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深谋远虑
“我想,皇帝最多给咱们三日,如果三日还不去上朝,他必然采取措施,给我们做决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万珩翊找陆青鸾取完乐,又重新规划起今后的日子。
“我们早在大景朝覆灭当日就已经死了,譬如昨日死;自此,我们血脉里只有光复大景的信念,非死不得弃,又譬如今日生。”
万珩翊眼里亮晶晶的。
“我们要做的事,无异于断崖石缝中生长出松柏,荆棘丛中拔地而起一座高塔,此去经年,复国之路漫漫,万万不要被打倒;就算被打倒了,我希望诸位不要屈服;实在屈服了,我希望诸位还有颗东山再起的心。”
四下无言,万珩翊还有话要说。
“我知道,做了这个决定,是我的自私,非要留下你们的命,叫你们跟我一同受苦,也许等上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等到我们死,都没能光复大景,也是我杀人如麻的报应,然而不该是你们的结果。”
“故此,今日若是谁想退出,就去皇帝那告发我即可,可以剥夺我的一切,但我只求留我一条命。”
所有人都只是静静的看着万珩翊,包括关川骛。
“想退出的人,从此屋内出去便可。”
无人擅动,也无人发声。
“万珩翊,你是不是有病?”
陆青鸾气的咬牙切齿,忍不了了。
“我堂堂正二品龙虎将军,身上的刀疤比你做官的年份都多,自愿与卓尔做了你的左右臂膀,不就是觉得你踏实可信么,我们要想反,早先就杀了你,为何要等到现在?”
“万大人真不用忧心至此,”沈丹虞不紧不慢,戏谑又轻蔑,抬起一双桃花眼,“我们没有万大人,成不了气候,万大人没了我们,照样成不了气候,若是要劝降,万大人是自报家门了。”
“我跟着你。”
徐祐之话少,现在更是斩钉截铁。
“我跟着老爷。”
关川骛也表明了态度。
“好,从今往后,在明面上,我们要忘记大景,和往常一样去办案,巡检,私下里,我们还是大景的臣子,去”
“唰!”
万珩翊听见动静,喉头一抽,话晾在半截说不出去,心也就提在嗓子眼里,浑身也倏地就转凉了。
夜里的一声巨响无疑最使人心惊,更不要说商讨完复国大计的五位叛国罪臣。
一旦有外人听到了今日这番话,今后十几年之期内,五位权臣无疑将自己置身于巨大的危险之中,往后都要时刻绷紧神经。
“万堂主,你都这德行了,还在这不知道收敛。”
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男子,踹开了万珩翊卧房直对院子的窗户,还顺道拉进来个人。
“越烟云?”万珩翊一怔,“你怎么来了?”
“我打算着回凤灵山,走到此处忽然想到,这是经过你的辖区了,江山易主,我不知道你的近况,故此来看看。”
越烟云说着,把一个人扔在地下。
那人大概遭受猛击以致不省人事,结果被越烟云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是痛呲牙咧嘴,嘟囔了一声,不过此后便不出声儿了。
“常然诺?!”
万珩翊大惊,瞳孔一震,挣扎着想要下床。
他表面上极力表现得风平浪静,然而实际心里:操!!!!!
“你怎么碰见他了?”
“我来的时候,他都差不多要走了,我寻思这人眼生,又在扒窗户。天黑的时候扒窗户能有什么新鲜事儿,鸡鸣狗盗总要占上一条,”越烟云说着,一边盯着关川骛看,“这位,我不曾见过,万堂主不引荐一下?”
“这是关川骛,平日里你可叫他酌卿,是我从汴安强梁的手上救下来的。”
“汴安强梁?”
越烟云皱起眉头。
“那这位关兄弟是已经加入血鹤堂了?”
“正是。”
沈丹虞点一点头。
“方才你是不是想让我说说人家的名字,你好看看是不是相识?”
万珩翊待他二人说完,插话儿道。
“对,”越烟云大大方方承认,“以你的习惯,重情义、武艺高、有谋略之人,即使是万恶之恶,你也要做最后的努力,不能吸纳,就”
“就从长计议,”万珩翊接话,“我可不是什么滥杀无辜之人,另,那个强梁头子叫赵青霜。”
“赵青霜?”越烟云沉吟片刻,在脑子里搜寻一切与这名字有关的消息,“赵青霜好像是,江湖会的,不是在固定的某一教派,人风评挺好,能从强梁头子手里要来人,那得是多大的幸运事儿。”
“有没有可能,他今后”万珩翊欲言又止。
“有,假如你不苛刻,俸禄,不,朝廷外之人可不能叫俸禄,是报酬,”越烟云知道万珩翊心中所想,“江湖之人难免打打杀杀,他一定不介意手上染血。”
万珩翊点点头:“那,你带来这人。”
“我给你们抓进来的啊,我要是坐视不管,你们那什么,光复大业,嘁,还光复大业,”越烟云鄙夷,“皇帝的人马上就到万府门口,你信不信?”
