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托病
“快些，将万大人放在榻上，不要碰伤了他！”
关川骛带头，带着送人的宦官们进了万府，眼盯着他们捧着万珩翊的身子，将他放到梨木榻上。
还是这个地儿熟，关川骛叉着腰看着不远处烟云袅袅的红鹤香炉，老爷案前头挂着的画儿。
唉，真真够臭的。
沈丹虞这些人的府上太远，从狱中出来已是天黑，便将他们暂留此处歇脚。
“哎？你小子干什么呢？”
生面孔的小太监，打万珩翊的桌子上顺手就拿了个玉石印章，就想掖裤兜子里揣走。
“啊，小的”
小太监脸上有点挂不住，眼前儿可不是从前那个位分低贱的刑名师爷了，其一关川骛是首辅师爷，其二他兼任刑部尚书。
还是放尊重点好。
“关大人，您这，哈哈，没什么。”
小太监打起哈哈来，想蒙混过关。
关川骛咧嘴一笑，问小太监道：
“你可识字儿？”
小太监点一点头：“回大人，识字儿。”
“噢，那你把那玉章拿起来看看，上头写的是什么字。”
关川骛冲着他那紧紧攥着的手心，努一努嘴。
小太监见事情实在败露，于是便在同僚及几位朝中权臣烁烁的目光下，将大印翻开。
那玉章上，拿小篆刻着八个字：受命于帝，克己奉公。
“瞧见没，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可知道当朝第一能用玉做印的是天子，”关川骛看着快要吓尿裤子的小太监，“第二，便是咱万府里头的首辅大人，你偷了天子钦赐的玉章，怕是，活够了。”
关川骛说到此处，语气恶狠狠的。
“万大人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你这手脚不干净的，都欺负到万府的头上了？”
关川骛训人，斩首起步，他威慑力一直可以的。
“关大人！小的不敢啊，真不敢了！！”
“啊，”曹和忠刚下了轿，拿着拂尘，走一步身上的赘肉就跟着晃荡一下，急匆匆地赶来万府，“关大人呐，这是怎么了，您何至于动这么大的气？”
看见曹和忠，小太监的腿愈发瑟瑟发抖。
“哟，这不是曹提督么，什么风儿给您吹来了？”
沈丹虞换完了一身干净衣裳，进来象征性的拍拍曹和忠的衣袖。
“大理卿大人，休要折杀咱家啦，这是怎么了？”
“噢，”沈丹虞顺手拿起关川骛穿着的褙子一角，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好像，想顺走皇上钦赐给首辅大人的玉章。”
“关大人！小的不敢！！”
太监见曹和忠的眼神毒辣，三魂里跑没了四个，一个劲儿的认错。
“这事儿啊，让咱家来料理就好，官爷们放宽心，朝廷还等着诸位官儿爷呢。”
曹和忠心明眼亮，深谙世事，知道这几个人心里有城府，手里头还有谋略，利用自己编排过的刑狱案名单想办法保全自己个儿。
所以，曹和忠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该站在哪儿了，什么才叫他妈的立场。
尤其是万珩翊，这就是天大的立场，曹和忠心里头合计，就这忍辱负重、闷声发大财的决断，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曹公公。”
众人身后一声微弱的呼唤。
“啊，这是老爷醒了，”关川骛看曹和忠还懵着，便去扯他的衣袖，“我家老爷，招呼您呢。”
“哦哦，”曹和忠会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万大人还病着呢。”
一面说着，又赶紧到他床前去、
关川骛与沈丹虞有心，一左一右，哼哈二将了属于是，把想凑近的小太监们拦住。
“没规矩，不许往前来！”
沈丹虞回过身去骂道。
“多谢，曹公公。”
万珩翊趁着曹和忠打理衣裳，也不敢从榻上起身，对口型道。
“当啷”
曹和忠一个没看住，腰间佩的黄翡翠掉下来了。
“早做打算。”
曹和忠一边弯了腰捡这极宝贝的腰佩，一边用极快、声音极小的提了万珩翊的醒儿，除了万珩翊，场上无人注意。
连关川骛也没能捕捉到一丝，他们之间交流过的迹象。
“唉，万大人，您说这咱家到了您这，可是倒霉，上来就把这招财的腰佩给摔了。”
曹和忠一脸不情愿的拉长音儿抱怨，心疼的拿着那黄玉看了又看。
“难为曹公公了，这万府里大概是有什么邪祟，觊觎了曹公公的宝贝。”
万珩翊这次想起身了，然而身上是万般的疼痛，发热尚且没有平息，喉咙、腹胃，都绞着痛。
他想拼尽全力起来，又很快的倒下，浑身还渗出汗来。
曹和忠见这大景朝中第一美人权臣在牢里病得憔悴惨白的样子，虽要逢场作戏，但心里还是不忍。
