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设伏
“哎,你是说,”万珩翊反着琢磨,“这个盐官是新上任的?”
“正是。”
沈丹虞怕说错了,还想了想,确认自己没有记错。
“那你们以为,了解他的为人,找谁最合适?”
万珩翊看着沈丹虞跟关川骛。
他俩一个喝茶一个翻书,听见问话,手皆顿在原地。
“新盐官儿的随从?”
沈丹虞问道。
“贴身随从都是跟主子穿一条裤子的,是一根儿绳子上的蚂蚱,你问他必是白问。”
“那,问谁?”
关川骛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万珩翊拿起前朝的百官录,往盐课提举司一处翻,约么十几页了,他才开口。
“盐课提举司,前朝从三品都转运使是徐清林,这是大景朝的官吏制,到了如今,依然没皮没脸的沿用,二人必定有过交接,徐清林要是个聪明人,就能保全自己,假如”
“啊呀,无妨,”沈丹虞摆摆手,“人家做了他妈十几年的官儿了,往前轮十年他就在盐课提举司办事儿,还能不是聪明人?少替人家担这个心,咱们现在应该担心的事儿就是,咱们去找徐清林,会不会给他惹麻烦?”
“不会,”沉默挺长时间的关川骛说话了,“不会给他找麻烦的,如果他当真是聪明人,会以我们为立场。”
“哦?”
万珩翊来了兴趣。
“却是为何?”
“我们不妨做个假设,”关川骛一抖袖子,从那梨木案后头出来,“徐清林是被顶官了,还是自愿告老的?”
“顶官。”
万珩翊选了第一个。
“假如徐清林是被顶官,必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一下子失了俸禄,当然还想着东山再起,只是没有契机,我们一去,将话挑明了,他自然愿意以咱们为立场。”
“万一他告密呢?”
沈丹虞合理怀疑。
“告密,”万珩翊接了话头,“此行与徐清林无书信,无亲笔,就算告密了,也能与他一辩雌黄。”
“老爷说的对。”
关川骛由衷的赞许,话一出口,还成心看了眼万珩翊的脸色。
万珩翊懒得管,眼神却还是下意识躲闪,既然他乐意叫老爷,不应他便是。
“那自愿致仕呢?”
沈丹虞看出来万珩翊的异样,找个切入点岔开话题。
“自愿致仕,那就更好,徐转运使心有大景,我们即是大景,何拒之理。”
关川骛不紧不慢的,做了第二种解释。
“那正好,”万珩翊听了这个答案,松了一口气似的,“诸位回去,好好的休养生息,好好购选路上的必需品,三日之后清早,万府大堂见,稍作休整,即日出发。”
“是!”
二人同时拱起手来,答得利落干脆。
三日后,沈丹虞坐轿,关川骛牵马,他倒还是住在万府,只是这次是刚买了十个驴肉火烧,店家的绳子只管绑上八个,剩下俩搁手里直烫的慌,耍杂技扔球似的倒手,不是多了也不是少了,整碰上沈丹虞。
俩人在万府门口相遇,一个刚撩起轿帘儿,另一个还换着手拿火烧,一时间相看有点尴尬。
“哎哟,”沈丹虞打轿子里钻出来,看着关川骛骑着高头大马,“关师爷这是骑马买早点去了,市集上人这么多,你单把这高头大马往人堆里一横,就无人敢与你抢罢?”
“可不,我可买了第一锅,万大人一个,沈大人一个,我一个,万宁一个,剩下的给下人们分了去。”
关川骛翻身下马,把俩驴肉火烧捏在手里头,烫的只咬牙切齿。
沈丹虞笑笑,本想拒绝,可一看这一串儿火烧的油花已经渗透了星点的裹纸,馋虫一下儿就上来了。
吃饭嘛,用不着说服自己,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什么事都是一样的,吃饭是最简单的道理。
“沈大人快别愣着,一会火烧凉了。”
关川骛带着沈丹虞就往屋里走。
“万宁!”
“噢!”
关川骛听得了万宁的回应,晃晃手里的火烧,那酥皮在裹纸里头哗啦作响,肉香和饼香一并喷薄而出。
“看看,我给你带啥了。”
“哎哟,”万宁又惊又喜,赶紧把沾了水的手往袍子上擦擦,“好香的火烧。”
“可不,你去把咱沈大人的轿子引进府上,一会来跟老爷、沈大人一块儿吃。”
“我哪能跟老爷一块吃饭呐,师爷净说笑。”
万宁是真觉得关川骛搁那扯淡呢,主仆有别,哪有管家和主人家一桌子吃饭的。
“你不信我是不是,老爷让我买的十个火烧,正怕你们吃不饱,快些去快些回来便是。”
关川骛笑道。
“是是,这就去。”
万宁先去引轿,沈丹虞跟着关川骛,一道儿来了万珩翊的卧房。
“渡云。”
“噢,元令来了。”
万珩翊正披散着头发写着些东西,看来起的有些晚,还没来的及梳洗。
他那白嫩的手腕子下垫着一块臂搁,是青玉料子的,上头刻着一头丹顶鹤,一定是出自名家之手,那鹤翅膀轻盈的,都快乘云飞走了。
“火烧也来了。”
沈丹虞噎万珩翊道。
屁股上中了一箭的关川骛懵了:?
