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惊变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
“对。”
少女带着温暖的笑意，烟眉舒卷，凤目敛波，看得云韵心头一颤，她从来没有见小徒弟露出过这种表情。
“他虽然很爱作弄人，也很爱开玩笑，但其实是很顾及别人的感受的，从来不会让别人下不来台...”
说着说着，纳兰嫣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微微低头，睫毛微颤，一副娇羞的模样，内心里却正疯狂想着接下来怎么说。
云韵看着小徒弟的神情，心中暗叹女大不中留，闷声问道：“还有呢？”
“他很优秀！”
纳兰嫣然略带急切地抬头，眸中有微光闪烁。
“他不到十六岁便晋升斗师，修炼勤勉，天赋高绝！”
“他剑术通神，可越阶杀敌！”
“他心性坚韧，百折不挠，诚实勇敢，善良热心！”
“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才高八斗，高大威猛，气吞山河！”
“......”
云韵一开始还听得很认真，见纳兰嫣然越说越激动，她反而又平静了下来。
“继续啊，我听着呢。”
纳兰嫣然见老师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干巴巴地打了个哈子，一摊手：“没了。”
云韵笑得很温柔：“那他叫什么名字啊？”
纳兰嫣然眼波一转，笑嘻嘻地回道：“云霄，白云的云，九霄的霄。”
“师承...云岚宗云韵。”
“啪！”
云韵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纳兰嫣然痛呼一声，手捂额头，龇牙咧嘴，显得娇俏十足。
她偷偷地观察了一下云韵，见她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便知道她没有生气，心里暗松一口气。
又蒙混过关了呀。
自家老师性格如何，自己这个做徒弟的最清楚。除了犯下原则性错误，自己只要不置身险地，或是把她整得下不来台，老师都不会生气。
现在这个情况，深入魔兽山脉已经犯了大忌，但不知道不就相当于没做过嘛？然后这个玩笑开得也蛮过分，但纳兰嫣然发誓这是老师开的团！而且好歹是主动让老师发现自己在说谎，没让她真的入戏，堪称完美。
但从古至今，学生撒的谎又哪里能骗得过老师呢？说什么作业忘带，昨晚头痛就能过关的，只不过是老师网开一面罢了。
云韵知道纳兰嫣然肯定在隐瞒什么，但既然她不愿意说，也就算了吧...
纳兰嫣然腆着脸，揉了揉还有些发红的额头，向老师眨了眨眼睛：“老师，想不想看看云霄他长什么样子啊？”
“去去去。”
云韵一脸无奈，而后又面色又转为凝重。
她这回过来可不是看纳兰嫣然插诨打科的，刚刚只不过是被小徒弟带来的一连串劲爆消息给冲昏头了而已。
“嫣然...”
她轻轻叹息一声，望着小徒弟清亮的眼眸，心中交织着心疼与怜惜。
“老师请说。”
云韵异于往常的模样让纳兰嫣然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
......
“小...小姐回来了？”
纳兰嫣然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回到了自家门口。
纳兰府还是和以前一样高耸雄伟，气势磅礴，没有什么变化。
门口的守卫倒是换了一批年轻的，正不住地将视线往纳兰嫣然这边瞄来，听到小丫鬟的一声小姐，脸色一白，立马挺直身子，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秀儿。”
纳兰嫣然看着眼前这明眸皓齿，脸色激动的小丫头，心里的烦躁感也散去一些。
她温和地笑了笑：“你有事先忙吧，不用招呼我...对了，我父亲在哪？”
“是，小姐，族长在大厅...”秀儿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忽然压低了声音，“丹王大人，还有柳少爷也都在呢，小姐...”
“没事，你忙吧，我自己过去。”
纳兰嫣然眼神沉静，踩在青色碎石铺就而成的小道之上。
连丹王都请来了，我们纳兰家的面子有这么大吗...怕是老师和自己的面子大啊。
丹王古河，与其徒弟柳翎，可谓是一脉相承的舔...啊不，是痴情种子。
丹王倾心云韵多年，用情至深，以他的年龄能力，其实大可到中洲一展抱负，却因为自家老师驻足云岚宗，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老师一直对他那么冷淡，而他却能始终如一，也着实令人佩服。
至于柳翎...柳翎不行！炼铜biss，更何况炼的还是自己！回想起这些年的事情，自己怕不是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
纳兰嫣然蓦然打了个寒颤。
话说回来，有丹王出手，爷爷的烙毒大概就不需要再担心了吧，那可是丹王，整个加玛帝国最顶尖的炼药师，他不行，谁行？
她暗自松了口气，神情也渐渐明媚起来...不过，自己这样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绿茶了，应该不算吧，我可是多次明确拒绝过柳翎的...