“万大人，没事便歇着罢，早早的到了皇上那儿去，也好早些为朝廷办事儿。”
“谢曹公公关怀，本官感激不尽，能再回万府，已然是人生中最大的幸事。”
万珩翊望着曹和忠的眼睛，目不转睛。
“好罢，那咱家先回了，回去向圣上复命。”
曹和忠对着万珩翊轻微的点了一下头，便嚷着把那个想顺走官印的小太监给拽走。
毕竟还是提督，小太监们自然就得追在主子屁股后头，一帮人便无组织无纪律的一哄而散了。
“哎！”
关川骛抬手招呼，见他们已经走的太远了，没听见，于是追出去。
“您这怎么了？”
还没等曹和忠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上十两银子，直接拿个小钱袋装上，小太监们人手二两，包括那个犯了事儿的。
“这？”
“一点心意，不足挂齿，人人有份，我关川骛可没偏心。”
“咱家可不要，”曹和忠使了个眼神，“师爷拿去给万大人买只土鸡炖了补补身子便可，咱家手下这些猴崽子们拿了，就不管了，任着他们去罢。”
“这么好！”
“曹公公好哇，比那杨公公不知道强了多少。”
“”
身后群起窃窃私语，一个曹和忠，一个关川骛，权当没听见。
关川骛跟着万珩翊久了，也懂些官场中不能明说的话儿，比如方才曹和忠瞪了自己，这钱真的不能再给了，自己找个托词拿回来便是。
“既然如此，本官这儿便不送了，曹公公路上小心便是。”
关川骛接了他的台阶，下了。
待他再往万府走，进了万珩翊的大屋，却发现大伙正齐心协力地扶着他坐起来。
“老爷。”
“你方才，是去送了些钱财？”
万珩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的浑身虚汗，抚着胸口问刚进来的关川骛。
“正是，老爷是怎么知道的？”
万珩翊闻言扑哧一声笑了。
“甚好，钻研出了自己的一套话术来了。”
“你。”
这刚夸上人，万珩翊倏地想起点事儿来，指定是不能接着夸了，指着门窗，看着关川骛。
“噢，明白。”
关川骛赶紧把门窗紧闭。
“万府中可有生面孔？”
万珩翊将几人凑近了，小声问道。
“没有。”
沈丹虞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摇摇头。
“嗯呢，的确没有生面孔。”
“诸位可都官复原职了？”
五人一齐点点头。
“你知道你升官儿的事儿吗？”
陆青鸾没头没尾的来了句这个，万珩翊直接愣住。
“没记错的话，我是刚醒过来，对罢？”
万珩翊问道。
陆青鸾想了想，点点头。
“那我他妈上哪儿知道我升官儿了？”
沈丹虞和徐祐之捂着脸偷笑，只有周千轫还冷着个脸，一言不发。
万珩翊注意到了周千轫的不对劲，然而假装没有看到。
“诸位的父母亲眷，可都在此？”
万珩翊压低声音问道。
沈丹虞跟关川骛摇头，徐祐之跟陆青鸾思考了一会，便开始大眼瞪小眼儿。
周千轫还是冷着脸一言不发。
“怎么，二位的父母亲眷在此？”
“正是，”徐祐之道，“我的父母正在那汴安边上的静北。”
“你呢？”
万珩翊问陆青鸾道。
“淮中。”
周千轫忽然气恼了似的，扭头摔门而去。
关川骛、沈丹虞、徐祐之：“？”
陆青鸾与周千轫同是武将，没有文官那些个礼节话术，直接开卷：
“这小子发的什么疯了，今日是有谁对不住他了，没头没脑的，实属让人生厌。”
“老爷，”关川骛道，“您说，周将军这是怎么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
万珩翊说了这句话后，就将周千轫的事情扔在了一边，不管是谁问都不再解释。
只有一旁的沈丹虞悄悄皱了眉头。
“诸位可快些将父母亲眷们送出去，这皇帝定不是个吃软饭的，而是在给我们设龙门阵，拿了他的东西，他就得从咱们身上咬下块肉来。”
万珩翊叮嘱道。
“一定一定，送到远处，调动诸位的一切关系，叫家人安定下来，钱财、余粮不缺，切不可走漏了风声。”
“哎呀，这事儿可如何是好，”徐祐之犯了难，“到汴安去，也得花个五六天儿，更不要说到静北去，我的父母年迈，哪还有挪动的可能呢。”
徐祐之说着，绝望的掉下眼泪来。
他最怕，最怕因这一次自己的疏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在颐养天年之时被杀。
“我想，”万珩翊也觉得于心不忍，心里倒是突然冒出一个人选，“倒是还有个人，可以将你的父母托付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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