也解释道:“我们要了杯水,老板娘的儿子慌手慌脚把开水洒在梁远身上,所以又去了前面一个小诊所处理了下。”亭姝见王梁远右手手臂处的衣服湿了许多,便要把他外套脱下来。王梁远道:“没事儿,晚上脱了外套冷。”王亭姝重重拍了他手道:“大夏天的冷什么冷。”拍得王梁远几乎要跳起来,大叫道:“手!手!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王亭姝赔笑道:“忘了忘了。”王梁远转过头瞥见开车的周文也一脸笑意,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
车开到酒店,亭姝看到王梁远不情不愿地在站酒店的玻璃门里盯着他们,这才开口对周文也道:“你放心,看到你们的人的事我不会让他乱说的。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这件事里是什么角色?是执行者还是谋划者?”亭姝的一头卷发被风吹到脸前,她眯起眼睛,瞳孔里映着对面一排商铺霓虹灯的七彩光,桃红的、大红的、绿色的、蓝色的周文也觉得自己也快被这迷幻的彩色晕进去了,他伸手把那缕头发拨到她耳后,“我不想你只为了这个答案卷进来。”亭姝几乎一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欣赏娜拉却不赞同她的中国姊妹子君,她不是那种心里只有爱情的人,他也正是在提醒她这一点吧,想想理智如她还是不经意就要在这段关系里犯傻呢。她退开一步,笑着道:“当我没问,那再见。”周文也便站在车前目送她潇洒离去的背影,他是那么期待她的刨根问底,可她撤离得没有丝毫犹豫。他撩上衣袖,摸上手表下藏着的鹅黄丝带与红绳混编的手绳,他本都想过了要放走她的,可她就像这条丝带一样又飘了过来,那时他就决定了要抓住她,他是想成为她的同志的啊。亭姝给王梁远开了间房,先独自去了自己的房间,在黑暗中跑到窗帘后看着楼下,车子早已开走,黑夜中连车轮印也不能看见。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她闭了眼,王梁远找到自己的房间后见亭姝没关门便进来了。“你怎么不开灯啊?”亭姝道:“看看夜景。”她拉上窗帘走到小沙发上坐下,打开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一边问道:“你在宴会上看到则延了吗?”王梁远用左手抓着筷子插了一个包子到嘴里模糊道:“没有,明天我去拜访江叔问问父亲的事,你和我一起去呗,到时候叫则延一起出来玩。”王亭姝看他边吃边说话粘粘乎乎,不满道:“烫个手和断了一样,明天在江叔家吃饭可别这样。”王梁远道:“哎呀知道了,再说我和则延小时候在他家什么事儿没干过。”亭姝正色道:“小时候是小时候。”又顿了顿道:“大哥这事也是赶巧了,要不出这档子事他能不能出来还真不好说,现在这局面谁出了力出多少力却根本看不清楚。”王梁远道:“日久见人心,想这想那多累,我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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