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表白
我知道，我的身份，一旦被揭穿，别人会有多么怨恨。我在老太太这里，不会再有任何可以留下来的价值，我也没有任何可以被利用的价值，反而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因为我现在，就是一个大骗子。
“你来府上，可有什么目的？”老夫人慢慢起身，慢慢走到不远处的软塌边上，坐了下来。
“我有瑶华生前托付的信物，她要我，帮她找到害她的人。”我这样说，就是坦白了。
“还有吗？”老夫人慢慢深吸了口气。
“还有，她希望，若是有朝一日，我可以见到她的母亲，就代替她给母亲敬几天孝心。”
老夫人听了，嘴里喃喃了两句，我听不清说的什么的话，才又缓和了情绪，对我说。
“既然这样，你就这样吧。你回去休息吧。再晚，你母亲担心。”
我愕然。
我以为，我即将面对的就算不是雷霆之罚，也会有一顿臭骂。
“老太太。”
“往后有什么难处，便悄悄来告诉我，寻仇的事，就莫要再说了。”
“老太太……”
“回去吧……听话。”老太太摆摆手。
我起身，腿脚都僵硬的疼。心里仿佛压了千金石坠，那难受的感觉，已经分不清是沉重压抑，还是难过痛心。
“以后，你就取字安喜。”
老夫人就像是宣布一个重大的决定一样，这样说到。
我将要挪出门，就再回头看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定定地坐着，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眼神望在何处。她嘴唇颤动着，在咀嚼着什么说不出口的话，又像是在咬着咽不下去又不可以吐出来的苦药。她坐得笔直，神情严肃，仿佛是有人在给她画像一般，也仿佛是在听人训话一样。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住处。一个翠衣的陌生小丫鬟托了盘子过来，笑吟吟的给我行礼。
“小姐，这是老夫人让送来的。”
我侧眸看着那盘子里，横躺着一个粉红色，描着雨燕的信件，不由惊讶。
那种信封，看起来就像是个闺中的姑娘自己精心制作，用来和闺中好友传信的，但是字，却是大弟的笔迹。
大弟这是？为何写的？
书信的封面，是‘白乌氏亲启’。
白乌氏？大弟为何要给白乌氏，就是瑶华的母亲写信？为何又是老夫人送到我这里来？
我耳边，心里，脑海里，仿佛有人开始擂鼓。
拿了书笺，我四处找秀英，目光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秀英呢？”
“回小姐，秀英姐姐在收拾，等会儿就来拜别小姐。”翠衣丫鬟说。
拜别？
“她要去哪里？”我问。
鼓点声越来越响了。也越来越急。
“老太太给了她脱籍和赏赐，准她回家嫁人呢。”翠衣小丫鬟一脸羡慕的样子。
嫁人？
鼓点戛然而止。
我感觉自己在深渊水底的死寂里。
我是怎么认识秀英的呢？
在那个外院，我只是匆匆见她走过。
在边关的牢笼里，我和她被关在一起。
在庵堂的院后树丛里，她昏迷不醒。
她早就没有依靠和亲人。哪里还有家？又能流浪到哪里，能嫁了什么人？
老夫人说，做事的人已经让她打发了，以后就不再有什么仇家了。
那天，秀英跪着来到我面前，她说：“奴婢恳请小姐，就做奴婢的主子吧。奴婢知道，白露华小姐的身世信物，就在小姐这里。”
一定有哪里，是我应该早些知道的真相。
我有那么一瞬间，愧疚于自己的坦白，连累了秀英。但是，很快，我又感觉老夫人的处理，又有很多的迷。
世间因果，总会有报应。这个时候，秀英离开白府，也许反而是好事。
不一会儿，果然有两个男人一般的婆子跟着秀英来了。我指使开所有人，单独和她在里间屋子里说话。
“小姐。”秀英跪下给我磕头，眼中含悲。
“你可有什么未曾告诉我的事？”我扶起她问。
秀英抬头，看着我摇摇头。
“我的底细，都在你那里，说来，我却对你全然不知。”我取了几件自己的金首饰，手帕包了，递给她。“无论怎样，愿你以后，比在这里，比以往都好过些。”
那三个金首饰里，有一个是烟花簪子，另外两个是大弟给我打制的花钿。我原来想用来在探问消息时，还是遇到什么难处的时候用的。虽然没有什么珠宝玉石昂贵，但都是可以剪碎了，当时花销的。换了金叶子，碎银子，秀英就有半生的保障了。这些不在白府的账面上，她带着，不会有别的隐患。
“小姐。”秀英收了东西，又磕了一个实在的头，小声哭了起来。
“若是没什么说的。你便去吧。”我面对她的心情很复杂，我希望她留下，在我身边，她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孤苦无依的。我又感觉自己无力自保，没法护她，任她走了也好。
“小姐，保重身体。秀英永远记着小姐。小姐以后，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若是哪天小姐需要奴婢伺候，秀英还来伺候小姐。”
“你去吧。”我说。
“走吧，秀英丫头。再不走，大门都要落锁了。”那壮实的婆子，一把捞起秀英，就硬拉着往外走。
秀英回头看我，嘴里不停地喊着珍重的话，走远了，才听不见了。
人都走了，我才展开书笺。
到看了信，我才知道，老夫人知道的事情，是大弟告知的。
大弟的目的是想要唤我回家，并且希望老夫人不要为难我。