“回禀沈大人,下官叫关川骛,字酌卿,如果您嫌名字太大气,也可以直接唤酌卿,下官可从未有过火烧这么个名字和外号儿。”
“哎呀,元令是饿极了,还不快给他搬凳子,幸好本阁早有预料,一下买了十个火烧,不然本阁与酌卿、万宁,都没有早膳吃了。”
“来了来了!”
关川骛打书房里头搬来一个雕花大墩子,搁在地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雕花镂空大敦子:
“沈大人,坐!”
礼貌沈丹虞:你吗?
“把万宁叫来,过早之后,咱们就出发。”
万珩翊简单的盥洗了一下,待人到齐了,就开始用膳。
“你们说,皇帝将第一个案子扔在溪洲,是否有格外的用意?”
万珩翊本拿着香气四溢的驴肉火烧啃着,想到这个事儿便自觉味同嚼蜡。
“没有。”
关川骛直接否决万珩翊的猜测。
“老身也觉得关师爷说的有理。”
万宁将嘴里的饭食吞咽干净,也否决道。
“元令,你呢?”
“一样。”
“等会儿。”
关川骛倏尔反应过来,万珩翊明明没说溪洲就是血鹤堂的总坛,为什么万宁能知道?
“万宁也是?”
“正是。”
万宁笑而点头。
自然,权臣的桌子上普通人,也普通不到哪儿去。
“走,”万珩翊抹掉嘴上的油酥渣子,“万宁留下看家,银两随便花,想购置什么购置什么,理财的事儿交给你,花些个子儿不怕,别等着本阁回来,一个子儿都不剩下。”
“老爷说笑了。”
万宁果真不识逗。
“还有,那常然诺还活着罢?”
“自然,顿顿有鱼肉,有酒菜,还能晒晒太阳通通风,闲适得很。”
“要不是他要捏住本阁的马脚,何至于此。”
万珩翊不愿意当坏人,但是常然诺不能放,也还不能死。
“自然,”万宁看穿了主子的心思一般,诚恳道,“这是老爷指名道姓叫他好好活着,不然老身记着仇怨,杀了他。”
十月廿三,万珩翊出发带着两个刑狱案大官去应承皇帝的差事。
十月廿四,皇帝改了国号,叫顺承,武顺帝在位这段日子,三十六洲中有三十洲上,四周的荒土都他妈比景文帝在位时还要深,混着凛冽的风往人脸上拍,张嘴一说话,舌头上的缝儿都要嵌上几个沙土粒子。
溪洲溪洲,双水之洲,现在土地竟干的扒裂。
“这哪是人待的地方,脸上都要干的裂开了。”
关川骛一边抱怨,一边从水袋里猛灌了一口水。
万珩翊骑着枣红大马,爱惜自己跟大马的脸蛋儿,一人一马都整了个异域纱面罩。
枣红大马茂密的睫毛,也粘了不少的灰尘,变得灰蒙蒙的。
这还是前前朝皇帝景允帝接受了西域商人的进献,换给他们百两黄金,万珩翊也作为宠臣沾光,要了他四五十条蒙面纱。
到了景文帝,不善交际,不懂异语,不学无术,已经极少的与西域人来往了。
“省着点儿喝,一会又上出恭,懒驴上磨屎尿多。”
沈丹虞打趣儿。
“等等。”
万珩翊余光注意到一张写有字迹的纸张被风裹挟着往这儿飞,马儿嘴里干的难受,鼻子不住的喷气,甩脑袋,一蹄子吧唧就踩上了,万珩翊见状勒停了马,想要将纸张捡起来看看,上边儿写的什么。
沈丹虞见万珩翊停了,不知道他怎么了,还探身子准备下去。
就在此时,一阵风呼啸而起,离着万珩翊不足半里的地方,凭空飞起一张黑布。
万珩翊全心在那张纸上,当然没有注意到这块布。
“不好!”
沈丹虞本来还在关川骛的后头,那黑布一飞,可不就是草窠子里伏着强梁么?
他两腿一夹马肚子,那白色大马倒是往前窜了几步,沈丹虞趁着此时一拽万珩翊的牵马绳儿,让马蹄子别踩着那是非之物,叫骑马的人也够不着就是了,顺道儿也差点给老万晃一个趔趄。
“你”
万珩翊下意识抬头,那块黑布还尚未飞远了,刚好落入他的眼帘。
“嘶——”
万珩翊对着那块飞远了的黑布眯眼。
“我就说,皇帝那种强取豪夺之人,自然是疑心,总不可能让咱们相安无事的来,相安无事的走,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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