穿过数个尖顶亭子，小道尽头处的豪华大厅出现在眼前。
纳兰嫣然推开门。
大厅中，父亲与母亲正与一位青年相谈甚欢。
青年身着一套炼药师长袍，身材挺拔，脸庞英俊，线条宛如刀削一般，又透着许些阴柔的感觉，脸庞上那抹柔和的笑意对一些小女生来说杀伤力巨大。
他一见到纳兰嫣然进来，便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嫣然，好久不见。”
久吗，就俩月而已...
纳兰嫣然有些受不了他的语气，但还是微笑着回应道：“柳师兄好。”
她径直走到纳兰夫人身边，贴着坐下。
柳翎摇了摇头，脸上笑意不减，从容坐下，与纳兰肃继续交谈，只是时不时便隐晦地将目光往纳兰嫣然这边扫来。
纳兰肃倒是狠狠瞪了纳兰嫣然一眼，然后便看见女儿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对纳兰嫣然私自退婚的事很有意见，但柳翎在侧又不好发作。
纳兰嫣然也不好受。这位柳师兄，在自己初到云岚宗的时候，可是对自己照顾有加，二人也是关系极好的玩伴。可惜，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友情单方面变了味，使得二人都很尴尬，特别是纳兰嫣然，你能想象同宿舍的好基友突然对自己表白的场面吗？鸡皮疙瘩一地好吧。
只有纳兰夫人一脸心疼地拉着女儿的手，说着关心的话语，让纳兰嫣然心里暖暖的。
但现在显然不是享受天伦的时候。
纳兰嫣然探了探头，小声向母亲问道：“爷爷呢？他好点了吗？”
“古河大师在偏房给老爷子医治呢。”纳兰夫人眼中也满是担忧，但语气却显得很轻松，“放心吧，有丹王出手，老爷子定能安然无恙。”
“嗯...”
差不多一刻钟后，偏房的门便被打开了，古河与纳兰桀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古河脸色略微有些发白，显然是消耗了大量精神力，身后的纳兰桀则显得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好似完全痊愈了，但在纳兰嫣然的剑心感知下，他的情况其实十分糟糕，甚至连其斗王境界都有即将掉落的趋势。
他们一出房门，众人便起身迎了上去。
“古河大师，情况怎么样了？”纳兰肃见自家老头不仅能下床了，还这样精神抖擞，心中一定，但还是没法完全放下心来。
纳兰嫣然却是知道爷爷的情况，她站在一旁，眼帘微垂，默然不语。
柳翎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纳兰嫣然身边，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不容乐观啊...”
古河回答让众人脸色微变。
“纳兰老爷子中毒已久，积年之下，毒素已经非常难以清理了...”古河看了眼纳兰嫣然与柳翎一眼，轻声叹息，“若是平时，以纳兰老爷子的斗王修为，想要压制烙毒问题也不大，但这回是因为修炼出了问题，毒素骤然爆发，已经深入骨髓，想根治，很难。”
纳兰嫣然捏了捏拳头，轻抿嘴唇。
在回纳兰家之前，云韵有告知过自己，纳兰老爷子是因为自己私自退婚，才被气得修炼不继的。
古河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递给纳兰肃。
“照这个方子抓药材，过几天我会亲自帮纳兰老爷子炼丹。到时候每日服用，估计可以...撑过三年。”
“三年...”
纳兰嫣然心头一颤，脸色微白，嘴唇都有些发抖。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前往萧家退婚，竟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其实，纳兰老爷子的烙毒还是有根治的机会的，只不过，条件太过苛刻。”
古河的话让纳兰嫣然顿时眼神一亮，那瞬间的神采令身旁的柳翎心神摇曳。
古河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徒弟，内心暗自摇头，继续说道：“烙毒毒性凶猛，且附着性极强，连斗气都可以抵御，唯独惧怕火焰，但纳兰老爷子中毒时间过长，只有靠异火入体灼烧，才能有所成效。”
异火，乃是天地奇物，诞生条件极为苛刻，或许是天降陨石中心所携带的那簇火苗，也或许是火山深处，被锻烧了千百年的的熔岩地火...这些异火，威力比由斗气催化而出的火焰要强横数倍，炼起药来，还能提升丹药的药力，不过，这些天地异火都极为狂暴，平日难得有缘相见，而且就算见到了，也极难将之纳为己用。
目前为止，整个加玛帝国都没有谁发现过异火，更别提有谁能成功将其驯服了，想找一个拥有异火的炼药师，难如登天。
......
