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上身
我对着公鸭嗓使劲儿吹气，吓得他打着哆嗦往前冲。
吱儿一声，公鸭嗓踩到一个半弧形瓦罐碎片，脚打滑身子前倾，摔了个狗啃泥，我趁势坐到他背上。
这一坐下去，公鸭嗓的呼吸立马急促起来，嗓子里像含了一口痰，咳不出又咽不下的样儿。
他的双手和双脚开始乱抓乱踢，却始终站不起身来。
我没想到，看似轻飘飘的身子竟然会这么重。
没等公鸭嗓挣扎几下，我就闻到了屎尿的骚臭气。
我桀桀笑了一声，却也厌恶地赶紧躲开。
现在可以吓唬另一个了。
我调头去找那年轻的，这小子还在主墓室的一个角落里舞舞喳喳，手里的铲子呼呼地划出风声。
我轻飘飘地钻到他背后站好，伸出手指一下一下戳着他的后脖颈儿。
“妈呀，有鬼啊！”年轻的吓得一蹦老高，赶忙窜出去，还不停地摇晃身子，似乎想要把后背的鬼抖下去。
可他不知道，老子就飘在他的脑袋瓜上看戏。
年轻的又喊，李哥，李哥你在哪？
被我吓出屎尿的公鸭嗓虚弱地应答，声音细若蚊虫。
“李哥啊，你应一声啊，我可不想死在这儿啊！”年轻的好像没听见公鸭嗓的话，自个呼号着。
耳室那边彻底没了动静。
我心念一动，连忙飘回耳室，再看公鸭嗓，已经口吐绿汁儿吓破了胆，瞪着一双带有惊恐的眼珠子，已经不再进气。
我暗骂一句，真他么不禁吓。又重新去找年轻的。
喊了两声不见应答，年轻的精神几近崩溃，被我故意制造出的呜呜声吓得顿时萎靠到墓墙根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手里的铲子。
我桀桀笑着贴过去，就蹲在年轻的面前吹着口哨。
嘘嘘声凭空发出，吓得年轻的一把扔掉铲子，闷头就跑。
我躲闪不及，噗的一下，好像跟年轻的撞到了一起，但随即，我又发现出事故了，老子好像钻进了什么东西里，乃翁的，又出不去了！
我有些慌乱地打量四周，还能瞧见墓室，可转了一圈再没看见那个年轻的。
我正奇怪时，突然看见了手里的铲子以及那只拿着铲子的手。
咦？
我的手不是一团黑乎乎的气吗？怎么又有血有肉了？还有，这铲子怎么到了我的手里。
我疑惑不已，再低头去看身子，这稀奇古怪的衣服----
我他么上身了！
这身子分明就是刚才那个年轻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我就想知道我怎么出去！
试了几下都没用，我开始着急，这可咋办？
难道要挨到这年轻的饿死？
咦？
这再次吃惊，是因为我突然接触到这年轻的记忆。
他叫王九，今年二十，爹娘在他一小就死了，只留下破烂老屋一间半给他和爷爷遮风挡雨，去年高考后，他成了全屯儿第一个大学生。暑假回来，爷爷发愁他下一年的学费，腆着老脸去跟亲戚借钱，在屯子外被一辆车撞死。
王九拿出爷爷积攒下的全部积蓄，跟村里的木匠买了两片薄木头，自己给爷爷做了口薄皮棺材，就草草下葬在他家那几垄地里，也没个火化。
王九还想上学，那个公鸭嗓正好缺人手，俩人一拍即合，这才干起了掘墓挖宝的勾当。
可惜，从王九的记忆里，我并没找到关于我的信息，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墓地是谁的，自然也就不知道老子是谁？
后藏室里有死马的骨头，还有刀枪，难道我身前是个将军？我应该会武艺的。
这么想着，我动了动手脚，却发现另一个问题，这王九的身子忒沉，动几下都需要大力气。
王九的记忆里有很多新鲜词，比如大学生，念大学----
我隐约记起《大学》是什么子写的，念那玩意能用多少钱财？
难道说今时今日跟以往大不一样了？改朝换代了？
好奇之下，我暗忖，老子不能窝在这儿，得去外面瞧瞧！
我试着找到王九记忆中的时间，那是一个我不明白的纪年法，公历2016年7月6日。
正一头雾水时，又找到了熟悉的字眼----丙申年甲午月己丑日，冲羊，岁煞东，宜祭祀、动土、纳财----
那公鸭嗓还跟王九说，今天适合掘墓盗宝。
我瞥了眼被吓死的公鸭嗓，呸了口痰上去。就要迈过去往墓洞里钻。
