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秦七蜷缩在一团，躺在奶奶的衣物里，他闭着眼睛，想起了自己五岁时靠在奶奶的腿上装睡时的场景。

        奶奶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担忧地叹息道，“我可怜的小七，将来奶奶要是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啊，你该怎么活下去”

        那时的秦七还小，对于该怎么活下去一点概念都没有，他那时候甚至是有点怨恨奶奶的。

        从他记事以来，奶奶就不让他出这个院子，并且每天都在耳边对他强调道，外面有吃人的妖怪，只要小七一出这个院子，就会被妖怪吃掉。

        刚开始秦七的确被奶奶吓唬住了，他信以为真，不敢出这个院子，但时间一长，秦七就不在相信奶奶的把戏，他对院子外面的世界有着莫名的向往。

        他要离开这个院子，想要和普通的小孩一样追着球奔跑，想和他们一起玩玻璃弹珠的游戏。

        可奶奶什么都可以满足，唯独不允许秦七离开院子，自从奶奶知道了秦七想要走出院子的心思后，每次她出门的时候，都会用一把锁把大门锁住，让秦七绝无出门的机会。

        那个时候，秦七是怨恨奶奶的。

        终于忍耐蛰伏了很久，秦七找到机会，偷偷溜出了院子，他拼命地跑，不让奶奶有抓到他的机会。

        秦七跑出了院子，像泥鳅一般钻进了复杂犹如迷宫的老巷子，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心里是止不住的激动，他跑到田埂，又跑到了一座石桥上。

        就在秦七走到石桥中间的时候，桥底下的水面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抓住了秦七的脚脖子，往水面里拖。

        直到秦七十七岁以后，都忘不掉那冰凉的触感。

        秦七被那只手拖进了河里，里面的水不停的往秦七的鼻子和耳朵灌，秦七拼命的扑腾，他想喊救命，可一张口，吐出来的全是水泡。

        在挣扎之中，秦七看到了一张人脸，浮肿扭曲辨不清五官和秦七贴得极近，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人脸上的空洞洞的眼眶。眼眶里全是泡烂的腐肉，已经被河里的鱼吃得差不多了。

        紧接着那不成人形的脸，张开了嘴，朝着秦七咬了下去，直到现在，秦七的头皮处都还有一道五公分的疤痕。

        秦七最后死里逃生，并不，应该是说奶奶赶到的很及时，水里的东西很惧怕奶奶，秦七看到那东西在水里拼命的逃窜。

        获救后的秦七生了一场大病，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件事几乎成为他的心理阴影，秦七相信了奶奶所说的一切，原来外面真的会有大妖怪，而大妖怪真的会把他吃掉。

        砰砰砰的敲门声，让秦七心里紧张起来，他的手心全是汗，外面是谁，他会被吃掉吗。

        这让秦七想起了五岁那年河里的水鬼。

        头皮处隐隐发疼，没有了奶奶的庇佑，秦七根本就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奶奶我该怎么办

        秦七惶恐不安，死死地盯着衣柜门，他生怕下一秒外面的东西会破门而入。

        咔嚓的响动声被无限放大，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然后掉在了地上，随后嘎吱一声，开门的声音被拉长，谱成一首催命的哀乐。

        秦七听到外面有东西走了进来，像是光脚走在地上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秦七感觉到那东西正朝他走来。

        毫无预兆，衣柜忽然抖动了起来，像是有一个巨人抱着衣柜在顽劣地摇晃，衣柜嘎吱作响，躲在里面的秦七跌跌撞撞，膝盖和额头都磕出了好几处的淤青。

        他抓住里面可以抓住的东西，不让自己在摇晃中被摔出来，黑暗之中，秦七扣住了一块可以抓住的木板，他的指甲因用力已经泛白，抓住木板的秦七俨然把这单薄的木板当成了救命稻草。

        此刻的秦七感觉自己就像装在盒子里的食物，没有什么比现在更悲惨了。

        摇晃了好一会儿，这具陈旧的衣柜似乎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外面的野鬼有些不甘心，情绪也更加的躁动起来，经过了半个小时的煎熬，秦七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这具衣柜似的。

        这世界上能保护秦七的，也就只有奶奶了。

        秦七抓着奶奶的一件毛衣，整张脸都陷了进去，似乎这样他才能安心一点。

        不管外面的东西怎么折腾这具衣柜，这用了几十年的衣柜也依旧顽强地保护着秦七，而气急败坏的野鬼紧紧贴着衣柜的缝隙，愤怒地朝着秦七咆哮嘶吼。

        声音的声音像极了深林里的野兽，它们饿了很久，垂涎秦七散发出来的味道。

        秦七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朝着衣柜门看去，刚好看到了一整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白，眼白里已经看不到黑色的瞳孔，和秦七对上时那只眼更是躁动。