古河师徒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纳兰家有心邀请其共用晚膳，却被婉言拒绝了。
目送着师徒二人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纳兰桀看向了身旁的纳兰嫣然，面无表情，语气生硬：“丫头，你跟我过来。”
纳兰肃拉住了想要跟过去的夫人，招招手，安排管家将一些珍藏多年的药材送往云岚宗做报酬，并让下人立马按着古河留下的药方去抓药。
纳兰嫣然跟着纳兰桀走过青石小道，来到了一个凉亭。
纳兰桀坐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坐在石凳上，纳兰嫣然侍立在侧。
“丫头，你知道错了吗？”纳兰桀脸上尽是疲态，语气却仍带着威严。
“嫣然知错。”纳兰嫣然眼中满是愧疚。
“错在哪了？”
纳兰嫣然看着爷爷锐利的双眼，认真说道：“嫣然错在...退婚后，没有立马返回家中，与爷爷说明一切。”
“咳咳...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咳...”纳兰桀骤然咳嗽起来，纳兰嫣然赶紧为其拍背顺气。
纳兰桀咳了数声，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向了远方，目光悠远。
“当年，爷爷我还是个和你一般大的小孩子，那时我离家出走，跑到一个小镇去，当了个小佣兵。就是那时候，认识了出来历练的萧林。哈哈，说来也巧，那时我们都用了假名，我报的是蓝杰，而他说他叫林骁。”
说着说着，纳兰桀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而纳兰嫣然的心头却忽然闪过一道念头，稍纵即逝，她感觉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但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我们一开始可是死对头啊。都是铆足了劲地想要超越对方，没想到的是，斗了大半辈子，居然还成了莫逆之交，虽然还在继续攀比，但实际上，咱俩比谁都铁。”
“哼哼...可惜，可惜斗了一生，最后倒是我棋差一招...”
纳兰桀眼神一暗，旋即又笑了起来。
“那老小子真是狡猾，拼了老命也要给我一个一辈子都报答不了的恩情。”
纳兰嫣然皱了皱眉头，她知道自家爷爷不仅仅是想对自己说这些。
纳兰桀看着孙女儿的表情，微微笑着，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这回，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以势压人，强迫退婚，这点，做得很好。”
“事关两家颜面，嫣然理应如此。”纳兰嫣然谨慎地回答道。
“哈哈，说的好。”纳兰桀开怀大笑，眼中精光奕奕，“前段时间，我让肃儿派人去萧家调查过了，那萧战和萧炎，父子俩可都对你很有好感啊...”
纳兰嫣然眉头拧的越来越紧，闷声道：“我帮萧炎恢复了天赋，他们感激我，这很正常。”
“只是感激吗，我可听说，萧炎那小子为了追上你这丫头，每天拼了命地修炼呢。”
“修行勤勉是应该的，这与我无关。”纳兰嫣然心中烦躁，继续说道，“而且他已有良配...”
“你是说那个萧薰儿吗？”
“对。”
“他们只是兄妹关系。”
“不可能！”纳兰嫣然回答地斩钉截铁。
“怎么不可能。”纳兰桀倒是笑了起来，“他们平时相处可没有半点逾矩。”
纳兰嫣然深吸一口气，她渐渐冷静了下来：“那么，爷爷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让你们重新订婚。”
“重新订婚？”纳兰嫣然瞪大了眼睛，“萧炎天赋一回归，我们就要订婚，这让旁人怎么看我们纳兰家？”
“这是纳兰家与萧家的事情，岂容他人置喙？”纳兰桀冷哼一声，“再说，他的天赋还是你帮忙恢复的呢。”
“这么说，重新订婚，是两家都同意了？”
“还没告知萧家，但想必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纳兰嫣然脸色沉静下来，语气坚定：“他们会不会拒绝我不知道，但是，我拒绝。”
“那你想嫁给谁？柳翎，墨黎，还是木战？这些你都不喜欢。而萧炎样貌，心性，天赋，都是上上之选，更何况...”
“更何况，他还是萧家之后，是吗？”
纳兰桀看着孙女唇角的那抹陌生的冷笑，沉默了。
纳兰嫣然幽幽叹道：“我知道，爷爷你对萧林老爷子有亏欠之意，但是，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呢...”
“爷爷从小就疼爱我，呵护我，这我知道，我也同样敬爱爷爷，但是，就算是爷爷，也不能这样安排我的人生...想要报答萧家，怎么样都可以，但为什么，偏偏要以这种方式呢？”
纳兰桀依旧沉默着，像一个普通老人一样，佝偻着身子。
纳兰嫣然从来没见过爷爷露出过这样的姿态，想起那恐怖的烙毒，心中不由得一酸，但她也知道此时绝对不能露出怯意。
爷孙二人在夕阳的余晖中沉默了良久。
“死丫头，还不快扶我去吃饭。”
纳兰桀率先开口了，语气沉闷，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纳兰嫣然微微一愣，随即绽放出了一抹温和的微笑，红彤彤的，暖人心脾。
她搀扶起纳兰桀，这才发觉这位其实老人已经虚弱无比。
没有异火，这烙毒当真就无药可解吗？
哼...丹王古河解不了，那么，更厉害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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