可前脚刚迈，身后却响起猪哼哧的声音，墓室里哪会有猪，我吃惊下急忙回头，正好看见原本死掉的公鸭嗓扭扭歪歪地站起来，冲我哼哧哼哧地怪笑着。
我草乃翁的，这啥？
公鸭嗓尸变了！
这一下，该轮到我慌神了，又想从王九的身体里冲出来，可根本找不到门径。
恍惚想起后藏室里的陪葬品，老子生前应该会些功夫吧，于是我摆了一下动作，乃翁的，还是算了吧。
三十六计走为上。
当鬼的好处就是夜能视物，所以胡乱抓了两块墓墙上掉下来的砖，就使劲儿砸过去，然后转身往王九他们挖出的墓洞钻。
被砖头激怒的公鸭嗓气呼呼冲过来，用已经变得锋利的爪子扒扯墓洞，嘴里还发出愤怒的叫声，像磨牙一样。
我薅住留下来的绳子往上拼命地爬，低头看公鸭嗓已经把一半的脑袋钻进来洞里，吓得我赶紧用脚往下踩土，使劲地扒踩。
踩踏几下，我又往上挪身子，尸变的公鸭嗓在我脚下呼噜噜叫嚷不休。
我不再往下看，只拼命蹬土下去。直到折腾的精疲力尽时，我才终于听不到公鸭嗓的磨牙声。
艰难地爬上地面，我仍然不放心，就把洞外新翻的土全都推进洞口，用脚使劲儿夯实一气，这才仰头望了眼星月，辨好方向后凭借王九的记忆，火急火燎地挪着身子回屯儿。
王九和公鸭嗓住的地方叫作后青龙屯。
屯子人少，只有五十来户，所以住的很分散。
王九家住在村东，跟公鸭嗓是邻居，算是离得比较近的。
拖着两条腿挪蹭到王九家时，我实在没了力气，干脆支撑膝盖大口喘气。
这时候旁边院子忽然有了些光亮，我竖起耳朵细听，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跟着响起咯吱咯吱踩石子的声音。
我赶紧把身子往门口挪了挪，躲进黑暗里。
“小乖乖，再亲一口！”一个老货干笑。
“刚才亲的还不够？快走吧，要是让我家那死鬼撞上了，非闹出事儿不可？”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催促着。
“那个缺德玩意儿，死在里面才好！”老货说完，就是一连串啃嘴的声音。
王九的记忆中，这女人应该是公鸭嗓的婆娘，王九平时叫她潘嫂子。
这小娘们平时没少对王九动手动脚。
乃翁啊，这不是教坊里的姑娘？
院子里的两人又吧唧了一会儿，那男人才鬼鬼祟祟离开。
我瞧见他的背影，属于王九的记忆中冒出一个人来，李福全，后青龙屯的大队书记。
而李福全又是公鸭嗓的二叔。
我望了李福全的背影，骂了句老扒灰的，转身去掏钥匙。或许是钥匙响动的声音有点大，或许是这屯子里的夜太静默了，总之惊得那院子里的女人哎呀一声。
随即有些颤抖，问，谁？是九儿不？
那声音见我不说话，竟疾走了两步，推开自家院门，手里拿着一个能发光的棒子，跟王九他们在墓室里拿的一样。
那光亮往我脸上晃了晃，我实在躲不开，刺得赶紧闭上眼睛。耳中响起埋怨声，九儿你个死孩子，嫂子叫你你咋还不吱声啊？想吓死嫂子啊？你啥时候回来的？你哥呢？
声音越说越大，不对，是人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睁开眼睛时，一个女人已经站在我面前，大胸大屁股、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乃翁啊，这小娘们怎么还把两条手臂露出来了，还露出两条白花花大腿？
“九儿，瞎看啥呢？”那小娘们似乎白了我一眼，不对，白了王九一眼。
我，我没看啥。控制王九说话也一样吃力，所以有点儿结巴。
但那小娘们听在耳里，似乎又变了味道。她故意一板脸色儿，严肃起来：“九儿，你啥时候也学得不老实了？小心嫂子告诉你哥哦！”
小娘们说完捂嘴笑，眼神却四处扫，又问一遍，你李哥呢，咋没跟你一块回来？
我，我----
“咋了？你哥出事儿了？”
不知咋的，我听上去，这小娘们竟透着一丝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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