另外，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夫人娘家也姓乌，她也是白乌氏。
我不知道大弟为何会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告知我，突然写信给白老夫人。我感觉自己又尴尬又危险。
我来到这里，脚刚落地，还没有站稳，什么都还没有做，也没有来得及去了解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开始，身份就已经败露，也许下一刻就会被扔出去。
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还毫无头绪，就已经没有了再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
那一晚，我几乎无法入睡。
秀英不在，新来的翠衣小丫鬟也总不如秀英周到勤快。我在黑暗里静静坐了一夜，没想到第二天就感染了风寒，没法再出门。
早上郎中诊了脉开了药，下午老太太竟然就过来看我了。
白乌氏扶着老夫人进来，坐在我附近，和我隔着一道屏风说话。
“郎中说华儿的病，来着凶险，切莫传了他人。娘还是坐远些说话吧。华儿已经吃过药了。”白乌氏安顿了老太太，又对我说，“华儿，老太太今天早上也是不太舒服，就不进去看你了。”
我看着外面被屏风模糊了的身影，勉强看得出，坐得笔直的老太太，也是看着我的。她是什么表情，我却无法看清。
昨天已经知道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了，自己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来面对她。几次想要说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夫人是什么心情，当时的我无法理解，面对老夫人的处置，我也脑子一片糊涂。
老夫人是喜欢热闹的，可能是我的门口太冷清，白家的小姐妹们也都没有人来，老夫人也觉得无聊，我又不说话，她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送走了老太太，白乌氏才绕了屏风进来，对我又是一番温暖宽慰，以为我嗓子哑了。一直到我喝了些粥饭，进了些药汤，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才悄悄离开。
那次生病，真是非常的巧合，又非常的妙。我后来回顾人生，方觉得，那场其实不是多大的病，却是我人生另一段美好时光，即将开始的重要关节。是一生中值得记得的大事之一。
在屋子里修养了几日，老夫人每天早上都在屏风后面坐一会儿。白乌氏更加是几乎每天都要来回跑来好几趟。祥哥每每下了学堂回来，也要在屏风后面闹上一会儿，白乌氏怕他过了病气，加上说他是要开始男女有别的年纪，不肯让他到屏风里面来看我。
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从小到大一直都在照顾别人，头一次体验被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的感觉。
我原来还以为，我可以假装是露华，心无旁骛的调查白府的事。可是，我这一进来，就像是一个头一次进屋的雪人，就快要全部化掉了。我一进屋就留了让人一眼看穿的踪迹，这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让我愧疚，让我贪恋，也让我不得不原形毕露。
我终于还是觉得，我还是应该坦坦荡荡地面对自己的处境。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随时都有要走了的可能，我就得将这里的事情，都了结清楚了。
鼓足了勇气，我终于诚恳地向白乌氏道歉，我要感谢她这么多天以来的照顾和关爱。
“蒙您错爱。我不是您的女儿瑶华。在离开前，我在这里，向您道歉。”我跪在白乌氏面前。
白乌氏惊恐的看着我，很快就哭了出来。她以为我发烧烧坏了脑子，或者佛经看多了，想要出家。
我以为她受了刺激，又伤心又愧疚，什么可怕的咆哮我都准备好接受了，她却也跪下来抱住我，大哭起来。
“我的孩儿，我的儿呀，你莫不是烧坏了脑子，怎么说这样的糊涂话？”
我的心，被她哭得快要碎掉了。我亲娘，都不曾对我这样不舍。
“娘，不，白七夫人，我真的不是……”我还没有说完，白乌氏就更加死命地抓住我的手臂，硬要我趟到床上休息，大声喊叫着，让人喊郎中过来。
“还说不是，不是怎么会喊我娘？”白乌氏哭到，“怎么会不是我的女儿，这天下，你不是，谁还能是我的女儿？你的眉眼，和我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一定是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利索。郎中呢？还不快去请？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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