        他的头用力磕着衣柜，企图用脑袋磕破衣柜。

        这衣柜是奶奶结婚时候的嫁妆，整整用了几十年，随着岁月流逝，红色的漆褪得不成样子，露出了木材原本的颜色，因为老化陈旧，这门关上时总有一条拇指粗般的缝隙。

        奶奶一向节约，舍不得换，没想到今日却成了秦七的救命稻草。

        蜷缩的秦七浑身颤抖着，他嘴巴泛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可除了害怕以外，他能做到的就是躲避。

        就像奶奶说的那样，如果不幸遇到，那就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十七岁的秦七，第一次这样无比厌恶自己的体质，因为这异常的体质，注定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注定要像臭水沟里的臭虫，躲藏在黑暗里艰难生存。

        时间过去得很慢，没有像今日这般如日如年，秦七熬不到天亮，因为那只愤怒的野兽吃不到秦七，恼羞成怒下一巴掌掀飞了秦七藏身的衣柜。

        秦七顿时感觉到一股天翻地覆的眩晕感，他被颠得想吐，感觉自己就像搅拌机里正在变成浑浊汁水的食物。

        衣柜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然后重重的落在地面上上，衣柜没有碎，倒是里面的秦七因为磕着头晕了过去。

        秦七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奶奶，奶奶身上有一种温柔金黄色的光，这种光就像是被大雪覆盖了一整月的森林，忽然从云层里穿透到地面的一抹阳光。

        冰冻了整月的森林，大雪皑皑，所有的生命因为暴风雪冰冻，也因为这迟来的阳光在慢慢复苏。

        秦七在寒冷中睁开眼睛，他伸手想要抓住这一抹迟来的温暖，奶奶最后摸了摸秦七的额头，温柔地说，“乖七崽，奶奶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秦七抓着奶奶不放手，他祈求道，“奶奶别走，我只有你了。”

        奶奶的掌心很温暖，但这抹温暖却又很快的离开了秦七，秦七下意识的去抓，去挽留，但什么都抓不到。

        奶奶温柔地看着秦七，她也很舍不得，可是她老了，人老了就会死。

        “奶奶也不想走，可是奶奶到时候了，好好照顾自己啊，七崽。”

        秦七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晒三竿了，他的手脚因长时间困在狭小的诡异里早已变得酸麻，他轻轻推开了衣柜，小心翼翼地朝外看去。

        外面干净得很，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抹明媚的朝阳落在地板上，把地面晒得暖烘烘的。

        秦七光脚踩在地上，脚心一股暖意瞬间驱散了他心底的寒意，一时之间，秦七舍不得离开包裹他的太阳。

        他没有忘记昨晚做过的梦，但也不得不认命，奶奶真的走了，永远离开了他。

        秦七脑袋很疼，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昨夜所经历的一切还没让他缓过神来，客厅里老式座机又忽然响了起来。

        老式的座机声音比较大，在冷清的客厅里面乍然响起还有些吓人，活像电影里恐怖片的前奏。

        秦七迈着酸疼的四肢向客厅走去，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起了电话，“喂？”

        这并不是什么灵异电话，打电话的是秦七鲜少见到的大伯，听说大伯已经联系了有意向买房的买家，而且今天就要过来看房，当然大伯也毫不委婉的提醒道，从今天开始看房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他让秦七做好心理准备，这话里的意思也是让他赶紧搬走。

        秦七不傻，他听懂了，也明白他在这个老宅里不不能继续久住。

        其实，就算这座宅院不卖，秦七也不能久住了，因为他从昨夜就明白了一件事，能保护他的其实并不是这座宅子，而是奶奶。

        奶奶一走，能不能留在这宅子里，其实都没有意义。

        一想到这座宅子马上就要被卖出去，秦七纵然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秦七去了房间收拾行李，他只带了一个行李背包，里面是几件轻便的衣服，秦七有预感，从这里离开以后，他的生活绝对不会平静，东西带多了反而不便，因为路上“奔波”会成为累赘。

        枕头地下居然放着两千块钱，这是秦七万万没有意料到的，这钱是谁放的，秦七心里跟明镜似的，总之不会是姑姑和大伯。

        他手里捏着这两千块钱，心里更想哭了。

        背着行李包，手上抱着奶奶的骨灰，秦七站在老宅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长大的地方。

        从今以后，他就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未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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