“人你们随意处置,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越烟云这是要走,“亡了国,一点也碍不着我们江湖上的事儿,换多少皇帝,江湖还是江湖。”
“反倒是你这个血鹤堂,很危险,我作为一教之主,为了我的徒儿们,也为了我的江湖道义,跟官家搅合对我非常不利,故此我不能站任何一边的立场。但凤灵山曾经受过你万堂主的恩惠,我于情于理,只是应该报答你,你明白罢?”
万珩翊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不管有什么事儿,都不会牵连到凤灵山,即便做了最坏的打算,牵连到凤灵山,也绝不会牵连到你的身上,这是我的底线。”
“江湖险恶,但凡是玉玺官印不能所及之处,皆为江湖之人的净土。”
越烟云抱拳。
“我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老爷,”关川骛盯着昏迷不醒的常然诺,直到越烟云离开,“此人如何处置?”
“扔在那西跨院暗格里,叫人好吃好喝的给他送饭,不要饿死了他。”
“那朝廷上有人问起来”
徐祐之担忧道。
“无妨,我自有办法,从今往后,诸位见面,包括见我,只用敬称,不要让人说出私自勾结的闲话来。”
万珩翊说完常然诺的事,又与关川骛道:
“酌卿,你已胜任刑部尚书了么?”
“是的,老爷。”
“我懂得你的良苦用心。”
万珩翊向外招呼。
“福宁,进来。”
“哎,老爷。”
一个稍年长者推门进来,一般偏好的长相儿,浑身的衣裳干干净净,布料上也不绣些花样,素净的很,鼻子上别着个眼镜,举止从容,谦和大方。
关川骛认识他,此人在万府已经很久了。
“从今儿起,因为关大人要上朝,无暇顾及家事,管家一职,今后由你终生胜任,兼任钱谷师爷。”
“是。”
福宁不悲不喜,依旧低眉顺眼。
“从今儿起,你就叫万宁,可以么?”
万珩翊询问福宁的意见。
“老爷赐姓是隆恩,哪有不愿意的道理,今后,万宁当竭尽全力以受老爷之恩。”
关川骛听到这,心里疼了一下,但仔细想来,万珩翊做的不错。
“酌卿,你还是兼任刑名师爷,不过自此,你还是出去自立门户的好。”
万珩翊笑了笑。
“此事全凭你的意愿。”
“酌卿不走,老爷,酌卿会与万宁一起,为万府谋太平。”
关川骛心里委屈,但也由不得他委屈。
主动与万珩翊拉扯出嫌隙的,就是关川骛自己,他心里头明镜儿一样——
关川骛做了刑部尚书,官及正二品,还叫内阁首辅在家中呼来喝去,自然不成体统。
还有他今儿才做的首辅师爷,转身就那这个当跳板谋了个刑部尚书,让万珩翊怎么能不多想。
万珩翊老是笑着的,关川骛还真的以为自己了解他呢。
“要不,老爷我去辞”
“不是什么事儿都可以回头的,”万珩翊说这些话时,依然是笑着的,笑得关川骛心里发毛,“既然酌卿不走,就还住在此处,一会儿你去卧房收拾些家具,添点贵玩意儿便是。”
“老爷”
“无妨,”万珩翊再一次打断了关川骛的话,“不必在此处劳神费力,后边还有很久的恶仗要打,本阁对你的态度是最无关紧要的。”
“本阁已经没有太多的话要讲了,诸位呢?”
万珩翊强忍着疼痛站起来,披上一件日常穿的枣红色亚麻大氅,态度也肃穆起来了。
沈丹虞看着万珩翊,还是觉得他平日里不正经时更顺眼些。
“下官无事,告退了。”
“末将告退。”
徐祐之与陆青鸾先后由万宁引着到了自己的客房内休息。
“下官还有一事想与首辅大人交代。”
沈丹虞迟迟未动,说道。
“大理卿请讲。”
“明日上朝,切勿相信熟悉面孔,人心隔肚皮。”
“有劳大理卿费心了,本阁知道了。”
“那就好。”
沈丹虞见万宁回来了,便叫他带路回客房。
“哎,大理卿。”
沈丹虞一脚已经踏出门槛了,便又回来了。
“您说。”
“皇帝离开天牢前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是,”沈丹虞仔细想了想,“他说‘真归于顺,也是要有仪式的’。”
“不错,这句话是本阁想听的。”
万珩翊对沈丹虞和自己之间默契颇有些得意。
“你回去嘱咐他二人,说到‘仪式’,无非是要承诺叛景投顺,弃暗投明之说,叫他们,尤其是陆将军,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知道了。”
沈丹虞说完,就跟着万宁离开了。
“你也回去罢,酌卿,”万珩翊一瘸一拐的往榻边儿挪动,“明儿个,或者是后儿个,你就要在血鹤堂中甩开膀子卖命,自当上了血鹤内卫那一日,堂中没有你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老爷,我明白。”
“去罢。”
万珩翊没有再理会关川骛,自顾自的到榻上去,合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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